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男停下了脚步,就这样静立了几秒钟,对莫菲儿来说,就像度过了几个月一样漫长。直到两人都忍受不了这股沉默了,赛男才缓缓转过身来,眯着眼狠狠地问道:“就是说,你是要和我分家。是吗?”
莫菲儿不断地深呼吸,并尽力压制饱满胸脯起伏的幅度。她还要做最后一搏,于是温柔地说道:“把这儿结束。咱们离开北京,一起……”
“莫菲儿!”赛男吼道,“痛苦让你变得自私。你要想想,你为我做了什么!为‘姐妹会’做了什么!”
莫菲儿看着赛男脸上的那股坚决,心里最后的防线终于崩塌了。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像是呼出了三十年来维持着的所有尊严,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到了桌上:“所以,这就是你为‘姐妹会’做的事,对吗?”
赛男上前拿起纸片,借着灰暗的灯光,发现这是一张无比褶皱的照片。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清晰地看清照片上的自己在向某个珠光宝气的贵妇媚言谄谀、推销着自己的商品,而贵妇享受着纯白色的******,如坠仙境。
“哼——哼哼,哈哈哈哈!”赛男放声大笑起来,就像探知了宇宙中的所有奥秘一般。她将照片铺平,塞回莫菲儿手中,淡定地坐回莫菲儿身边,温柔地抚摸着这个美人的头发,缓缓地说了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如果有可能,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说实话,这和你的美貌无关,而是因为你特别像一个人,一个和我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人。
我的亲妹妹。
我母亲去世得早,对我和我妹妹来说,几乎所有有关家庭的关爱,都来源于我们的父亲。要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们的父亲绝对称得上是个成功的男人,儒雅,英俊,事业有成,而且顾家。在我母亲去世后的十几年中,父亲一直没有再娶,这绝不是因为他身边没有合适的女人,你知道的,有钱男人什么都不会缺。我性格叛逆,父亲就把我当儿子养,而我妹妹——那真是人间天使。你不能想象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声音如此好听的女孩,别说唱歌,甚至仅仅说话就能让你如聆天籁。而我和我父亲都深深爱着我妹妹,甚于自己的生命。直到,直到那个愚蠢的决定,一切悲剧就开始了。
越来越多的人告诉我们,妹妹是个做配音演员,甚至是主持人、播音员的苗子。于是父亲就像其他的家长一样,开始了对妹妹的人生规划。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把她送去声音教育和声优事业最完善也最发达的日本去留学。
谁知道那个该死的邪恶国家怎么影响了我们家的天使。虽然在我妹妹每次寒暑假回来时,我们都没有感觉丝毫的异样,但她纯洁的内心一定经历了长久而耐心的腐蚀。那个时候,虽然已经从深圳来到北京扎根十几年,但父亲一直没有好的帮手,事业迟迟不见起色。在外面,他是西装革履的生意人,但其实我们家的房子都已经押给了银行,用来贷款支撑他的事业。父亲的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终于开始向正处青春叛逆期的我大打出手。
这种家庭暴力一旦有了开端,就会成为习惯。而对我来说,对付这种情况的唯一办法就是反抗。我爱着我父亲,但当他满眼血丝掐着我脖子时,我依然能拿起手边的任何什么东西砸到他头上,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疯狂的殴打。那时候我就知道,男人的进化是有缺陷的,野兽的一面潜伏在他们的灵魂深处,随时都有可能吞噬他们自己和身边所有人。这种理论在科学上是有依据的,男人的最后染色体是XY,女人是YY,一条Y染色体要比X染色体多不知多少亿个基因。在其他的方面,比如身体和五官的形状、肌肉强度、脑容量等等,少量基因能给人和人之间带来的区别是那么的巨大,你可以想象,比女人少那么多基因的男人,在进化方面是要落后多少。
而我妹妹却总能抚慰父亲,让这个该死的痛苦男人安静下来。起初,我以为是爱,是家人的爱和关怀,毕竟我和我父亲都深爱着我妹妹,我也能感觉到,我父亲爱我妹妹其实是甚于我的。直到那一天父亲又对我大发雷霆,把我赶出家门,我在外面游荡了一下午,偷偷返回家时,看到那个狂暴的禽兽俯在床上,做着恶心的规律动作,而妹妹在他身下一丝不挂。
更加可怕的是,当我哭喊着把那头野兽赶出家后。妹妹竟然若无其事地安慰我,说父亲已经为了我们忍受了十几年的痛苦与孤单,我们应该用一切办法来抚慰父亲,用作报答。
甚至更加直接地,妹妹说,女人就得学会依赖男人。
赛男停顿了片刻,打开一瓶矿泉水喝了起来。而莫菲儿已经陷入了巨大的震惊。赛男一口气喝下了半瓶,抹了抹嘴,继续说道——
那之后我就果断地离开了那个家。并和我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这种法律程序对律师的女儿来说并不复杂。随后的几年里,我才明白,妹妹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一个孤零零的女人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真是最艰难不过的一件事儿,除非,除非你出卖点什么东西。而对于走投无路的女人来说,可以选择和推销的商品无非就那么一样。当然,我也开始慢慢从事其他有可能改变我生活的工作,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发现我的人生其实已经拐了上一条岔路。我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别人所熟知的正常轨道上了。我开始隐姓埋名,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我听说从日本留学回来后,妹妹也和父亲断绝关系,并把自己变成了另外的人。我们只联系过一次,我看得出来她是在从事着自己喜欢的职业,肯定是和声音有关系的。但是我也能感觉到,她身后一定得有什么男人在支持着她。
赛男又停顿了下来,她注视着墙角那股无法穿透的黑暗良久,终于狠狠地问道:“所以,莫菲儿,如果我们不靠男人,也不卖白货,你真的以为咱们俩的那点儿钱能维持住这里的生意?”
莫菲儿怔怔地看着酒杯,感觉自己的灵魂几近爆炸。她隐约听到赛男慢慢走出房门,有气无力但是坚定地说道:“没有了你,宁我白还会再找下一个‘形婚’工具。而你要选择的,是依靠一个男人过着表面风光的痛苦日子,还是舍弃些什么来给自己留点尊严。”
“毕竟”,赛男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你在这儿是美女老板,成功人士。可在一个男同性恋眼里,只是一块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