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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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剑气斗空乱南北(五)

华真逸一见此刀,犀利的眼睛中也放出光来。他对刀法颇有研究,自是晓得种种宝刀的好处,知这把刀虽看似沉重,但提在手中却是甚轻,心念一动,笑道:“这把刀可是碧波刀?”见封少城点头,又道:“此刀饮万人血而成碧色,已具魔性,封少侠若非神功过人,难以驾驭。昔年,奔雷客夏侯呼乃是谦谦君子,获得此刀,便成了魔头,因为这把刀乃是昔年魔教代教主屠千仇的兵器。”群雄听闻此刀的来历,心中俱皆一寒,当年屠千仇率领魔教与中原武林为敌,杀人何止千万?

封少城笑道:“碧波刀确是夏侯前辈之物,在下只是借来用用,不敢染指。”华真逸道:“这么说来,封少侠和夏侯呼是认识的,他还活在人世?”封少城道:“夏侯前辈身体健硕,此番为了神剑盟定盟,在下特此千里远行借来一用。”他知夏侯呼与中原武林有许多过节,自不便多说,话锋一转,道:“华掌门,咱们比过。”不等华真逸答应,道一声“有僭了”,一道碧光直向华真逸左肩刺去。群雄见封少城挺刀直刺,均觉他的刀法不同寻常,暗想:“单刀六字功:展、抹、钩、剁、砍、劈,唯独没有‘刺’字。”刀、剑、枪是武学的三大主兵,常言道:“刀如猛虎,剑如飞凤,枪如游龙”,但见封少城这一刀却如标枪闪电,当真奇也怪哉?

突见封少城一刀刺到中途,忽变为“抹”,平削华真逸左胸,刀口猛地一颤,宛如游龙惊凤,正是屠刀诀的一招“碧渊腾蛟”。华真逸轻笑一声,蝉翼刀一横,叮的一声,便将碧波刀格回。封少城身子一转,刀口朝天,刀背朝地,猛地砸下。碧波刀刀刃极薄,刀背却是宽厚,这一招“碧山倾厄”直有千斤之力。当头砸下,一股刀风卷起,呼呼作响。华真逸身子一错,蝉翼刀向上一格,又将碧波刀挡回。

群雄见封少城连出两招,华真逸竟一招未还,均是轻轻一挡,便将封少城的长刀格回,刀法优劣立判。柳无忝心中更是奇怪,暗道:“那日在潼关,华真逸施展华山剑法,与玄王杜见知较技,未满十招便即落败。华真逸若使用这盘龙缠丝刀法,玄王也未必能占得上便宜,那日不用,为何今日方才使出?”

华真逸心中自有打算。其父华天仪立志合并十大剑派,筹划数载,眼见功成,却在魔教天残、地缺两双铁掌之下,毁于一旦,功败垂成,饮恨终身。华真逸秉承父志,一心要做神剑盟盟主。他知十大剑派虽不如六大门派武学浩如星汉,但也各自藏有绝技,是以不愿展露于人前。这套刀法是华弄影十五年前相赠,得到后便勤加练习,早已熟烂于心,刀法自是精湛。

华真逸将封少城的碧波刀格开,蝉翼刀划过一道白光,朝其右臂削去。封少城身子一转,让过刀来,哪知蝉翼刀极其柔韧,猛地弯曲,卷向右臂。这一招正是盘龙缠丝刀法中的“天坤倒悬”。这一卷倘若卷住,封少城的独臂非得离身不可,心中大惊,忙运用闭月羞花奇功,将蝉翼刀刀气卸掉,碧波刀一展,也向华真逸右臂削去。这一招却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倘若华真逸不撤回蝉翼刀,这一刀也势必削去他的右臂。华真逸刀法精湛,看出封少城心思,自然舍不得右臂,待要撤回,忽觉一股粘力将蝉翼刀斜引一旁,忙将右手一旋,陡然间刀光暴长。

封少城忽觉递出去的单刀竟不自觉地一偏,直向蝉翼刀迎去,心中惊骇,这一电闪雷光之间,陡然想起蝉翼刀内含有极强磁性,刚才华真逸旋刀暴光,定是以极强内力催动磁性,将单刀吸去。当下右手向后一顿,撤回单刀,一招“山藏神龙”,向华真逸左腿砍去。

华真逸冷笑一声,蝉翼刀忽然变得轻盈无比,“流星赶月”、“钟馗扶目”、“飞燕穿柳”、“蝉翼展翅”四招连绵不断,一刀将碧波刀格开,刀势未歇,其余三刀向封少城上、中、下三路抹去。封少城见来势凶猛,便将碧波刀舞得水泄不通。他所用刀法乃是屠千仇的屠刀诀,刀法狠绝毒辣,他本不愿练如此狠绝武功,所以悟得不深,这时使出来狠辣不足,飘逸有余,只有十之四五之功。但屠刀诀乃是屠千仇所创,创刀之时,心中魔性催生,刀法中隐藏极大魔性,就连夏侯呼如此深厚内力尚且把持不住,何况封少城?幸亏封少城并未深研这门刀法,否则早已成为嗜血成性的魔头了。但就如此,碧波刀被屠刀诀魔性催生,一些连封少城未学成的奇谲刀法相继衍生,华真逸刀法虽然厉害,但一时三刻也占不上便宜。

群雄见封少城擒拿手、枪、掌、暗器、刀法均是如此精湛,剑之一术,更不必说。而且胸襟之宽、气度之大,也非常人所能及,均感佩服。心中想着,向场中瞧去,但见他长刀忽如猛虎,忽如豺狼,忽如飞凤,忽如游龙,狠绝与飘逸共舞,果有开门立派的宗师风范,一部分人心中早已将他视为神剑盟盟主的不二之选。

忽听当当当三声,封少城退后三步,华真逸则凝神卓立,宛如标枪。原来,华真逸见碧波刀超乎想象,已非人力所能施展,便知碧波刀中的魔性已被带出,时间越久,魔性越足,到时绝非封少城所能控制得了,以他的蝉翼刀对付魔性十足的碧波刀,未有必胜的把握,便将蝉翼刀一挺,一招“破天开荒”,运足十成功力,竟突破封少城的刀网,直刺左胸肋骨。封少城大惊之下,连砍三刀,截住蝉翼刀攻势,却也退了三步。

封少城暗运玄功,让真气在体内游走三圈,见无伤大碍,陡然大喝一声,刀未行,脚已踢出。华真逸右手一挥,只见一道淡淡的刀光向封少城右脚削去。封少城将脚缩回,身子前倾,碧波刀向华真逸右手削去。华真逸不躲反进,蝉翼刀叮的一声,击在碧波刀上。封少城只觉右臂一麻,碧波刀差一点落地,知自己内力和华真逸四十年的内力有所差距,忙将碧波刀撤回,身子向后一缩,双脚却是前移,呼呼呼连砍三刀。华真逸东一刀、西一刀、上一刀、下一刀,毫无章法,却将碧波刀围在其中。封少城一招“水银泻地”,碧波刀硬向下沉。华真逸刀法已“缠”为主,蝉翼刀随着碧波刀下沉,下沉之际,刀尖则微微翻转,刺向封少城手腕。封少城看得分明,将刀向后一撤,为防华真逸乘胜追击,忙施展轻功猛地拔高丈余。

封少城半空之中,身子倒悬,长刀下撩,俯冲而下,忽见华真逸单刀上举。那上举之势并无怪异,封少城却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寒意,眼光所及之处,均是一支光秃秃的刀尖。原来,华真逸见封少城腾空而起,便施展盘龙缠丝刀法中精髓一式“网龙围凤”,封少城无论落到何处,单刀所指便是他落地之际旧力已歇、新力未生的方位,就是刚学会用刀的三岁娃娃一刀砍去,也是万难躲过,何况是堂堂一派掌门?

封少城挥舞长刀,暂缓落势,脑中盘旋数圈,思索破敌之术,眼见已落入蝉翼刀包围之中,还是未想出破解之法,急中生智,将碧波刀直向蝉翼刀刀尖点去。只听叮的一声,在一弹指六十刹那,碧波刀刀尖点在蝉翼刀刀尖之上。蝉翼刀极是柔韧,一击之下,猛地弯曲,又遽然弹起,将封少城弹到半空。封少城复又从半空落下,点在蝉翼刀上,再弹至半空。他俯冲之势一次比一次缓慢,愈落愈低,连续几次,蝉翼刀弯曲度愈来愈小。

群雄见封少城宛如泥娃娃一般,被华真逸弹来弹去,不觉好笑。转念想起碧波刀和蝉翼刀的刀尖不比针尖大,两刀刀尖相抵,一万次能点中一次已是极难,但封少城每次一点必中,无不佩服其眼光之准。

只听封少城暴喝一声,碧波刀猛地向蝉翼刀点去。华真逸见封少城数次使用同一招式,大不耐烦,将蝉翼刀微微一偏。哪知封少城猛地将刀掷向华真逸。华真逸不及细想,挥刀格开。但听铮的一声,碧波刀弹向半空,“网龙围凤”却未破除。却不料,封少城急中生智,见蝉翼刀稍微偏动,便伸手抓向蝉翼刀。那蝉翼刀锋利无比,碰物即断,华真逸自是一惊。哪知封少城未触及刀身,右手却抄住回落的碧波刀,又是一刀砸向蝉翼刀,身子一卷,弃了碧波刀,右手在华真逸身上一拂。华真逸身不由主,一刀将碧波刀格飞。封少城朗笑一声,左臂天蚕丝卷住碧波刀刀柄,借力飘开,轻飘飘地落在华真逸身前丈余外。

这几下交手,当真是兔起鹘落,迅捷无比,一刹那之间,华真逸招招是致命的凌厉杀着,封少城在劣势之下一一化解,连续数次的死中求活,连续数次的死里逃生,攻是攻得精巧无比,避是避得诡异之极。在这一瞬间的时刻之中,人人的心都似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实不能相信这几下竟是人力之所能,攻如天神行法,闪似鬼魅变形,就像雷震电掣,虽然过去已久,兀自余威迫人。

华真逸见封少城破了盘龙缠丝刀法最精妙的一招,甚感吃惊,待提刀砍去,却见封少城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手中提着一物,却不是碧波刀,而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剑,不禁一怔。

原来,封少城在华真逸身上轻轻一拂,竟将华真逸的宝剑摘去。群雄回过神来,见封少城竟在一刹那间摘取华真逸的宝剑,倘若他在华真逸的太阳穴上轻轻一点,华真逸还焉有命在?

忽听当的一声,碧波刀落在一块大石之上。华真逸猛然惊醒,一张嫩得如羊脂般的脸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也不知是惊恐,还是失落,亦或是伤感,忽又一时呆住,怔怔入神。

过了半晌,华真逸回过神来,见败局已定,他是一派之宗,自有一派之主的风度,当下将宝剑接过,道:“封少侠好武功,老夫败了。”扭过头去,回到东首木棚下。

群雄似是刚从梦中惊醒,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