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郭思强不是要查汉奸,陈金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慌忙接过了木牌,放在手里端详了片刻之后道:“这种牌子我从来没见过,不过这上面的字有点印象,日本人还在的时候,在朝阳路那一块,好像有个梁记车马行,专门做拉车运货的生意,这上面的字跟梁记的招牌有点像,不过我也不敢肯定。”
“现在那个梁记车马行还在不在?”
“早都不在了,光复之前,东北那边小日本不是跟老毛子干上了吗?说是要往东北送物资,汽车不够用,小日本就把车马行的车马都征用了,他们没了车马,哪里还开得下去,听说梁记的老板看小日本来抢车,怕连人都被拉去当壮丁,收拾了金银细软,就逃回乡下老家了。”陈金发笑着解释道。
“梁记那边就没有一个人留下?有没有人对当时的情形比较清楚的?”郭思强还是想弄清楚这些尸骨生前的事情。
“郭公子,这我可真是不大清楚啊。要不,我找人帮您打听打听?”陈金发一脸讨好的笑容。
“算了,你还是忙你的水泥厂吧。这个事情我自己来打听。”
“郭公子,您别忙着走呀,要不中午赏个脸一起吃饭?实在不行,这水泥厂股份的事情,咱们也可以坐下来谈谈。”陈金发在沦陷时期一直跟日本人做生意,是个典型的墙头草,光复后他一直担心自己会被当作汉奸枪毙,刚才听到郭思强提起了这个由头,有些害怕了,想要送出水泥厂的股份买个平安。
“股份?”郭思强略微愣神之后明白,陈金发这是要贿赂自己,他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情你跟我谈也没有用,真想要谈的话,去找署长大人吧。”
说完这些,郭思强不再理会陈金发,吩咐了胡法医几句之后,他开着车子朝市区的方向驶去。他要去朝阳路找找看,还有没有梁记车马行的老员工,向他们问问有关这个木牌的事情。
在朝阳路这里,他很快打听到了原本梁记车马行的位置,车子开到地方,却发现这里早已变成了一个破旧的仓库。仓库看起来十分的冷清,院子里长满了枯草,只有一条小路从大门口延伸到库房那边。
库房门口的小屋子里往外冒着烟,看起来像是有人。郭思强裹紧大衣,走了过去,敲开了房门。
房门开了,一个少了左臂的中年男人打开门,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找谁?”
“大哥,我想问一下,这里以前是不是梁记车马行?”
“你问这个干什么?梁记车马行早都没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看仓库混饭吃。”中年男子有些疑惑道。
“那你见过这个吗?”郭思强说着,把那个松木牌拿了出来,递到了中年男子的眼前。
中年男子接过松木牌,放在手里看了一眼,抬起头一脸奇怪的说道:“这是梁记车马行的东西没错,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哦,这是我收拾院子里的破烂时翻出来的,听人说可能是梁记的东西,就想过来问问。”郭思强没有说实话,他担心说出事情会让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害怕,对真相有所隐瞒。
“要是梁记还在,这个牌子可能还值点钱,现在什么都没了,你也只能拿着当个摆设了。”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把松木牌还给了郭思强。
“大叔,这个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讲一讲呗。要是弄不清楚,我晚上可是睡不着觉的。”
中年男子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行,来屋里坐吧,外面冷。”
郭思强跟着中年男子进了屋子,其实屋子里也不是特别暖和,不过有个煤炉在,是要比外面暖和一些。
“煤太贵,这炉子我也只有做饭的时候开的大一些,你要是怕冷,我就把通风口扒开。”中年男子是个实在人,张嘴就是一句大实话。
“没事,不用开炉子了,反正我穿的也厚。对了,还没请教大叔您的名字,还有这木牌的事情……”
“别叫我大叔,我可受不起。我姓黄,别人一直叫我黄老五,你叫我老黄就行了。至于这木牌,确实是梁记的信物,是用来租车的。”
“租车的?”
“嗯,租车的。梁记一直做帮人拉货的生意,有自己的车夫,不过也会有客人只要车马,不要车夫的,所以就有了这种牌子。拉车的牛马都是值钱的牲口,不可能随随便便没有凭证的乱借,租车都是要交押金的,交了押金,账房那边就会给客人一个有编号的木牌子,等车马还回来,付了租金之后,可以拿牌子把押金拿回去。”黄老五解释道。
郭思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种牌子出现的原因。这种押金租车马的方式看起来麻烦,但是却满足了那些不愿让外人知道自己秘密的客人的需要,怪不得梁记车马行会有这样的规矩。
死者生前身上本来就藏有秘密,结果又被人秘密杀死在野外埋尸,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想到这里,郭思强立刻来了精神。
“黄大叔,那你想一想,这个号码上的牌子,你有没有印象?或者有什么人租了车马之后,没有回来取押金?”
听了郭思强的话,黄老五立刻大笑起来,过了好一阵,他才停止大笑,说道:“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再说那时候的牌子有二十多个,我怎么会记得谁拿过这个牌子?”
“哦。”郭思强有些黯然,不过他也明白,黄老五的话一点都没错,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租车马,谁都不可能单独的把一个写有号码的牌子给记下来。
郭思强看问不出什么,决定告辞离开。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胡法医跟自己说过,这五具尸骨中,有一具尸骨的踝骨是断了之后重新长好的,可能会对走路有点影响。郭思强心中一动,回过头向黄老五问道:“黄大叔,那你记不记得有个瘸子曾经来梁记租过车?”
“瘸子?”黄老五想了几秒钟之后,摇了摇头道:“没有印象,我在梁记干了好几年,要是有瘸子来租过车,我应该记得的。”
“哦,没有啊。”郭思强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了,黄大叔。其实我是警察署的,这个松木牌跟一件案子有关,你要是想到什么线索,就到警察署找我,只要说是找郭思强就可以了。”
黄老五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郭思强竟然是警察,这种没有架子,不盛气凌人的警察,他还是头一次见。他点了点头,道:“行,我要是想到什么,一定去警察署找你。”
黄老五看着郭思强开着车离去,这才关上房门,坐在火炉旁,一边烤火,一边自言自语道:“来租车的瘸子?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松木牌这条线算是断了,想要破案,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郭思强能想到的,也只有那几具尸骨,也许胡法医的尸检能发现点什么。
回到局里,郭思强找到了正在处理尸骨的胡法医:“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没有,发现了一些东西,不过都是用不上的,我已经写进尸检报告了。”
郭思强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尸检报告,翻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开口道:“子弹口径是7.63的?不是小鬼子常用的王八匣子?”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这样算起来的话,这几个人恐怕不是日本人杀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日本人拿了咱们的手枪杀人,这都说不定的。”
问题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射杀死者的子弹虽然是国民党方面用的制式手枪的口径,可是用枪的人是谁,谁也不敢保证。不过,郭思强总是觉得,这些人很可能不是日本人杀的,杀死他们的恐怕是中国人。日本人在占领中国的时候,虽然也秘密处决过犯人,但是这样捆绑着手脚杀死后埋尸,怎么看都更像是暗杀,而不是秘密处决。
虽然可以推断出这些,但是对查案子却毫无用处,郭思强一直等到胡法医完成了尸检报告,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没有发现什么可用的线索,只好无奈的下班了。
也许,这个案子会成为一个悬案,就这样被世人所遗忘——这是大多数人从一开始就认定的,不过是郭思强有些心有不甘,想把它给破了而已。
郭思强刚出警察署的大门,就看到了一直站在大门口等他的童若欣,这让他感觉有些奇怪,因为以往他们约会,都是在周末,而且以往童若欣从来不会来警察署找她。
“若欣,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童若欣撅起了嘴唇,撒娇道:“人家想你了嘛,所以就忍不住来找你了。”
虽然明知道童若欣的身份,可是此刻童若欣那娇憨的女儿态还是让郭思强心中忍不住一动,不由得柔声道:“那你想去哪里?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