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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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怎奈何 泪空垂(一)

忽听一震金属相击之声,华真逸手中长剑竟寸寸断裂。华真逸看着断剑,低头沉思片刻,长叹一声,自知不敌,便仗剑退后。柳无忝见他气度宽宏,不失为一派之主,倒对他升出些好感来。

天鹰门门徒见掌门连败数敌,不禁齐声高呼。杜见知双臂一张,纵身跃到黑鹰背上,将千年古藤杖仰天一举,声音立时顿住。杜见知长啸一声,道:“华掌门,柳公子之事,你待如何?”

华真逸虽遭惨败,却仍自朗朗答道:“华某虽不是玄王对手,但气节却不能丢。柳无忝是拜山也好,是要华某证明他非是飞龙剑事件主使者也罢,华某一件都不能从。华山剑派的声誉不能毁于华某之手,休要再提。是生是死,华某也不怎么看重?玄王若要取了华某性命,尽管拿去便是。但武夷、雁荡、泰山三派只是为了相助华山而来,还望玄王不要为难他们?”

皇甫忠道:“十大剑派虽说不如金刀盟并派成盟,但同属剑派,自应呼应,今日华山有难,我们便当自家事情一样,玄王若要对付华山,就将今日所到之人全都杀了吧!”

杜见知摇了摇头,道:“杀了你们么?对老夫有什么好处?只要华掌门能应了柳公子,一切都好说。”

华真逸道:“玄王不用多说,要杀便杀,华山的声誉,华某视若珍宝,性命一事,则视如粪土。”

蓦地里,一声长啸从身后传来,华真逸回首望去,却见两人浮光掠影般奔来,待到近前,奔跑之势化作凌空虚步,宛如长了翅膀一般,轻飘飘的落下,却是一男一女,其中男的左袖飘飘,竟然断了左臂。

柳无忝猛然见到二人,眼中不禁一酸,心中却如万匹马齐地踏胸而过,气血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他身旁的天鹰门门徒见他吐血,疑他没有见过如此阵势惊吓所致,便将手中酒给他。他喝了一碗酒,便觉气力恢复,可不敢去瞧二人,原来这二人便是封少城和朱紫翊。

轿中人看到封少城和朱紫翊,脸色一变,正待说话,却见袁大先生和段鸣驼二人又上得峰来,见到封少城,双手一拱,道:“多谢少侠刚才一番教诲。”封少城道:“前辈客气了。”皇甫忠见二人回来,心中一阵激动,奔上前去,挽住了二人的手,道:“袁叔叔,段叔叔。”袁大先生叹道:“我们差一点就归隐江湖了,多亏了封少侠。”皇甫忠向封少城点了点头,道:“好兄弟!”封少城也点了点头。

忽听卜知义道:“他们怎么又回来了?”卜知德答道:“恐怕是怕那个皇甫大侠杀了他们吧?养猪养狗养猫,饿了还可以吃,他皇甫大侠养了两个人,就这样一败就走,皇甫大侠能愿意么?他们打不过皇甫大侠,便只好回来了。”

皇甫忠怒道:“你们休得胡说。”

卜知道道:“大哥,他们说咱们胡说。咱们姓卜,他们认为咱们说得对,要印成小册子,定名也是‘卜说’,怎能说‘胡说’呢?”卜知义答道:“咱们分明已经说过了,怎能说‘不说’?”卜知德道:“是啊,堂堂酸秀才,一派掌门,竟是满口胡说。”卜知义道:“四弟也错了,他该叫‘皇甫说’。”卜知德道:“我又没说他说得对,为何还要加上‘说’呢?”卜知义道:“就是。”

柳无忝喝了几口酒,只觉又辣又酸,说不出的难喝。这时偶有风起,吹得满地桃花飘起,落了众人一身。朱紫翊拂落身上落叶,随手拈了几片,呆呆地望着天空,喃喃地道:“桃花为何要落呢?桃花为何要落呢?”满脸的凄楚。

柳无忝差一点落泪,竟想原谅他们,可想起儿子死了、紫翊嫁于他人,震得他一个趔趄,差一点摔了酒碗,忙稳住身子。这时又见朱紫翊将桃花一片一片的洒落,望着寒山瘦水,微微一个叹息,说不出的哀怨。

蓦地里,一个凄凉的哭声自一棵桃树上传来,口中兀自喊道:“皇甫观剑,皇甫老贼,你害得我好苦啊!”声音颇显苍老。

皇甫忠怒喝道:“是谁?”

忽见一人从树下摔下,在地上爬了半天,才站起身来,竟是一个身穿红衣的老太婆,但见她脸皮已经起褶,疙疙瘩瘩的,极是难看,与她穿的衣服不衬,显得不伦不类。只听她声音凄厉:“皇甫老贼,你害得我还不够,又叫你儿子来害我了。这是你的儿子么?是你的儿子,不就是我的儿子喽?”

皇甫忠脸色一变,沉声说道:“你究竟是何人?”

红衣婆婆笑道:“我是谁?我的乖儿子,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么?”皇甫忠正待说话,忽听卜知德学着红衣婆婆的声音道:“你看这人笨的,这婆婆分明是他母亲,他还问她是谁?”卜知道道:“唉,皇甫观剑处处留情,也无可厚非,可怎能找这样的丑陋女子?”

红衣婆婆闻言,双手倏地抓向卜知道。狂谷四恶见她双手抓到,四兄弟心有灵犀,齐地抓向红衣婆婆的双手双脚。红衣婆婆似知狂谷四恶厉害,倏地缩回,动作快如闪电,那似刚才半天爬不起来的老太婆?

红衣婆婆闪身躲到一棵桃树后面,狂谷四恶呼啸一声追上。卜知义突见眼前一花,身上衣服竟被一人扯住。卜知义回头一瞧,见是金二两,更是气得怒火中烧。狂谷四恶停足不前,卜知仁道:“你为何要救这女子?难道你对她有意思?”金二两双手一摆,道:“胡说,胡说,我们只是邻居,何况她已心有所属。”

红衣婆婆笑道:“是啊!我的皇甫老贼呢,你为何不来呢!你说什么旧疾复发,我和你同床共枕几十年,还不知道你早就痊愈了么?你干嘛骗他们呢?你若想归隐江湖,我陪你就是,难道你还有别的用意么?”

皇甫忠见她一口一个“皇甫老贼”,心下怒极。他母亲死了三十多年,爹爹未再续弦,这女子又怎会是他母亲?可母亲死时,他也不过四五岁,又不记得母亲容貌,这时瞧着红衣婆婆,竟不敢出口呵斥。

红衣婆婆又道:“袁大,驼子,你二人当年可是为了我才留到皇甫老贼身边的,现在皇甫老贼不要我了,我就跟你们过了,你们说好不好?”

段鸣驼大叫一声,道:“臭婆娘,欺人太甚。”他失了皮鼓,自身旁一个少年手中抽出一柄剑来,倏地刺向红衣婆婆。红衣婆婆见他长剑刺到,也不躲避,自身后摸出一个皮袋,打开袋口,自袋中飞出一样什物,沿着剑身,直向段鸣驼手上咬去。段鸣驼一惊,连忙甩手弃剑。那什物也是一跳,回到红衣婆婆手中,竟是一只紫貂。

柳无忝一见紫貂,登时想起司马晴来,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担忧。

忽听红衣婆婆笑道:“驼子,你当年想摸我的手,我就用这貂儿咬伤你的左手,你难道忘了么?”咯咯笑了一声,又道:“大伙儿若是不信,可以看看他的左手,他的小拇指是否缺了一截?”

段鸣驼神色一变,道:“你究竟是何人?怎知我的小拇指少了一截?”红衣婆婆笑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是皇甫老贼的结发妻子。”袁大先生笑道:“是么?那劳烦你用一招老爷子的武夷剑法?”红衣婆婆笑道:“这还不容易。”左手一抬,那紫貂直向皇甫忠脸上抓去。皇甫忠见紫貂扑来,这之间哪里还能多想,忙挺剑刺出。谁知紫貂中途尾巴陡地一折,竟又跃回红衣婆婆手中。红衣婆婆笑道:“这不就是武夷剑法!袁大,你还想看么?”袁大先生笑道:“好,好,我知道你是谁了?”红衣婆婆笑道:“我不就是你的主母么!”

袁大先生向段鸣驼一使眼色,二人忽地扑向红衣婆婆。红衣婆婆见二人扑到,伸手自金二两手中接过一条鞭子,卷起地上桃花,唰唰唰便是三鞭。袁大先生和段鸣驼被桃花遮住了眼,也不知红衣婆婆躲到哪里去了?只闻鞭声,忙抽剑护住身子,将桃花绞得粉碎。待桃花落尽,见红衣婆婆站在对面不足三尺,正自微笑,心中大怒,又是扑上。

红衣婆婆荡起鞭法,仗着身法灵活,在桃花丛中蹿来蹿去,这鞭子一半攻敌,一半缠树,借力飘荡,袁大先生和段鸣驼竟是守多攻少,连她半点衣衫也沾不上。二人颓废,长叹一声,便停止不追。

袁大先生叹道:“看来,咱们真的老了。”段鸣驼道:“老袁,封少侠说得好,廉颇老矣,照样能战,这婆子只是仗着身法和这片桃林,待我将这片桃树一一劈了,看她还能荡多久?”说着,抬掌便要劈树。

红衣婆婆在远处笑道:“驼子,你是不是犯傻了?你将桃树劈了,我就不跟你打了。”段鸣驼道:“我追着你打。”红衣婆婆道:“你能追上我么?”段鸣驼脸皮一颤,伫足不前。袁大先生心想:“驼子的小拇指乃是我当年一不小心所伤,他从未向人提过,这婆子是怎么知道的?忠儿的娘亲死时,我和驼子分明在场,而且也不是这张脸,这婆子究竟是谁?”

忽听卜知德道:“你们怎么不打了?这还有什么看头?要不,杜老儿,你再和他们打一架,赶他们下山去?”杜见知冷哼一声道:“如此出尔反尔,老夫也不屑出手。”卜知仁道:“杜老儿说的极是。”袁大先生和段鸣驼脸上一红。

红衣婆婆呵呵笑了一声,笑声未歇,忽然尖叫一声,自林中跃出,皮鞭在桃枝上一卷,落到金二两身旁,头发凌乱。众人待看清时,却见她已变了一个人,竟是一个美艳少女。但见她惊得花容失色,道:“有鬼!有鬼!那鬼竟将我的面具撕走了!”

忽从林中传出一个声音,道:“你不是皇甫老爷子的结发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