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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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双姝媲美堪惊(一)

一个身穿黄衫的少女,身材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黄丝带轻轻挽住,身旁似有烟霞笼罩,趁着漫天通红的火烧云,当真非尘世中人。其时朝阳初升,黄衫少女俏立在乌鲁格河河畔,仰着日光,思涌如潮,头上、脸上、衣衫上都是淡淡的阳光。她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望着河心,一霎也不霎。黄衫少女从马背上取下一尾琴来,坐在大漠中难得一见的绿草上,依着一川流沙,仙翁仙翁的弹了开来。

一曲未完,黄衫少女双手急抖,但听嘎的一声,琴声顿止。黄衫少女叹息一声,寻思:“这逍遥游神曲我已练了半年,为何没有半点进展?我的琴艺是公孙爷爷所授,不说冠绝古今,也是天下一绝,断然毫无进展之理?难道非要有他在身旁不可么?”言念至此,心中酸楚,又寻思:“他们都说我是慕容清月的女儿,我爹爹只是养父,这不是真的?”她心中的反驳声低微难寻,想是她已认定此言非虚。黄衫少女轻轻啜泣起来,喃喃道:“他为何还不来寻我?难道他不喜欢我了么?可他明明说过要跟爹爹提亲的啊?他和筝姐姐形影不离,已有夫妻之实,当真是成了亲也不为怪,可……”她愁肠百结,怔了片刻,将琴负在身上,牵过马来,朝大漠飞驰而去。

这黄衫少女正是被天残、地缺掠走的司马晴。司马晴心中如长江大河般翻滚不停,寻思:“我娘真是韩秋水么?我娘真的杀害了她的丈夫,我的亲爹么?爹爹若真是灭门慕容府的凶手,可为何还要抚养我成人?可卓叔叔是柳伯父当年的书童,天残伯伯又是我那从未谋面的爹爹的兄长,断然没有欺骗我之理?”心中疑团如百丝缠结,不由心焚如火。她所乘白马乃是上等名驹,喝足河水,撒开四蹄,如御风驾云般向前急驶,心中百感交集:“娘为了我竟害了筝姐姐,筝姐姐再也无法生孩子了,我岂能再让她雪上加霜?”

那日,司马晴在潼关被地缺负在身上,黑夜之间,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奔得急速。那时积雪已融,春暖花开,夜间还有几丝凉意,不知奔了多长时间,东方刚刚露出白肚。渐渐跑得慢了,司马晴睁开眼来,但见一片荒野,不远处略有几个山丘,相连在一起,不知到了何处。地缺停了奔跑,将她放下来,一张丑陋脸上荡出几丝笑容,道:“你就是和教主争抢柳无忝的晴儿姑娘么?”

司马晴见她认得铁木筝,登时放下心来,道:“婆婆是筝姐姐的什么人?是筝姐姐让婆婆来找晴儿的么?在百鸟谷走的甚急,也没等到筝姐姐回来,还真是想她呢?”

地缺一翻眼睛,嘻嘻笑道:“老不死的,晴儿姑娘看来和教主关系甚好,怎么办呢?”忽听一人答道:“我自然听你的。”司马晴回头一看,却见身侧一棵大树上露出一颗头来,正是天残。他伸了伸懒腰,道:“兰儿,你怎么才到?”说着自大树上跃下来。地缺左手探出,揪住天残耳朵,道:“你敢说我慢!”以天残武功,地缺根本抓不住他耳朵,想是这番嬉闹惯了。天残求饶道:“饶了我吧,好兰儿。”地缺浑身一酥,松开了手。

司马晴暗道:“江湖传闻这俩魔头心狠手辣,落在他们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可他们二人嬉笑怒骂之中,都露出一种慈祥的天性来,哪里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了?”

天残将长长马脸凑到司马晴面前,道:“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司马晴道:“二老慈眉善目,一点也不像江湖传闻模样。”天残大是受用,笑道:“江湖如何传闻?”司马晴道:“江湖上都说二老心狠手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她虽壮着胆子说了,但一颗心兀自扑通扑通乱跳。

哪知天残听了,笑道:“甚好,甚好,咱们夫妇十多年未出江湖,没想到还有些虎威。”地缺道:“有昔日虎威在,他们也不敢捋咱二人虎须。”天残嘿嘿笑道:“我可以称得上一只雄虎,你却是标准的雌虎,哪里有什么虎须了?”地缺闻言大怒,猛的双手探出,十指颤颤的拂向天残胸口。司马晴惊道:“慕容世家的拂穴兰花手!”地缺笑道:“小姑娘倒是识货。”说着,十指已拂到天残胸前。天残见地缺十指拂到,袖袍一卷,竟将劲气化为乌有,双腿连环踢出。

司马晴见天残使的竟是慕容世家绝学“移花接木”,心中更惊:“天残、地缺是慕容世家的什么人?怎会慕容世家的不传之功?”司马晴虽长年待在王屋山,但司马青风对各门各派的武功知之稔熟,司马晴也都略有耳闻。

地缺身子一侧,左手攻出一掌,顿时闪出万千掌影,分散东、西、南三方位,却恰恰剩下北方位无掌影。通常掌法莫不照顾周全,以守为攻,自是任何方位都要顾及,但地缺的掌法却偏偏是三缺一。

司马晴暗道:“天残如若攻北,地缺如何办才好?”她一念还未转及,果见天残攻入北方位,也是幻出万千掌影,却偏偏南方位无掌影。地缺左掌不撤,右掌已按在南方位,这一次北方位掌影已经补全,西方位却少了掌影。天残左掌倏地补在西方位,又空了东方位。二人便如接竹竿似的,一掌一掌补出,身子却逐渐上升,一眨眼便已超过树顶。蓦地里,地缺身子一纵,超过天残,双掌全按向他胸膛,这一式由上向下击去,自是大占了便宜。天残见地缺来势凶猛,猛的一个铁板桥,身子从腰间陡然折起,便如一根铁条般从中间拗折,地缺双掌便沿着胸膛穿过,但听轰的一声,那棵大树从中折断,竟是地缺掌风所致。

司马晴见地缺内力如此深厚,而天残根本未出全力,自是在她之上,不由暗暗喝彩,寻思:“这定是‘天残地缺掌’了!这是屠千仇的成名绝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天残身子一沉,坠落在地,道:“女娃儿,可知这套掌法?”司马晴抿嘴笑道:“是天残地缺掌,想不到二老竟得屠千仇的垂青?”天残笑道:“他便是我的妻哥。”司马晴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地缺道:“右使让咱们去大漠找他,说是有了线索,要咱们去风月山庄,咱们还是快去吧?”

司马晴道:“我不去大漠,我去找无忝大哥。”

天残笑道:“你可知这里是何处?”司马晴四顾察看,只见荒野之地,村庄略显,不知是在哪里。天残道:“这里已近甘肃,再往前走不远便是肃州,向西一折就是哈密,算来已在沙漠。这一夜,咱们可是奔了千里,你不识得路,若是回去,一个女儿家可是不方便。何况你爹已做了金刀盟盟主,寻了《紫霞刀谱》,金刀盟无不眼红,他们又打不过你爹,只好从你身上下手。倘若你回去被人擒了,你爹非得拿刀谱换不可,搞不好还一命呜呼呢!你若跟着咱们,自是无忧。”

司马晴心里却想:“大哥此刻被冤枉为魔教逍遥左使,杀害宁萍宗的凶手,倘若我被别人擒住,大哥就是不要性命也会救我的,岂不是害了大哥?他武功已废,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筝姐姐已经出关,自会帮助大哥的。再说,我一人也回不了中原,不如与他们同去。”当下答应他们。

其时已是三月,阳光正足,周遭寂静,荒野之中积雪早已融尽,地面略微潮湿。甘肃本来极冷,但正值春暖花开之际,也略感日暖。三人一路西去,司马晴自幼失去娘亲,将天残、地缺二老看成亲人,一路上照顾得无微不至。不一日,到了肃州。三人登上嘉峪关,依楼纵目,只间长城环抱,控扼大荒,蜿蜒如线,俯视城方如斗,心中颇为感慨。出得关来,也照例取石向城投掷。关外风沙险恶,旅途艰危,相传出关时取石投城,便可生还关内。行不数里,但见烟尘滚滚,日色昏黄,只听得骆驼背上有人唱道:“一过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前边是戈壁,后面是沙滩。”歌声苍凉,远播四野。

一路晓行夜宿,过玉门、安西后,沙漠由浅黄逐渐变成深黄,再由深黄渐转成灰黑,便近戈壁边缘了。这一带更无人烟,一望无垠,广漠无际。天残抢了三匹白马,自是有了用武之地,精神振奋,白马发力奔跑,不久远处出现了一抹岚迹。转眼之间,石壁越来越近,一字排开,直伸出去,山石间云雾弥漫,似乎其中别有洞天。再奔近时,峭壁中间露出一条缝来,三匹白马沿山道直奔进去,那便是甘肃边缘的星星峡了。

但见峡内两旁石壁,峨然笔立,有如用刀削成,抬头望天,只觉天色又蕴又亮,宛如潜在海底仰望一般。峡内略有积雪,黑白相映,蔚为奇观。过了星星峡,两旁仍是绵亘的黑色山峦。奔驰了几个时辰,已到大戈壁上。戈壁平坦如镜,和沙漠上的沙丘起伏全然不同,凝眸远眺,只觉天地相接,万籁无声,天地间似乎唯有他们三人三骑。他们虽武艺高强,但身当此境,不禁也生栗栗之感,颇觉大千无限,一己渺小异常。

复一日,三人便到哈密城,却不知风月山庄在何处,彷徨无计,又纵马向南,信蹄所至,不加控驭。出了哈密城,每日奔驰三四百里。如此走了几日,眼见皆是黄沙,天色蒙暗,不知尽头。这日天气忽然热了起来,大漠之中气候变化剧烈,往往一日之内数历寒暑,正自燥热,忽见远处竟有绿草,不想由马信步,竟又行回甘肃,已到敦煌境内。一算时日,竟已两月有余,将近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