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城市里却早已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驱车行驶在在大街上,不时可以看到路边卖烟花爆竹的小摊,街边总会有顽皮的孩童在兴奋的放爆竹,让人不由得想起那些童年的快乐时光。不过说起来,打扮得最喜庆的还是那些临街的商铺,早早的贴上了福字和窗花,连店员也穿上了新衣招待客人。
“郭警长,等会儿到了现场,您就别靠近那些尸体了,大过年的,看了多晦气。这案子也就是走走过场,您只要对那些记者说点套话就行了。”胡法医略微有些谄媚的说道。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得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挺斯文的一个人。
警察总署里的人,大多都知道郭思强与署长郭士川的关系,私底下对他都有些讨好的举动。
“那你们做法医的,就不怕晦气啊?”郭思强反问道。
“咳,还不是混口饭吃。说起来,干这一行还真难,不瞒您说,自从我干了这法医,就出门给人拜过年,很多亲戚这些年都不走动了,我看啊,再干个十几年,我就要成孤家寡人了。”胡法医有些感慨道
“出门拜年怎么了?为什么不去?”
“还能为什么?干法医的上门给人拜年,人家还不以为你是咒人家?法医这职业,在以前叫仵作,是下九流的职业,很多人连媳妇都娶不到,说起来我这还算好的,至少有老婆孩子了。哈哈。”胡法医干笑了两声说道。
“都民国多少年了,还分什么上九流下九流的?我倒是觉得法医这职业没什么低贱的。在总部培训的时候,美国教官教过我们一些尸检的常识,为的是让我们判断尸体是死于什么情况,我倒是觉得那些东西挺有意思的。”
“嘿嘿,没想到郭警长倒是我们法医的知音人。”
两个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车子很快到达了目的地。这里早已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几个道士和和尚正在离尸首不远的空地上作法,很是卖力,倒是有几分旗鼓相当的味道。
“这些人根本就是乱来,现场都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了。”胡法医有点生气,不过很快又说道:“算了,反正也是走走过场的案子,管他那么多呢。”
“老胡,你还是用点心,要是真的查不出什么就算了,要是能查出点什么,咱们就好好查,毕竟这是我接手的第一个案子。”郭思强看着土坑里扭曲交叠在一起的尸体,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从骨架的扭曲情况来看,他们几个人死之前一定奋力的挣扎过,他们是多么的渴望活下去,但是很可惜,凶手没有给他们丝毫的怜悯。
“您放心郭警长,我一定用心去查。”胡法医看到了郭思强的表情变化,正色道。他原本只是想随便看看尸体,给出一个尸检报告就算了,不过现在郭思强开了口,他就要好好表现,跟郭思强打好了关系,在警察署内部还怕混不好?
郭思强在南郊荒地调查白骨案的时候,城市里还有两个人也正在关注着这个案子,他们就是这场白骨案的制造者——方正夫和杨文忠。
“怎么这么凑巧?挖地基会把几个人的尸骨都给挖出来了?警察署那边该不会查出什么来吧?”方正夫问道。
“应该不会,我做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把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都给销毁了。这些东西没有,警察署那边就算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杨文忠回答道。
“但愿如此。”方正夫重重的叹了口气,继续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老觉得这个意外会坏掉我们的大事。”
“义父,您不要太多虑了。警察署那帮人的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刚死个人,让他们去查,他们也不一定破得了案,更别说这种三年前的陈年旧案,我看他们也就是走走过场,装一下样子,把老百姓给骗过去也就完事了。”
“希望是我多虑了。对了,文忠,你去打听一下,这个案子是谁负责的,还是盯一下,万一他们要是查出点什么,咱们也好及时插手阻止。这可是关系到夜鹰身份的事情,千万马虎不得。”
“是,我马上去打听。”杨文忠领命道。
南郊水泥厂的工地上,做法事的道士和和尚们早被郭思强赶到了一边,胡法医正蹲在地上仔细的检查着挖出来的尸骨。
郭思强走到了他的身旁,蹲了下来,说道:“怎么样?发现点什么来没有?”
“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看出来的那些,你应该也能看出来。”胡法医说道。
“我只是学了一点点尸检的皮毛,哪里有你那么专业,快点说来听听吧。”
“这些尸体刚刚完成白骨化,根据埋在土里的深度和本地的土壤结构推断,他们应该死了大概有三年的样子,他们的衣物还没有完全腐化,这是棉衣,也就是说,他们几个人应该是在三年前的冬天被杀的,也就是民国三十二年。”
“那个时候这里还被日本人控制着,看来真是他们干的。”郭思强说道。
“他们是被人反绑了双手,然后用手枪近距离射杀的,你看颅骨上的弹孔,手枪子弹的冲击力只有近距离才能达到这种效果,超过十米根本就不可能。”说到这里,胡法医顿了顿,继续道:“可惜时间太久,子弹腐蚀得太严重,要不然就能判断出凶手用的手枪型号了。”
“埋在土里三年,这种黄铜制的子弹肯定会被腐蚀掉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没有其他能证明这几位死者身份的东西?”
“我刚才找了,口袋里没有发现国民身份证,也没有日本人发的良民证。我觉得他们的这种死法,像是被秘密处决的,没有身份,也很正常。”
“那就是说,这是个没有办法查下去的无头公案了?”郭思强问道。
胡法医点了点头:“真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了,日本鬼子在的时候,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查失踪人口,也是大海捞针。”
看着地上摆着的五具白骨,郭思强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在这个战乱年代,人命贱如草芥,甚至连死了之后,也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既然查不出什么,就把他们收殓一下,等案子销了之后,找个地方下葬吧。”郭思强说道。
“那是当然。不过,要是按照程序走的话,这些骨头我还要带回去仔细检查之后,写个尸检报告才行,等到一切都做完了,才能下葬。”胡法医看出郭思强没有接手过刑事案子,解释道。
“行,那就按照程序来吧。”
胡法医见郭思强同意,赶忙招呼两个在附近维持秩序的警员道:“你们两个过来,帮我把这些尸体装起来,等会儿带回署里去。”
两名警员虽然有点不大情愿,不过还是走了过来,帮着胡法医开始把尸骨往装尸袋里塞。当他们装到第三具尸骨的时候,从尸骨棉衣的口袋里掉出了一个看不出原貌的小木牌。
“咦,这是什么?”其中一名警员不由得出声道。
听到他的话,站在一旁的郭思强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有发现?”
“郭警长,这个小木牌是从棉衣口袋里掉出来的,说不定能利用它查出点什么。”胡法医捏起了掉在地上的小木牌,向郭思强邀功道。
胡法医清理掉木牌上的泥土之后,木牌露出了原貌。这是一个刷了桐油的松木牌子,上面刻着两个字“梁记”,后面还用红漆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17”。
“这是什么玩意?”郭思强问道。
“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像是店铺里发的号码牌子。梁记?我想想,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胡法医皱着眉头说道。
“行了,别装了,这是三年前的东西,你那时候根本就不在这个城市,怎么可能知道?等会儿回到城里,找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哎,这几年一直打仗,很多生意都经营不下去了,变化太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问出来。”
无意间发现的松木牌子,让郭思强心中又涌起了一线希望,他想把这个案子给查下去,不单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是给这五个死去的死者一个交代。
还没等几个人收殓完尸体,陈老板就得到了郭思强在现场办案的消息,慌忙赶了过来,想要请郭思强赏光吃顿饭,被郭思强委婉的拒绝了。
“中午我约了人,吃饭就算了。对了,陈老板,假如我没记错的话,抗战时期,你一直在这个城市没去外地……”
“哎呀,郭公子,我陈金发可是一直忠于国家的,那时候跟日本人做生意也是迫不得已,我可不是汉奸啊……”听到郭思强说起抗战时期,陈金发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解释。
“行了,你也不用急着解释,我没心思管你那点破事。你看看这个牌子,这应该是民国三十二年时候城里的东西,你有印象没有?”郭思强把松木牌递给了陈金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