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潇早早赶到了色彩心理学教室,除了上完这堂课就能结束这一周的课程、享受周末之外,这堂课的讲师——那位外表英俊、言辞犀利、“帅呆酷毙”了的雅煞老师——也是美术学院孩子们争相追逐攀粉的校园明星。在这位老师的课堂上,本如艺术学概论一样无聊的色彩心理学课程变得津津有味。
千山潇坐到后排靠窗的位置,这个区域既能对讲台上的老师和板书一目了然,又能进行小范围的讨论或八卦而不会因为影响到课堂秩序被老师斥责,是学生们公认的“黄金坐标”,一般来说,这块儿地盘都会被班上最活跃的那群女生所占据。而千山潇之所以能坐到这里,是因为如他这般清秀白皙、文弱柔美的男生往往都会和女生打成一片,成为“姐妹”,并和那些想当然认为他是“伪娘”的男孩子们格格不入。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千山潇身边的女孩也多了起来。他把自己多彩亚麻披风的两角系在一起,裹紧上身,长长的下摆平坦地铺在大腿上,看起来就像一副涂满了抽象画的美丽雕塑。雅煞身披带兜帽的纯白色长袍,额头上围着黑色的额带,背对着学生们,静静站立在讲台上似有所思。这位粉丝众多的讲师平素极少在学校中出现,即便在教师群体之中也以冷峻神秘著称,他不出席讲课之外的任何活动,甚至没人见过他主动和谁说过话。绝大多数情况下,教务处的人们会机智地把最受学生欢迎的课安排到最后一节,这样便能在某种程度上避免学生早退。而雅煞老师的色彩心理学课程几乎是美术学院的一个传说,就连动画设计系的“未来程序猿”们也偶尔来一睹真容,好在宿舍夜谈或者年轻人派对时有牛可吹。
一个胖胖的女孩坐到千山潇旁边,点着身边女孩的人数,感觉不对头,又扫视身边的女孩一周,挨个看脸对人,然后向前排一个打扮妖冶的女生喊道:“唉唉唉,骚狼呢?”
“唉唉唉”赶紧放下手中的织针和毛线,讨好地说:“三楞姐,骚狼中午就走了,说是她对象出了点事儿。”
“操!不说好了晚上一起去三里屯吗?她哪个对象值得这么着急?****的放咱们鸽子!”
“姐你别急”,三楞是这伙女生的大姐头,说一不二,这女孩有点怯:“是骚狼认真处的那个对象,好像听说被人打了。”
“哦,那个有钱的小白脸”,三楞回忆着。千山潇拍拍三楞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温柔地道:“三楞,郎喜肯定不会放你鸽子,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事儿。你别着急,让她慢慢说。”郎喜就是三楞口中的“骚狼”,她们寝室的几个女孩子长得都不错,又都走浓妆艳抹的风格,所以三楞给她们都起了妖精一般的外号。
千山潇的话就像给三楞打了个镇定剂,这个胖胖的可爱女孩终于压低了声音,坐下来指着织毛衣的女孩说道:“你那个体育学院的对象一看就是个****,你还给****织毛衣。赶紧放下那破玩意儿,说说骚狼咋回事儿。”三楞这么一说,周围的小姐妹们都像苍蝇一样凑了过来,巴不得听到什么给力的八卦,那女孩把织了一半的围巾和织针、毛线塞进包里,扭了个身子,冲着三楞和千山潇,低声地八卦了起来——
要说骚狼这个对象,一开始还真是让我们寝室的姐们们羡慕。骚狼的爱好咱们都知道,他们俩就和骚狼以前那几十个男朋友一样,都是在酒吧认识的。以往那些男的,大多数都是看上了骚狼那对****,给骚狼买点什么东西就赶紧想各种办法往酒店或者家里骗,去年那个什么“金融经理”直接把车开咱们楼下,还想车震……
三楞不耐烦地一挥手:“骚狼以前的事儿坐这儿的谁不知道?赶紧说现在这个咋回事儿!”那女孩看着周围略有怒气的姐妹们,加快了语速。
可这个男的好像不太一般,从一开始就对骚狼的外表不感什么兴趣。据说骚狼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已经喝多了,一个人坐在吧台一杯一杯地灌闷酒,骚狼看他长得挺帅,就想主动往上凑凑。没想到这男的请骚狼喝一杯酒,就开始和骚狼谈人生,谈生活。谁知道他们俩到底谈了些啥,总之第二天早上回寝室的时候,骚狼眼睛都放光了,一个劲儿嘟噜着什么“找到了真命天子”。骚狼这次破天荒地没给这男的标价,更没和我们打赌这男的会送她什么,可从那天开始,往后一个多月,骚狼竟然还就真的和其他男的断了往来,虽说经常和这男的见面,但这男的总是在晚上10点半熄灯之前,开着那辆红色凯宴给骚狼送回来,而且貌似一直真的没碰过骚狼。我们问骚狼这男的什么工作,骚狼支支吾吾只说是自由职业。那个时候我们觉得,这男的不到三十岁,开着豪车,还没有工作压力,只能是富二代。
紧接着骚狼过生日,就咱们在学校对门饭店喝多了那回。骚狼那么高兴根本和咱们无关,其实是她生日前三天,她那个男朋友在咱学校旁边小区租了套房子,让骚狼随便住,还送了骚狼一架钢琴。骚狼虽说考到了咱美术学院,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成为钢琴演奏家。谁知道为啥一个梦想弹钢琴的人会钢琴弹得很烂而画画不错,这老天给咱们的命运都是乱套的。那个时候我们觉得,可能骚狼是真的找到真爱了。这种想法在一个星期之后就宣告扯淡。那天晚上我们寝室三个人去这男的给骚狼租的房子里开趴,骚狼下午下了课提前过去收拾屋子,我们买了酒和吃的,晚上八点多过去。刚走进他们“家”的楼下,就感觉不对劲——那辆红色凯宴就那么歪着停在楼门口,看上去就是开车的人着急上楼,根本没好好停车。楼道里有个女的在大喊“****”、“****”什么的,我们跑上楼,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楼道里抽骚狼耳光,骚狼当时已经被抽的嘴角流血、半边脸肿了,却不还手也不还嘴。
我们上前拦下,护住骚狼,那女的就返身气冲冲走回屋里,骚狼的男朋友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闷头抽着烟,那女的先是大哭大叫乱摔东西,把钢琴砸得稀巴烂,骂那个男的“王八蛋”、“吸血鬼”,又是上前抱着那男的哭,说什么“我不能没有你”。听了半天我们才听明白——这女的好像是个富婆,这男的就是这女的养的小白脸,这男的一切花销,包括那辆红色凯宴都是这女的的。这样骚狼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我们能说啥,就带着骚狼回寝室。骚狼一路上什么都没说,到了寝室就默默地上床躺着,还是我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把脸,上了点儿药。临了,骚狼就说了一句话——她半夜翻身起来低声和我们说:“我知道你们都没睡,也可能觉得我这是报应。但我是真的很爱他。”
照我说,这世界上可能确实有很多****。但是,****也是人对不,****也有很多地方值得可怜,值得爱是不是。不管怎么说,骚狼都是咱们姐妹。她摊上这种事儿,也真叫人心疼。这事儿发生了以后这一个多月,骚狼就一直没和任何人联系,也再没去过酒吧,每天就是和我们在一起,而我们几个也没人提这件事儿,就像这一切都能慢慢遗忘一样。
今天上午最后一节课,那个男的又给骚狼打电话了,好像是说他被人打了,自己一个人在太阳宫的大街上坐着,让骚狼去找他。骚狼没有一下子就做决定,直到那个男的说了一句:“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骚狼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连个假都没请,还上着系主任的课就冲了出去。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