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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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凌波纤月瘦如眉(三)

这黑衣老者正是逍遥教玄王、天鹰门掌门杜见知。杜见知人在黑鹰之上,大手一挥,便将兄弟二人弹起,满脸怒容,道:“无用废物,连金二两都收拾不了。”他虽上了年纪,但声若洪钟,回声隐隐。

金二两叫道:“杜老儿,你怎能教导儿子和金老儿为难?金老儿和你杜老儿可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无怨无仇。”

杜见知双眼一瞪,道:“无怨无仇,便不能为难你了,谁规定非要和你有怨有仇,才能为难你儿,不通至极!”说着,从黑鹰上跳下来,向轿中人长身一揖,正准备说话,那轿中人挥手制止。杜见知颔首,又纵身跃到黑鹰背上,哈哈大笑道:“天鹰门和华山剑派素无瓜葛,实不想兵器相见。但老夫相信柳公子绝非飞龙剑事件主使者,是以为他担保,若他真是飞龙剑事件主使者,天鹰门上下五百余众任你处置!华掌门能否给个面子,向天下武林证明柳无忝不是飞龙剑事件主使者?”

华真逸摇了摇头,道:“倘若他不是,也不需华某来证明。倘若他是,华某绝不会去证明。”

杜见知道:“那老夫就不客气了。”说着手中千年古藤杖一挥,黑鹰便唳空一声,双翼倏地张开。杜见知向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为老父掠阵,让老父活动活动拳脚。”杜若乾道:“老父出马,必定大获全胜。”杜若坤回头向天鹰门门徒喊道:“舒展舒展手脚。”众门徒答应,一时桃林之中,便听见噼里啪啦关节活动之声,宛如百匹烈马扬踢疾奔。

华山、武夷、雁荡、泰山四派中人也是摩拳擦掌,但听兵器相碰之声不绝于耳。华真逸长臂一挥,华山剑派弟子走到三派之前。华真逸道:“久闻魔教玄王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玄王芝颜,乃是华某三生有幸。玄王一手鹰爪功精湛绝伦,今日得以瞻仰,若不领教玄王的鹰爪功,定是遗憾终身。”

杜见知哈哈笑道:“华掌门号称铁面判官,向来耿直,说话极有分寸,你全说了,老夫也无需多言,出手攻你,你接招便是。”左手在黑鹰头上轻轻一扣,黑鹰咕的一声,双翅一张,向华真逸俯冲过去。

华真逸见黑鹰来势凶猛,忙将长剑举起,但黑鹰体大,胸部以外甚是坚硬,双翼强而有力,寻常兵器根本攻不进去,何况玄王武功本在他之上,这一剑举起却不知要向哪里刺去?

忽闻一声鼓响,一条身影闪电般向黑鹰欺去。华真逸瞥见皇甫忠向他招手,而他身旁的段鸣驼却已不见,便知那条身影是段鸣驼所化,当下退到场外。段鸣驼外号“天外游龙”,可见其轻功之高。但见他左手一挥,一张皮鼓当头向黑鹰罩去,右手鼓槌捣向杜见知咽喉。

杜见知见是段鸣驼,喝道:“神驼子,你是武夷剑派的,别怪老夫辣手无情了。皇甫老贼断指之仇,不得不报。今日不见皇甫老贼,就拿你开刀。”说着,右手千年古藤杖化作一片棍影,圈划之际,将段鸣驼攻路化去。黑鹰鹰嘴上翘,向皮鼓啄去,但听砰的一声,鹰嘴与皮鼓相碰。

那皮鼓用牛筋所做,甚是结实,段鸣驼被黑鹰一啄,皮鼓一弹,双腿忽然向上弹起,口中说道:“我呸!我家主人何时断你手指了?你手指分明完好无损,信口雌黄!”手中皮鼓、鼓槌仍攻向杜见知。

杜见知知皇甫观剑绝不会向他人说起断指之事,他曾答应不言此事,便不答话,催动黑鹰,右手千年古藤杖横击竖刺上挑下砸,但闻砰砰鼓声四起。二人在半空中互攻数十招,不分上下。杜见知忽然大喝一声,从黑鹰上跃起,将千年古藤杖插在黑鹰双翼下的横条上,双掌化爪直扑段鸣驼。段鸣驼左手皮鼓,右手鼓槌,与玄王千年古藤杖互斗之时,大开大合,此时见玄王弃杖用掌,却将皮鼓、鼓槌舞得更急,出手更密。

杜见知似换了个人,双爪如钩,一招一式,便有股气流直冲向段鸣驼。众人见他双爪虽未及皮鼓,却也击得皮鼓砰砰作响。忽见段鸣驼一鼓槌捣下,杜见知双爪绞住段鸣驼双手。但见他双掌一撑,波的一声将皮鼓震飞。段鸣驼身子反弹,蹿上半空,伸手接住皮鼓,右手鼓槌咚的一声击在皮鼓之上,却停止不前,不再攻上。

只听杜见知哈哈大笑道:“神驼子,当年云南滇池之畔、大观楼上,咱们切磋过武功,那时你不是老夫敌手,今日恐怕还是不行。”

段鸣驼长叹一声,道:“驼子自败于玄王手下,便日夜勤练武功,哪知欲速则不达。当年大观楼一战,驼子和袁大联手都未敌玄王的鹰爪功,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杜见知道:“你我均逾古稀,武功能增进则益,不能增进千万不要急于求成。实不相瞒,当年先父就因强练‘熬鹰爪力’而全身骨骼尽碎,可见急于求成的弊端。今日你我各出数招,根本未展你我之所学,何况你和袁大成名云南,并非一人搏击,乃是联手制敌。单打独斗,并非你所长,以你之所短攻我之所长,自然必输。”

段鸣驼躬身受教,道:“玄王淳淳教导,驼子拜领。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年若非皇甫老爷子相救,驼子和袁大早就归西了。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驼子虽不想与玄王为敌,但正邪即分,绝无收手之理。”

杜见知道:“正教之正并非正,魔教之魔岂非都是魔乎?呵呵,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和你们二人之战,今日是逃不掉了。”说着扭过头去,一双脸笼罩在阳光中,映出一圈光晕来。众人见杜见知已逾古稀,但虎威犹存,均是佩服。只听杜见知又道:“袁大先生也别闲着,让老夫瞧瞧你的紫金锤?”

袁大先生应了一声,道:“那好得很。”他深知杜见知武功之高,神鬼难测,单打独斗必败无疑,二人联手尚有胜算,便将紫金锤提在手中,左足一抬,大踏步向杜见知走去。

袁大先生走了两步,将紫金锤一抡,一身袖宽袍大的素衣,无风自动,忽地鼓起。但见他双腿一弹,人如大鹏似的向杜见知滑去,手中紫金锤闪电般攻出八锤。杜见知见他来势凶猛,也不躲闪,挺起双掌,生硬地向紫金锤抓去。但听一阵金属敲击之声,竟是杜见知双掌与紫金锤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躲在草丛中的柳无忝见杜见知双掌宛如铁铸,不禁愕然,猜不出双掌是如何练成的?淮西天鹰门屹立江湖数百年,声名不坠,就凭那套罕见的鹰爪功。然而江湖上练鹰爪力的门派不少,大多以指力、腕力、臂力见长,以小巧之势为著,另外还有分筋错骨手、大小擒拿等武功,更以指力见长,唯有淮西天鹰门以掌力、爪力见长。杜若乾、杜若坤两兄弟分别修炼掌力、爪力,杜若乾五指银光闪闪,正是初练鹰爪功的迹象,鹰爪功练到极致时,一双手掌看似白里透红,实比钢铁还硬。

段鸣驼见袁大先生抢先攻上,手下也不含糊,右手鼓槌猛击左手皮鼓,嘭的一声,人已跃起,又是头下脚上的攻向杜见知。袁大先生身子一矮,展开地趟门身法,紫金锤化作万道金光,攻向杜见知下盘。

柳无忝见段鸣驼身材矮小,又是驼背,却招呼玄王上盘,袁大先生身材高大,却攻其下盘,禁不住暗赞二人联手的奥妙。又见杜见知步法稳重,一掌一式变化甚少,宛如刚初学武者,然而招招式式都用得恰到好处,暗道:“难怪东郭帮主说武功练到极致,便没有什么美感,都是杀人的招式。难道就没有一种武功越练越美?”想起自己学的数种绝学,寻思:“我学的虽多,但没有一门精通,还不如玄王只学一门鹰爪功?我内力已失,这些绝学便毫无用处,看来‘武功’二字,当以‘功’为主,‘武’为辅。”他胡思乱想,将武学至理搞得一塌糊涂,忽见一道阳光透过斑驳的树枝射进眼中,忍不住又想:“长孙爷爷一再告诫:剑是死的,人是活的。那岂非也是说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内力虽失,但剑意仍在,自己若能将无忌剑法中‘以无招胜有招’领会,那岂非也是天下无敌?既然是‘无招’,无招,无招,招即无,内功又何必有?内功、招式皆无,岂非近无招之境?”想到此处,禁不止大喜,将那悲哀烦恼登时抛到九霄云外。忽又想起长孙无忌所说的“空招胜无招”,却不知是何意,喃喃自语:“弘羊之心,豫手无际,庖丁之目,不见全牛。”心想不知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气魄和眼光。

忽见数片桃花宛如粉蝶般落下,阳光里更显其艳,正是被杜见知掌风迫落。斗到酣处,袁大先生长身而起,手中紫金锤直向杜见知面门捶去。袁大先生虽号称“千变万化”,却并非指他锤法变化多端,而是说他机智过人。他的锤上招式甚是简单,与一般锤法无疑,横掠、竖砸、直捶,但招式却十分凌厉,一锤出手,便见无数片桃花从树枝上飘落下来。段鸣驼也将左手皮鼓罩向杜见知左颊,右手鼓槌直点腋下渊液穴。他二人配合默契,袁大先生长身而起,段鸣驼便揉身攻上,招式之凌厉,攻势之迅猛,直叫众人看得眉飞色舞,大是佩服,暗想杜见知怎生应付?

却见杜见知朗声一笑,身上黑色披风忽地飞起,竟如利刃似的飞向一碗口粗的桃树,夺的一声钉入树身,一簇桃花如飘雪般落下,他身子却似面团发酵般粗胖了许多。忽听砰的一声,袁大先生的紫金锤和段鸣驼的皮鼓同时击在杜见知身上。但听袁大先生和段鸣驼一声闷哼,向后退出六尺,紫金锤和皮鼓竟被杜见知夺了去。再看杜见知,身子如气蛤蟆似的缓缓消瘦,刹那间恢复如常。杜见知将右手紫金锤往左手皮鼓上轻轻一击,噗的一声,皮鼓被捶出一个洞来,而紫金锤也从中折断。

杜见知随手抛出,紫金锤和皮鼓咣咣当当落在地上,笑道:“华山剑派的,这紫金锤乃用紫金所做,正好可作拜祭华山的香火钱,快快收拾,抬回华山去吧?”

忽听一人接道:“玄王神功果然高明,但十大剑派也不乏高手,玄王岂可侮辱华山剑派?”众人寻声望去,见说话之人正是雁荡剑派掌门“天马行空”宗政靖。

杜见知道:“以宗政掌门言下之意,你可以胜得老夫了?”宗政靖虽打不过他,却也不能认输,冷哼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