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21447900000138

第138章 逍遥一曲飞神剑(一)

白马在沙漠中狂奔,风沙不时打在脸上,司马晴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欢愉,心中如大河般翻滚:“筝姐姐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她这一辈子够难的了,难道我还要分享她的欢乐?这对她岂不是太残忍了?大哥不来找我也好,就这样让马儿驮着飞驰一生,最后死在这漠漠黄沙中吧?”她愁肠百结,一时想和柳无忝结成百年之好,一时又不愿铁木筝痛苦,只觉脑袋似炸裂一般,泪水夺眶而出。

蓦地里,白马一声长嘶,竟生硬停了下来,将司马晴颠到半空中。司马晴武功已非年前可比,半空中一个漂亮旋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回首一瞧,却见马腹下躺着一个老者,正抱着马腿,身子陷入黄沙中,不知是死是活,忙奔上前去,道:“老人家……”

话未落音,但听那老者哈哈一声长笑,身子如游鱼般从马腹下滑出,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怀里抱着个大酒坛,眼里布满了血丝,高声唱道:“天是一壶酒,酿日月星斗;地是一盏杯,盛喜怒哀愁。酒啊酒,都说你是晶莹剔透,却原来百味俱有,一半阳刚,一半阴柔,一半为魔,一半灵秀,是火焰,将人世暖透,是大海,浪淘尽千古风流。”一歌唱毕,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司马晴见那老者痴痴呆呆,似受了惊吓,上前安慰,道:“老人家,您没事吧?”那老者哭得更欢,道:“谁说我老人家没事?你瞧,你瞧,你的马儿把我的酒坛都踏烂了。”但听波的一声,酒坛破裂开来,酒撒了一地。

司马晴见老者以高深内力将酒坛打烂,却也不以为奇,沙漠之中多是奇人隐士,劝慰道:“老人家别哭了,我这儿有些碎银子,赔你的酒钱。”那老者止了哭声,怪眼一翻,道:“你赔得起么?在这鸟不拉屎、兔子不打洞的地方,去哪里买酒去?”司马晴一想也是,道:“老人家和我一起去风月山庄,那里酒多的是,我让老人家喝个够。”那老者歪头想了想,道:“离这儿远么?”司马晴道:“不远,半月的路程。”那老者道:“也不算太远,可惜半月喝不到酒。”

司马晴见老者答应了,心里甚是高兴,旅途寂寞,有人作伴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忽想起柳无忝和铁木筝双宿双飞,快乐似神仙,不由得黯然神伤,牵了马来,道:“老人家,您骑马,我步行。”

那老者也不客气,瞧了司马晴一眼,身子一晃,便坐在马背上,放声大唱:“问世间,酒为何物?直叫牵肠挂肚。夜里白天俱想见,一生能醉几次?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来几回寒暑……”司马晴听到耳中,心中却升出一股莫名悸动,眼见老者打马前行,怅惘举步跟上。

走了一会儿,但见苍穹灰暗,苍苍茫茫,一片大草原扑面而来。风吹草低,一群群羊儿云集一处,远处歌声不绝于耳。那老者停止前行,下了马来,笑道:“这是藏族一年一度的神羊节,看来有酒喝了。”在藏族中,白羊是庇护藏人的神。司马晴望着远处昆仑山的轮廓,仿佛沉浸在传说中,不忍离去。

蓦地里,司马晴愣在那里。在几顶白色帐篷前,两个人笨拙地跳着藏舞,显是刚学会不久,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神色。司马晴心里猛的一颤,那两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柳无忝和铁木筝。她心里温暖着,他们来这漠漠黄沙中来找她了,他们还想着她、念着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泪水沿着脸颊落了下来,她轻轻拭去,却见那老者不知何时寻到一个酒坛,一直盯着她看,脸上飞起红润。那老者似乎看透她的心,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又向沙漠行去。

走着走着,司马晴终于按耐不住,跌跌撞撞扑到在一个沙丘上,失声痛哭。那老者似也有满腹心事,捧着酒坛不语,默默陪她流泪。过了片刻,司马晴收住眼泪,解下琴来,忍住悲痛,弹奏那首《逍遥游神曲》,刚弹两下,但听铮的一声,一根琴弦从中折断。司马晴怅然若失,突然上马绝尘而去。

奔了一段路程,司马晴想起没有带上老者,忙勒住马缰,刚一扭头,却见那老者正站在马尾上,嘿嘿对着她笑。司马晴见老者轻功高绝至斯,心中佩服,忽然想起一人来,惊道:“你……你是酒痴?”

那老者一呲牙,笑道:“不错,我老儿就是酒痴。瞧你前面三人,便是我那三个兄弟了。你别怕,他们是捉我回去的。”司马晴一时之间如坠云雾,暗道:“武林四痴怎会祸起萧墙,窝里反呢?”抬头向前望去,但见前方果然站着三个年纪均在六十开外的汉人。一个青衣人,两眼眯成一条缝儿,双腿尽失,拄着两根拐杖,轻轻往沙里一耸,竟入沙半截,在阳光下铮铮发亮,显是钢铁铸成。一个锦衣人,肥头大耳,身材高大,十根手指上戴着十个汉白玉戒。最后一人,鼻若悬胆,两鬓斜飞,身材修长,双眼望天,似对什么都不屑一顾,腰间悬着一柄生锈铁剑,就是在阳光下也闪不出一丝亮光来。

只听酒痴嘿嘿一笑,指着三人道:“那断腿的,便是色痴,那双腿正因采花过多,被长孙无忌一剑砍下的。那个看似爆发户的,便是财痴,正是昔年独行大盗‘小飞燕’。那挂铁剑的,可就厉害了,便是江湖闻名的‘酒剑仙儒’中的狂儒,现在改名气痴了。”

司马晴惊愕道:“狂儒前辈怎么会投靠吐鲁番?”酒痴道:“你有所不知,这狂儒乃是白莲教副教主,为了复辟白莲教,这才投靠吐鲁番,企图勾结满速儿,借兵伐明。”司马晴奇道:“白莲教?没有听说过。”酒痴呵呵笑道:“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司马晴道:“老人家为何去吐鲁番?”酒痴笑道:“我就是想喝吐鲁番四蒸四酿的葡萄酒,这才去吐鲁番的。”

只听狂儒冷哼一声,道:“怎么不说你正是‘酒剑仙儒’排行之首的酒痴?”酒痴笑道:“女娃儿早就猜到了,还需我说么?”狂儒冷笑道:“你不顾咱们二十年的交情,竟不为徒弟报仇,反而去通风报信,太有伤咱们兄弟情谊了吧?”

酒痴老眼一翻,道:“徒弟之仇当然要报,只是单从他们伤口就下结论谁是凶手,未免太过鲁莽?我去风月山庄报信,更是合情合理,因为我本身就是风月山庄的人。狂儒啊,咱们可都是大明子民,怎能助番人来打国人呢?”

狂儒冷哼道:“咱们这是各为其主。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何分大明与蒙古?只要有能者便可做君主,身登大宝。如今,大明皇帝昏庸无能,刘瑾奸佞当道,早该改朝换代了。何况,大明王朝本身就是从白莲教手中夺取,我教复辟,又有何错?谈到勾结番人,这是权宜之计。我教不借助外力,何以复国?我教得满速儿相助,东进甘肃,直捣北京,取了大明皇帝的龙椅玉玺,我教再杀满速儿,还不是易如反掌?这合纵连横的道理,说与你这个整日醉生梦死的酒怪物,也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

酒痴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千里追着我老儿跑,究竟是为何事?”狂儒道:“我等并非要杀你,而是跟着你,找到风月山庄。”嘿嘿一笑,又道:“你是风月山庄的奸细,我等岂能不知?”

酒痴干笑几声,道:“恐怕你们要无功而返了。”话刚落音,一拉司马晴,喊声“走”,人便如大鹏般向后掠去。哪知酒痴身形刚动,便见青影一闪,色痴早已拦在当头,色迷迷地笑道:“你可以走,这小妞儿可要留下。”

酒痴人在半空,大骂道:“你这个老色鬼,也积积德吧,都已耄耋之年,还想糟蹋人家小姑娘。”色痴嘿嘿笑道:“越嫩越香,人老珠黄的,不中看也不中用了。”说话之间,双拐向上一提,便腾空而起,闪电般扫向酒痴右臂。酒痴若不松手,这一拐非折断右臂不可,眼见铁拐扫到,只得松了手,司马晴宛如断线纸鸢般向色痴飞去。色痴见司马晴飞到,呵呵一笑,双拐一并,便去夹司马晴身子。

司马晴已得天残、地缺真传,武功已非往昔可比,半空中呛的一声拔出长剑,直刺色痴右臂。色痴见她剑法飘忽,剑势捉摸不定,不敢掉以轻心,右手一颤,略向下一斜,错过剑身,双拐迎风一抖,直戳司马晴胸膛,心中暗道:“这小妞剑法好怪。”司马晴临危所使剑招,便是柳无忝教给她的无忌剑法,虽不得其理,但仓促之间竟然奏效。

狂儒见司马晴一剑逼得色痴换招,心中也是一惊,暗道:“小姑娘用的是什么剑法?”

司马晴见色痴双拐戳到,不敢硬接,施展慕容世家的轻功“蜻蜓拂柳”,半空中一个翻身,竟落在铁拐之上。色痴见司马晴竟能借一口真气落到拐头,无论拐势如何变换,竟然不坠,心中暗赞。色痴二十年前便已成名江湖,见数招之内没有制住小辈,不禁大怒。他双腿被截,这时人在半空,只能将一根铁拐拄地,另一根铁拐向前一耸,按动拐把机簧,呛的一声,竟从铁拐里弹出一柄剑来,直刺司马晴咽喉。

酒痴与色痴相处二十年,自知他的武功家数,见他向机簧上按去,脸色不由一变,忽的滑出,双手抓向色痴铁拐,但为时已晚,那柄短剑已闪电般飞出。司马晴见短剑飞来,右手弃了宝剑,双掌一翻,啪的一声,生硬地将短剑夹住。

色痴脸色微变,道:“天残地缺掌,我徒儿是你杀的?”

司马晴虽夹住短剑,脸色早已骇得无一血色,咕噜一声从铁拐上摔下来,道:“谁杀了你徒儿?你徒儿姓什么,叫什么,我都不知晓,为何要杀他?”自始至终,四番没有报真实姓名,这样说也不为过。

色痴道:“你的天残地缺掌是哪里学来的?”司马晴啐了一口,道:“自然是师父教的,你不用问我师父是谁,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色痴见司马晴乖巧可爱,邪笑道:“小妞跟我走吧。”酒痴一掌拍在色痴肩头,道:“老不知耻。”色痴不防备,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在美人面前丢丑,自是不依,举拐便打。

狂儒喝止色痴,冷笑道:“酒老儿既已动手,咱们也甭客气了。兄弟们十多年未切磋武功,今日倒要切磋切磋。”色痴见狂儒出面,便收住双拐。他虽声名狼藉,但毕竟是顶尖高手,绝对不会联手对敌,当下退到一旁,道:“也让咱们瞧瞧位列‘酒剑仙儒’之首的高深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