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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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英雄落魄 孤雁鸣悲(一)

二人继续赶路,晚上在集镇上歇了。次日一早,接着赶路。第三日便赶到“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济南。二人到了大明湖,已是五月,荷花含苞待放,朵朵花蕾如满天繁星,身处湖畔,清凉爽可,将夏日暑气冲淡不少。

二人流连忘返,待要去寻客栈,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得得马蹄声。回头望去,但见官道上两匹骏马飞至。当先一人,二十四五岁年纪,身穿白袍,红色披风。这时披风只有一条带子系在肩上,随风凝成一缕。他身后是位身材瘦长、神色彪悍的老者。忽听年轻人的坐骑一声嘶鸣,摔在地上不起,竟是累倒了。那老者勒住奔马,向身后望了望,见身后五骑远远赶来,叹了口气,跳下马来,道:“平儿,咱们别逃了,东厂五虎虽说厉害,咱们誓死一拼,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净赚。”年轻人从地上跃起,道:“舅舅,您的轻功比我好,还是快点走,不然就误了大事。”老者摇了摇头,道:“我答应过老爷子,要好好照顾你,弃你而去,那是万万不行的。”年轻人急道:“咱们都死在这里,那秘密怎么办?”老者道:“无须再言,死就死在一块儿。”年轻人还要说话,追赶的五骑已奔至眼前。

只听一人尖着嗓子道:“你们怎能逃过东厂五虎之手!嘿嘿,你们两个也不配咱们用五行神箭。”

铁木筝低声道:“这人叫许椿雷,号称‘木弓射鹏’,刘瑾的义子。东厂五虎的五行神箭可不敢小觑,他们五箭齐发,当真了得。”指着一个黑须及胸的老者,道:“那人是‘金弓射雕’公椿云,是他们老大。其余三人是‘水箭穿云’、‘火箭裂石’、‘土箭穿杨’寇云峰、寇云天、寇云晰寇氏兄弟。”柳无忝道:“你和东厂五虎打过交道?”铁木筝道:“逍遥教一直是刘瑾的眼中钉。”

忽见许椿雷双腿一弹,凌空飞起,双手抓向年轻人。那老者长鞭一抖,扫向许椿雷。许椿雷身子一斜,伸手一探,抓住鞭梢,咯咯笑道:“八鞭镇山王,在咱家手中,你一鞭就过不去。”老者冷哼一声,手腕一翻,长鞭忽从许椿雷手中脱出,右手一抖,又卷向许椿雷双脚。

铁木筝低声道:“八鞭镇山王?那便是南宫剑的妻兄阮青山,年轻的想必就是南宫府少主人南宫平了。”柳无忝道:“妹子要帮他们一下。”铁木筝点头应了。

但见许椿雷人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头上脚下又抓住鞭梢,猛然缠在南宫平刺来的长剑上。阮青山陡然回撤,却将南宫平手中长剑带飞。许椿雷哈哈一笑,一脚踹飞南宫平,那柄长剑自空中落下,正好插向南宫平胸膛。阮青山大叫一声,但却鞭长莫及。

忽见白光一闪,一条白带卷住长剑,正是铁木筝的衣袖。铁木筝用衣袖遮住左手,向前一探,抓住南宫平后腰,轻轻将他放在地上,右手一抖,便将长剑塞到南宫平手中。这一式快若闪电,众人还不知怎么回事,便已完成。南宫平也是愣在当场。许椿雷怒极,反手抓住阮青山长鞭鞭稍,双臂贯力,只听嘣的一声,一条牛筋软鞭被他生硬扯断。

南宫平轻啊了一声,瞧见一位少女站在湖畔,几缕垂柳拂面,一身白衣映衬着满塘红花绿叶,竟似不食人间的仙子,只是目光让人不寒而栗。回过神来,知是这少女救了自己,忙道:“多谢……”二字还未说完,便见柳无忝身子一滑,伸手一探,已将他的长剑抓在手中,嗤的一声刺向许椿雷咽喉,口中兀自说道:“还谢什么谢,你舅舅快被这不男不女的家伙给打死了。”

原来,阮青山失了长鞭,更无法抵挡许椿雷。两人过了几招,许椿雷咯咯一笑,双掌突然按阮青山胸口。阮青山举臂格挡,却未料到许椿雷这招乃是虚招,长臂格空。许椿雷双掌一弯,化作弧形,按向他的小腹。阮青山避之不及,只有闭目等死,哪知斜刺里一道剑光闪过,便见许椿雷尖叫一声,向后纵出。

柳无忝一剑得手,大笑道:“你们就是东厂五虎么?”反手又是一剑。许椿雷还未答话,见长剑刺到胸口,便掌击剑锋,哪知长剑改刺他的面门,忙低头闪向旁边,谁知长剑又向他咽喉刺去,不由骇出冷汗。眼见躲不过去,却听嗖的一声,一枝羽箭射落柳无忝长剑。柳无忝虽剑法精妙,但无内力,被公椿云一箭射落。

柳无忝失了长剑,不再恋战,闪身回到铁木筝身侧。许椿雷怒极,双掌一扬,扑向柳无忝,还未近他身侧,却见一柄绿光森寒的长剑又刺向自己咽喉,不禁生硬停了下来,向后滑去。待站稳身子瞧去,见柳无忝手持一柄长约四尺三寸的宝剑,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东厂五虎其余四人从马上跃出,扑向柳无忝。铁木筝冷哼一声,右手扬起,长袖卷起地上长剑。她隔住衣袖握住剑柄,挥手便是四剑。四人同时大叫一声,闪身后退,胸口前都有一个剑洞,乃是铁木筝长剑所刺,若非她手下留情,这一剑早已穿胸而过。东厂五虎哪里受过如此挫败,又舍身扑上。铁木筝收起长剑,一双小手掌忽然变得凝绿如玉迎上。东厂五虎见状,闪身跃回马背上。公椿云嘿嘿一笑,道:“我当是谁敢与东厂五虎为难,原来是你?”

铁木筝冷冷地道:“你既知我是谁,还不快滚。”公椿云瞪了铁木筝一眼,道:“咱们东厂五虎不是姑娘对手,但若要杀了咱们,恐怕姑娘还没这个能耐?”顿了顿,又道:“如果姑娘真好本实,不妨留在济南几天,等咱们主子到了,姑娘和他老人家过两招,如何?”铁木筝冷哼一声。公椿云笑道:“那好,咱们告辞!”东厂五虎勒转马头,呼啸一声,绝尘而去。

南宫平和阮青山见东厂五虎走了,松了口气。阮青山拾起断裂长鞭,想起刚才情景,仍是心颤,长叹一声,将长鞭掷入大明湖中,神态甚是落寞。他走到柳无忝和铁木筝身前,长身一揖,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柳无忝颔首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阮青山道:“请问恩公大名?”柳无忝笑道:“我就是大名鼎鼎的柳无忝。”南宫平惊呼道:“你就是柳无忝?真是久仰大名。二位到济南何事?”柳无忝道:“有事要到南宫府。”南宫平笑道:“真是巧了,在下正是南宫平。”柳无忝道:“真是巧了,久仰久仰。”

阮青山皱了皱眉,小心问道:“你到南宫府做什么?”瞧见铁木筝冷傲眼神,不敢再问。南宫平道:“舅舅放心,他要是想为难南宫府,就不会出手相救了。”阮青山点了点头,道一声“惭愧”,领着二人穿过大明湖,走到一条宽约丈余的大街,走了里许,便见街尽头是一座宅院,朱漆大门,门额上书“南宫府”,门前十一道石阶,甚是威武。

柳无忝道:“东鲁南宫,剑气斗空。”阮青山笑道:“赞誉。”拍开大门,四人鱼贯而进,但见庭院九进,院院通幽,奇花异石随处可见,雕梁画栋,古朴典雅。柳无忝笑道:“南宫府果然是南宫府,就是当今宰相府亦不过如此。”南宫平笑道:“赞誉。”将二人引进会客厅,又道:“你们先在这里歇了,我去通知家父。”柳无忝二人点头称是。

待南宫平、阮青山走后,柳无忝见窗外已是黑洞洞的,外面假山、异石只能见其轮廓,厅内艾香从银壶中袅袅升起,满室生香。厅内挂满了画,都是兰花。柳无忝看了看,笑道:“木筝妹子,当真奇了。兰花本是柔弱之物,有叶无茎,画兰者或写其飘逸,或状其洒脱,如此而已。但这些画却迥异他人,笔法或斜走,或直行,却不画弧状。”指着当中一幅画,又道:“最奇的就是这幅了,兰花骨气清奇,傲然不群,却似增了几分沧桑,再观其下,却无寸土。”

铁木筝走上前去,但见画中下款“无土兰花,郑思肖面河而居三载思国事而作”,道:“这幅画就叫《无土兰花》,不想藏在南宫府。画这幅画的就是宋代画家郑思肖,当时大元已经建立,南宋王朝覆灭,这郑思肖却不肯降于大元,遁世归隐,其气节便如这无土之兰。”指着画中兰花,又道:“瞧这兰花,仿佛有骨有节,或根植厚土,或临崖垂挂,却可见兰花的铮铮傲骨与耿耿劲节。”

柳无忝道:“此人倒是有傲骨。”铁木筝端起茶杯来,见杯中漂浮着几片兰花,闻之香彻心肺,喝了一口,道:“南宫老爷子将这幅画挂在大厅中央,定是表其心志。南宫世家虽是武林世家,但在六十年前,南宫世家老主人南宫建树却官居一品,这座府第便是英宗皇帝所赐。”

忽听窗外有人笑道:“这位姑娘博闻强识,竟知先祖南宫建树。”

明月照在铁木筝赛玉胜雪般的脸颊上,泛起点点莹光,一抹浅浅的笑意如同初开茉莉,只听她笑道:“是南宫剑南宫老爷子么?”话刚落音,便见南宫平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老者,约莫六十岁年纪,头发却无一根银丝,只是略显病容,正是与皇甫观剑并称天下二剑、南宫府当代主人“一剑无影”南宫剑。

南宫剑道:“平儿从京城赶回,被东厂五虎拦下,要不是二位出手相救,恐怕我们父子再无相见之日了,老朽在这里谢过了。”柳无忝道:“东厂阉狗,恶如猛虎,人人得以诛之。”南宫剑哈哈大笑道:“极是,极是。”看着《无土兰花》,又道:“这幅《无土兰花》乃是英宗皇帝赐给先祖的,随其赏赐的还有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这本是雅士闲时消遣之物,却不想刘瑾竟也喜欢?平儿这次从京城回来,便是听闻刘瑾要到济南夺走《兰亭集序》。《兰亭集序》虽说价值连城,但在南宫府看来,并不算是什么稀奇之物?只是这是先祖之物,自不能让刘瑾染指。”

柳无忝皱眉道:“刘瑾要到济南来?刘瑾还活着?”南宫剑道:“刘瑾自然活着。”柳无忝道:“如此说来,东郭帮主岂非已死在京城了?”南宫剑眼神突露杀机,旋即却又隐了下去,道:“你怎知东郭帮主已经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