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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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凌波纤月瘦如眉(四)

袁大先生和段鸣驼被玄王夺去兵器,但他二人武功确实了得,滑退之际将劲力卸去不少,虽终落败,折了兵器,但伤势不重。段鸣驼听闻宗政靖如此说话,脸色顿变,忽地长身弹起,鼓槌直捣宗政靖前胸。宗政靖想不到段鸣驼会袭击自己,不觉一怔。但他毕竟是一派之主,应变能力之强不弱于华真逸,右手手腕一抖,长剑出鞘、刺出,干净利索。哪知段鸣驼这招乃是虚招,鼓槌未到,却弹向宗政靖手中长剑,但听当的一声长剑断成两截。宗政靖一愣,被段鸣驼抓住胸口、甩了出去。宗政靖轻功甚是了得,半空中施展天马行空步法,青衣长袍晃动间,宛如天马行空似的脚点树枝,几个起伏,稳稳落在地上。

宗政靖断了剑,脸上不禁微红,见段鸣驼武功之高,非自己所敌,而段鸣驼和袁大先生联手都不是杜见知的对手,难怪天鹰门能与六大门派并驾齐驱,心中思量,缓步走入雁荡剑派人群之中。

袁大先生拾起断折的紫金锤,仰天长叹,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竟有两滴眼泪悬在眼眶里,神色甚是凄凉,向段鸣驼道:“驼子,你我二人……唉,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你我这就去吧,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

段鸣驼也是黯然神伤,道:“亏得我们一心想匡扶正义,就凭你我之力,又怎能对付魔教?”突然大手一挥,手中鼓槌飞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便听见咣当之声从山底悠然传来。

袁大先生走到皇甫忠面前,道:“回去告诉老爷子,袁大和驼子当年的誓言是完不成了,还望老爷子能谅解袁大和驼子?”

皇甫忠见二人已无斗志,不再勉强,但想到自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不禁胸口一酸,眼泪夺眶而出,道:“袁叔叔,段叔叔,您二老陪忠儿也十几年了,忠儿十分了解二老心情,您二老这就去了,江湖上的事情真让人烦忧,能躬身隐退也是好事,只是在这潼关一别,不知何时再能侍候二老,守榻尽孝?”

袁大先生长声一笑,道:“你们夫妇二人互相敬重,我和驼子走得也放心。倘若有大事应付不了,就去找你的岳丈大人,他是南峨眉掌门,有六大门派与你撑腰,自然要好得多。”回首看了看段鸣驼,将手中紫金锤也扔到山谷中,握住段鸣驼的手,道:“从今以后,你我也别过问武林是非了,能逍遥几天,便是几天。江湖广阔,你我游荡,乐得自在,岂不更好?”

段鸣驼长笑数声,声音中却有悲怆,毕竟这曾经让他抛头颅、洒热血的江湖对他来说,是再也熟悉不过了,一旦离开,心中便觉凄凉,长叹一声,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袁大先生叹道:“看样子,你还是未看透江湖,不愿归隐。虽说一时的落魄失意,丝毫不能损及你满怀的豪情壮志,依旧是顶天立地,依旧是浩气长存,但江湖毕竟是江湖,‘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我决意隐去,便要痛下决心的。”

段鸣驼道:“你说的极是。”说着又放声长笑,便见数片桃花从他头顶上空落下。笑声一落,握住袁大先生的手联袂而去。

众人瞧见二人在羊肠古道上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不见人影,均是牵情伤怀,黯然落寞,桃林中顿时寂寥无声。

躲在草丛中的柳无忝见二人心灰意懒,一败之后,竟斗志全消,不禁为之气馁。忽瞥见轿中人,觉得此人甚是熟悉,暗道:“此人定是木筝妹子无疑,她为何要这样做?当真是对我好?当真是喜欢我?倘若真对我好,又为何陷我于不义?”

忽听一声呼啸,黑鹰钢翅一张,便将那碗口粗的桃树掀断,叼住披风送给主人。杜见知披在肩上,走到软轿前,道:“下面该如何办?”

轿中人笑道:“玄王暂且休息,我已吩咐郑洞主去购买吃的喝的,都放在后面,咱们吃饱喝足后,再说不迟。”杜见知笑道:“如此甚好,老夫也饿了。待喝它一罐酒来,再与他们打过。”当下,吩咐门人拿来酒菜,拍开封口,便见一阵酒香扑鼻,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半坛。

柳无忝闻得酒香,只觉肚子里的酒虫爬来爬去,忍耐不住,便悄悄溜入三十六洞人群中,也捧起一坛酒喝了起来。

忽听咣当一声,酒坛被杜见知摔碎在地,酒香更是四散开来。杜见知跃到黑鹰背上,抽出千年古藤杖在黑鹰头上一扣。黑鹰便呼啸几声,天鹰门门徒也跟着呼啸。柳无忝不知何故,见众人呼啸,也跟着呼啸,呼了一阵,渐渐明白,他们所喊的是“神鹰”二字。柳无忝向黑鹰瞧去,见它神态威猛,颇有帝王之气。

呼啸声未歇,却听尖叫一声,便见两条人影从华山剑派弟子中跃出,又听扑通一声,一名华山剑派弟子从半空中摔落地上。但见那人身上七孔流血,抽动几下,便消失生息,就此气绝身亡,正是杜若乾、杜若坤兄弟的杰作。又听天鹰门门徒齐声高喊“神鹰喋血”、“神鹰喋血”,正是天鹰门发动进攻的信号。

忽听一声长啸,但见华真逸跃过众人,脸色森寒,道:“天鹰门杀了华山子弟,杀人者偿命,天鹰门偿命来。”说着左手弹剑,呛的一声龙吟,长剑疾刺杜若乾、杜若坤二人。杜氏兄弟见长剑刺到,也不后退,却向两旁闪避,躲过剑锋,直扑华山剑派弟子。华真逸一剑落空,二剑未出,便见一道杖影凌空击下。华真逸长剑上挑,一招“乘风破浪”与杖影连成一线,直刺过去。他这一剑使得凶险至极,千年古藤杖乃是极硬极刚之物,而长剑体轻质软,以如此柔软之物与刚硬棍杖相碰,长剑必折。众人猜不透华真逸为何如此出剑?

柳无忝自习得无忌剑法,对天下剑招自然洞若观火,了然于胸,他见华真逸长剑上挑,若用华山剑法“有凤来仪”,再斜向下,一招“华山残铭”,不啻妙招。但华真逸偏用“乘风破浪”,定有深意。“乘风破浪”本是乘胜追敌所用招式,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有“风”可乘,如今他处于劣势,扬帆遁逃还来不及,又怎能乘风破浪?

果见华真逸运剑如风,直刺杖头,还未触及,长剑陡然后撤,人已向后飘去,身退之际,目不斜视,长剑已唰唰刺出两剑,拦住杜若乾前扑之势。杜若乾就地一滚,食指在一人脚踝一戳。只听那人一声惨吼摔倒在地,脚踝处赫然一个血洞,却是一名武夷剑派弟子。杜若坤冷哼一声,扑入人众之中,双手见人就抓,一进一退之际,便有数人伤在他的手中。

华真逸勃然大怒,长剑四周顿现半寸白茫茫的东西,正是剑气。柳无忝见他已练到剑带剑气的地步,不禁大是佩服。华真逸一剑挥出,便有数片桃花飘落,长剑刺出如风,那飘落的桃花也是凝成一束,被气流带动,人、剑、桃花齐地攻向杜若坤。

刚到中途,忽见眼前一黑,夹着一股强风,便知黑鹰扑到。他知黑鹰劲强,非人力所及,刺出的长剑由刺化斩,平削鹰翼。那黑鹰似是颇通剑法,见剑气如芒,双爪猛地向华真逸头上抓去。华真逸头一缩,手中长剑仍斩鹰翼。杜见知喝喝一笑,伸杖挡开长剑。华真逸见杜见知出手,忙展开绝学,与玄王斗在一处。宗政靖、皇甫忠、青木道长出剑拦住杜氏兄弟。杜氏兄弟虽武功高强、招式狠毒,但却非众人齐力断金之势,越战越处于劣势。

忽听一声清啸,轿中人从软轿中跃出,身子没怎么变化,便滑到宗政靖身旁,反腕弹剑,一溜碧光直刺宗政靖咽喉,其迅快若闪电。宗政靖未料到“柳无忝”快剑至斯,百忙之中,将头一缩,只听唰的一声,头簪给击落,长发散开。轿中人冷笑一声,长剑一挥,便听一声惨叫,前来相助的一名雁荡派弟子身首异处。

杜氏兄弟见轿中人现身,对望一眼,猛攻几招脱出场外,回到天鹰门门徒前。

轿中人身子飘然攻向皇甫忠,随手刺出一剑。皇甫忠但见一柄剑刺到,却似那柄剑本就在眼前一般,不知何时到来,更不知何时要去?他虽淫浸剑法数十载,但哪里见过如此神奇剑法?手中虽有长剑,却不知该如何刺出。

忽然眼前长剑消失,有人闷哼一声将他拖开。皇甫忠但觉背后一热,似有鲜血流出,却不觉得疼,回头一瞧,却见妻子脸色苍白,右臂上有一道剑伤,鲜血正自汩汩而流,不禁眼中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忙掏出金创药为妻子敷上。

轿中人连败两大高手,朗声一笑,一掌击向头上桃花,掌风所到之处,桃花片片飘落,但见他身子一晃,人便如在桃花丛中穿梭一般,凌空虚步,走入软轿之中。

柳无忝见轿中人这两招剑法兔起鹘落,干净利索,心中大喜,暗道:“是木筝妹子,是木筝妹子!”忽觉轿中人射出一道温柔目光,心头不由一震:“木筝妹子发现了我!”再抬头瞧去,却见轿中人的目光已飘向远处,似在看那白云与白云之间蔚蓝的天空,或是青山与青山之处的寒山瘦水。刚才所见目光,只不过是他情到深处,便如海市蜃楼虚幻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