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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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凌波纤月瘦如眉(二)

卜知德嘿嘿一笑,右掌拍下,刚要拍实,却变掌为爪,双手举起铁中云,向华山剑派弟子所在之处掷了过去,道:“挺有骨气,放你一马。”铁中云死里逃生,只觉耳旁呼啸一身,飞了出去。他身为华山剑派三师兄,武功自有独到之处,只见他双手抱住双脚,在空中几个翻滚,便稳稳落在地上。众人见他身法优美,不禁喝彩。华真逸脸上也淡露出一丝笑容来。

忽听有人问道:“何谓‘骂人神功第八式’,可否厉害?”卜知仁道:“怎不厉害?厉害至极。骂人神功共有八式,第八式乃是骂人神功的最高境界,其名曰:旁敲侧击式。”那人问道:“何谓‘旁敲侧击式’?”众人见问话之人正是卜知道,兄弟二人一唱一和,暗唱双簧,不禁好笑。

卜知仁道:“他偷东西,你骂他是贼,他抢东西,你骂他是强盗,那是愚笨之极的骂法。骂人必须先明虚实掩映之法,须要烘托旁衬,旁敲侧击,于紧要处只要一语便得,所谓杀人者于咽喉处着刀。越要骂他,你越要原谅他,即便说些恭维话亦不为过,这样骂法才能显得你所骂的句句是真实确凿,让旁人看起来,可见得你的度量。”

卜知道道:“华掌门明说咱们四位大侠‘言之有理’,实是说无理至极。华掌门又说‘指桑骂槐,指天誓日,指爹骂娘,那是最粗俗的骂人方式’,实则暗骂咱们四位大侠指正他的过错,还口口声声向咱们赔罪,其实是咱们要向华掌门赔罪,如此旁敲侧击,果然厉害至极。”

华真逸涵养再深,修养再好,也忍受不了狂谷四恶如此咄咄逼人,脸色一沉,道:“华某与四位大侠无冤无仇,你们是受谁的指使前来为难华某?若再无理取闹,华某就不客气了!”

卜知道道:“华掌门也不用客气,你我也算是同类人,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你心中如何做想,我焉能不知?”华真逸怒道:“华某怎会与你是同类人!”卜知道指着身上道袍道:“我虽脑袋光光,身穿道袍,却是不佛不道,华掌门道貌岸然,也并非真人,自然是同类人。”华真逸怒道:“那又怎样?”

狂谷四恶本想借华真逸与金二两斗嘴之际,插科打诨一番,怎料本是怒极的金二两却呆在一旁傻笑。只听卜知德呼啸一声,狂谷四恶从不同方向扑向金二两。金二两轻功了得,正想逃逸,哪知双腿还未来得及弹起,却被狂谷四恶死死抓住,双手被扭在一块。狂谷四恶将金二两头下脚上的倒立起来,对准一块大石撞去,砰砰两下,金二两大呼一声,昏了过去。狂谷四恶见金二两不大好玩,悻悻摇头,松了金二两。金二两身子还未着地,忽地弹起,飕的一声射向远方。狂谷四恶见金二两装昏,便骂骂咧咧一阵,自觉没趣,不再谩骂。

卜知道想起华真逸仍在等他答话,讪笑道:“华掌门刚才说什么来着?”华真逸见狂谷四恶先与自己为难,又出手对付金二两,不知是敌是友?见狂谷四恶武功怪异,高深莫测,更不愿与他们为敌,笑道:“没有什么?刚才和四位大侠闲聊几句,都已成过眼烟云,大风吹去。”

卜知德双眼一瞪,道:“华掌门又怎的来骂人?”华真逸一怔,道:“骂人?”卜知德道:“你骂我们是天生幼稚,宛如儿童。”华真逸奇道:“华某何时说过此话?”卜知德道:“你虽未说,但话里却明明含着,你说我们说话‘大风吹去’,是也不是?”华真逸道:“是啊!那又怎的骂你?”卜知德道:“以华掌门的学识,自然知道一句俗话: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你说‘大风吹去’,岂不是说我们‘童言无忌’?那也不就是说我们天生幼稚、宛如儿童?”卜知仁、卜知义、卜知道异口同声道:“是啊!”

华真逸勃然大怒,顾不得掌门之尊,呛的一声,反手抽出身旁弟子长剑。他的随身长剑在破庙里被地缺吹进石柱中,没有拔出,见狂谷四恶武功甚高,不敢托大。华真逸一捋胡须,道:“华某一再以礼相待,四位却咄咄逼人,实在可恶,华某虽知四位武功高强,但四位如此折羞,是可忍孰不可忍。”

卜知德笑道:“武功高强,实不敢当。华掌门若要向咱们兄弟讨教几招,也未尝不可?”华真逸怒极反笑,道:“那就向四位讨教几招,四位武功高出华某甚多……”卜知德截口道:“也只不过高出一点点而已。”华真逸接着说道:“……恐怕四位不会先出手,华某也不勉强四位,便先出剑!”他说“便”字之时刺出一剑,待说到“先”字之时又刺出一剑,“便先出剑”四字说完,已刺出四剑。但见四道剑光倏地刺出,竟不分先后地刺向狂谷四恶咽喉。这招“青山隐隐”柳无忝曾见沈剑冰使过,但由华真逸使出,就连自己也难望其项背,不禁暗暗喝彩。

狂谷四恶忽地散开,竟用一只手抓向剑尖,另一只手攻其下盘。华真逸这招“青山隐隐”虽四剑一招,但却包含数十个后着,剑式之威端的是厉害。这时见狂谷四恶使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当下冷哼一声,剑锋一偏之时,乍露出一蓬剑芒,乃是他暗运玄功所为。狂谷四恶手掌未及剑身,便觉利刃刺手,同时尖叫一声,身子弹起,从高处扑向华真逸。

华真逸执掌华山门户已有二十春秋,武功早已出神入化,长剑甫出,大开大合之际,果有一派宗师风度。狂谷四恶仗着武功怪异,闪身欺进,猛然后退,不成章法,却将华真逸团团围住。忽听一声清啸传来,狂谷四恶同时猛攻四拳,逼得华真逸奋力抵挡,跳出圈外,向桃林之外瞧去。

清啸声刚落,便见一顶金丝镶边的八角小轿,凌空飘然而至。众人见那顶软轿无人所驾,竟能腾空飞起,不禁心头猛颤,暗自猜想轿中人武功路数,竟能坐在轿中御空飞行,飘过山道,轿不沾力的落在一块光滑大石上,不发一丝声响。

日当正午,阳春三月,桃花香气扑鼻而来。软轿一落地,天鹰门和三十六洞千余人均凝息静候,就连躲在树上的金二两也从树上跳下来,屏住呼吸,似是十分畏惧轿中人。柳无忝见状,暗道:“轿中人恐怕就是假我之名之人,不知是哪一位?”

忽见软轿帘子轻轻掀起,从中走出一人,素衣白袍,高挑身材,宛若是个地地道道的“柳无忝”。躲在暗处的柳无忝一见之下,不禁大吃一惊,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辨认轿中人是假的“柳无忝”,何况他人?

只听华真逸冷哼一声,道:“果然是你,没想到堂堂金刀盟盟主会和魔教中人同流合污,欺骗华某,当真是可恶至极。”华真逸轻易不动怒,但见柳无忝不但内力未失,而且功高莫测,不禁气火。轿中人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华掌门了?”华真逸哼了一声,道:“你不认得华某!”

轿中人笑道:“在下怎能不认得华掌门?在下能有今日名声,岂非都是拜华掌门所赐?华掌门如此厚爱,在下怎能忘了华掌门的恩情?是以特邀天鹰门和三十六洞众位英雄,前来华山拜山,却未曾料到在这里遇上华掌门,索性华掌门做导,带着众位英雄同去华山拜山。”

华真逸冷哼一声,道:“好说,对付魔教中人,如此并不算过,倘若再来一次,华某还会如此做的。”

轿中人道:“华山剑派乃为十大剑派之首,虽说不是荣辱与共,但也休戚相关。十大剑派最近北冥、青城、七星三派掌门相继死去,而将罪责都推到在下身上,真令天下英雄气短?在下来华山拜山,并非是与十大剑派为敌,只是想来澄清,华掌门所认为的种种,并非是在下所为。”

华真逸冷笑道:“你心中早打算灭了华山剑派,不然前两日也不会到华山来?华山剑派一二百年的基业,业已固如山石,又岂任你们魔教说来就来?当真要灭了华山剑派,恐怕也非易事。”

忽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沿着羊肠古道奔至桃林,从马上跃下数人,急步向桃林赶来。华真逸回头瞧去,见为首之人正是武夷剑派皇甫忠夫妇,随后是“千变万化智多星”袁大先生、“天外游龙神驼子”段鸣驼和武夷剑派弟子。

华真逸见武夷剑派前来相助,不由喜出望外,迎了上去,道:“皇甫掌门。”皇甫忠道:“华掌门,武夷剑派相助来迟,还望原谅。”华真逸道:“皇甫掌门亲自来助华山剑派,华某感恩不尽,何来怪罪之理?但不知皇甫掌门怎知咱们在这里?”皇甫忠道:“在山下碰到金刀盟司马盟主,听说他的女儿被天残、地缺两个魔头劫走了,正自寻找,是他告诉我们天鹰门和三十六洞已在潼关,又听到山上打斗之声,便循声赶来。到山半路,遇到雁荡剑派宗政掌门和泰山剑派青木道长,我们骑马先至,他们随后就到。”

皇甫忠话刚落音,便听见一人叹道:“无量寿佛,贫道的脚板子还真是赛不过马蹄子,让皇甫掌门先是赶到。”柳无忝识得此人,正是在安徽与他为难的泰山剑派青木道长。和他并肩行走之人,正是雁荡剑派掌门宗政靖。

只听宗政靖笑道:“我想这潼关山道,狭窄至极,骑马上山还不如步行来得方便,谁知皇甫掌门御马的本领忒强,只好让皇甫掌门抢了先。”皇甫忠笑道:“宗政掌门、青木道长,你们也来得不慢。”三人相视哈哈大笑,浑不将天鹰门和三十六洞放在眼里。

蓦地里,一阵尖锐的竹哨声在山体四周连绵不绝响起。杜若乾、杜若坤兄弟二人闻声,也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众人听竹哨之声初时尖锐,忽又变缓,接着更尖,突然戛然而止,便知这是天鹰门独特的联络方式。

过了片刻,忽见一只黑鹰掠入桃林,黑鹰体大,俯冲而至。黑鹰之上坐着一个老者,黑色披风,鹤发童颜,手握千年古藤杖。天鹰门徒齐声高喊:“参见掌门。”

柳无忝见到老者,暗道:“玄王的手指好了么?这轿中人是谁?难道是木筝妹子?她为何要这么做?”言念之间,却见杜氏兄弟躬身拜倒,同声道:“孩儿向爹爹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