书城青春温暖呼叫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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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垃圾

大型超市的门外,蹲着一个乞丐,我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也不知道他姓何名啥,借用聊斋里的一个人名,姑且叫他某甲好了。

某甲原先是在超市的大门口蹲着的,这里进出的人多,人们找回来的零钱,经常会“铛”的一声,落人他面前的钵子里。他只要每天穿上破旧的衣裳,坐着,向进出超市的人们磕磕头,嘴里说几声“可怜可怜”或“谢谢”之类的话语。某甲每天的收入颇丰,除了自己的花销,还供着两个孩子读书,很满足。老家那些农人,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死忙活,还交不出小孩学费,比起他们,他的确是没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某甲老这样在超市大门口呆着,确实有碍观瞻,超市便采取了措施,让保安把他撵走。某甲不走,跟保安对着干,保安把他拖走,一转眼,他又回来。这可是他挣钱的风水宝地,怎么可能就这样退出呢。超市只好让一个保安站在大门口,阻止某甲靠近。某甲没办法,便在超市外的一个垃圾桶边,找了一块空地坐下,继续他的营生。

每天傍晚,超市的门外都要热闹一阵子。工作人员把一天积累下来的纸箱搬到门外,等待一个跛子来收购。跛子何许人,我不知道,但以别人身体的缺陷,作为称呼来叫,实在有点不尊重,所以就把他唤作某乙。

下午5点,一辆残疾车会准时出现在超市门前,某乙拄着拐杖从车上下来。他把身子靠在拐杖上,双手利索地把纸箱拆开,捆好,再过秤。付完钱后,某乙又蹲下身子,把自己的战利品紧上一紧,搬上车子。此时的某甲,就在他身边不远,漠然地看着他。

有一天,某乙的战利品收得不错,恰巧身边又有多余的零钱,就“铛”的一声,往某甲的钵子里扔了一个钢铺儿。某甲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某甲想,一个收破烂的跛子,一天挣的也许没我多呢,还给我扔钱,是想羞辱我吧。什么玩意儿,我还看不起他呢。

往后好多次,某乙都像过往的行人一样,往某甲的钵子里扔钢镚儿,某甲也就慢慢心安理得了。有时,他还会磕着头,说声谢谢。因为,他从某乙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任何的不怀好意。

一次,某乙搬纸箱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某甲连忙站起来把他扶住,帮他把东西搬上车,放好。某甲说,你腿脚不方便,以后不要捆那么大捆。某乙笑笑说,老了,年轻的时候比这捆大得多,也不在话下。

后来,他们混熟了。某甲每天都帮某乙搬东西,可是当某乙再要往他的钵子里扔钢蹦儿时,某甲却坚决地拒绝了。某甲说,你每天收这些垃圾,日子不一定过得比我好,就别再施舍我了。某乙说,别看这些垃圾,利用好了可都是宝哩。

那天,某甲刚帮某乙装好纸箱,天就下起了雨。某乙说,下雨了,你的生意也做不成了,不如到我的废品收购站坐坐吧。某甲抬头看看天,雨一点没有要停的样子,就说,好吧,反正今天也挣不到钱了,去坐坐也行。某乙让某甲坐上车,开到一家小店门口,下来买了一瓶高梁酒和一包花生米。某甲一看这架势,想下去付钱,却被某乙推回了车里。某乙说,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付钱的道理。

车子开到废品收购站,某乙唤出了妻子,原来他妻子是个罗锅。罗锅在堆积如山的废品旁边,支起一方小桌,又进房炒了几样小菜。某乙就拉着某甲坐下,开喝。某乙说,我老了,加上腿脚不方便,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真想找个帮手。我看你比我年轻,长得五大三粗的,人也机灵,愿意跟我一起干吗?某甲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一个收破烂的,还要招伙计,说,你这儿能挣多少钱,活又这么累,我才不愿意做呢。某乙问,你在超市门口一个月能要到多少?某甲得意地伸出一个指头,说,这个数。某乙说,这个数我给不了,但是可以给你七百,管你吃喝。某甲说,我一个月也吃不了三百块啊。某乙说,你那也算吃吗,饱一顿,饥一顿的,在我这里,我老婆专门给咱俩烧饭,保证你餐餐吃好,晚上还弄点小酒,陪我喝上两盅,怎么样?一说起有酒,某甲心动了,说,冲着老哥你的诚意,我先来干上一个月,不合适,我再回超市门口。某乙端起酒杯,跟某甲的酒杯碰了一下,说,干,咱们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某甲就正式来上班了。他的工作很简单,无非是去几个超市商场拉拉旧纸箱,或者把拾荒者送来的东西过过秤,分分类。然后,每隔半个月,往废旧物资回收公司送一车货。

发工资那天,某乙把七张老人头递到某甲手中时,某甲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某甲说,这一年多来,我虽然挣到了不少钱,也寄钱回家供儿子读书,可我不敢给家里写信,我不敢告诉他们,我是靠乞讨、靠别人的施舍养活他们的。我一直认为自己跟那些垃圾一样,对这座城市是毫无用处的,只能给它添乱。你说的没错,垃圾用好了,是可以变成宝的。

几年之后,我才知道某甲和某乙的真名,他们的名字都很大气,还各有一个响当当的头衔。某甲叫王有才,市成宝废旧物资回收有限公司总经理;某乙叫李大壮,市成宝废旧物资回收有限公司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