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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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剑气斗空乱南北(六)

封少城以六种不同武功战胜六剑派掌门,奠定夺取神剑盟盟主第一步,喜形之色,溢于言表,向四方英雄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在下侥幸或平或胜了六位前辈,那是六位前辈故意想让。六大剑派武功各有过人之处,在下甚是佩服。按湘妃仙子所言,在下虽知力量单薄,再挑战六大剑派剑法定是非败不可,但在下已在众位英雄之下应允此事,自要履行诺言。在座的众位英雄均知,安化王府为了铲除魔教、抵抗刘瑾东西两厂和锦衣卫势力,招揽了天下英豪,所幸府内高手中均有六大剑派中人,在下拙荆乃是安化王郡主,曾向六大剑派的高手讨教过,虽不曾悟得各剑派的武功精要、剑法精髓,但也能耍几招。请恕在下不知天高地厚,现下就向拙荆现学几招,以各派剑法挑战各派,望六大剑派掌门能给在下一个机会?”

六大剑派掌门对封少城原本暗自忌惮,自己虽对本门剑法甚是熟稔,占了便宜,但封少城所学博杂,又有奇功护体,胜负究属难知,闻言他要新学剑招,那是再好不过,心想新学的剑招尽管精妙,或神似,或形似,总是不免生疏,难懂其中奥妙。剑术之道,讲究轻翔灵动,至少也得练上一二十年,临敌对阵方能得心应手,熟极而疏。现下他现学现卖,自是非输不可。

六大剑派掌门,自是一致同意。

群雄之中,唯有柳无忝心中如波涛般翻滚:“安化王府是招揽了不少英豪,但紫翊妹子不喜欢练武,又怎能向六大剑派高手讨教武学?我和紫翊妹子在蝴蝶谷生下龙儿,闲来无事,要她习武解闷,她都不愿,为何分别一年,她又学得六大剑派的武学?”心念一动,想起在南京聚宝庄内,紫翊曾言及在刘瑾的藏经阁里看书阅卷,对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家数都略懂一些,寻思:“刘瑾掌管司礼监,揽东、西两厂,又设内行厂,连锦衣卫也听从他的号令,手下高手何止千万?刘瑾与师父近年来一直相互抗衡,自然也如师父一样,搜集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详加研究。紫翊妹子自龙儿死后,一颗心儿全拴在师兄身上,左右无事寄托,便研究各门各派武功,以便相助师兄完成大业。”想到紫翊对师兄的用情之深,陡然之间,觉得自己对紫翊的情意实在太过浮浅,心中不觉疼痛,反而生出一种感动来。

封少城向泰山剑派掌门西门子道长说道:“在下就先学泰山剑派。”西门子道长道:“好说。泰山剑派乃是东道主,自是先领教少侠的剑法。”封少城道:“我这就学几招泰山剑法。”

朱紫翊闻言,拿起桌上宝剑,按动机簧,呛的一声拔出剑来,但见剑身寒光湛湛,亮如银蛇,伸指弹剑,剑作龙吟,再弹一声,便如一股泉水叮淙而过。六大剑派中人一望便知,正是刘瑾的龙泉剑。朱紫翊缓提龙泉剑,走到场中,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泰山剑法施展起来。

起初几招是泰山剑法初手式,乃是浅显剑法,泰山门下弟子都会,在江湖上走动,这些拙浅功夫,但凡剑客一望便知,一知即会,西门子道长也不为意。然而,朱紫翊将泰山剑法一路演下,竟是越来越精妙,西门子道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当看见朱紫翊右手长剑斜指向下,左臂微拢向上,五指微屈,形状竟似在弹琵琶,但待要弹动,却忽然变为一摇,不明其意,暗道:“这是泰山剑法的精妙剑招,她是如何学得?这一路泰山剑法虽未得其中精妙,但也有几分神似。这小小姑娘,看起来无丝毫内力,竟学得我派精妙剑法。然而这招剑法‘春来发几枝’却又不得其法,右手长剑乃是迷惑敌人心智,左手五指才是关键,那五指掌控天地,判断敌人招式,敌人往往只顾看剑,而忘了后着之凌厉。这招剑法并非杀着,旨在迷惑敌人心智,只有像贫道和剑一师叔长练此招,才能制敌。”陡一转念,喟然一笑,暗道:“是了,她那随意的一摇,乃是考虑到封少侠没有左手,何来五指之说?那一摇便是封少侠的长袖一挥,倒也是临敌生智之法。”

待朱紫翊传授完泰山剑法,封少城接过龙泉剑,将新学的泰山剑法练了两遍。两人一是自学,一是初学,就像刚习字的少儿互相传授,临摹能力惊人,但力道却是不足。朱紫翊见封少城掌握剑招,便回到座位,端起一碗龙井茶,沾唇而过。

西门子道长见封少城学得不完全像的泰山剑法,观其不但知其形,而且悟其神,却是心惊,暗道:“真是一块练武的好料,竟有如此惊人的领悟力。”心想若不快攻,难以取胜,倘若快攻,难免伤敌,他怜惜封少城是个人才,若是伤了他,却非本意。一时之间,难以决定。

封少城又练了一遍,觉得满意,便倒提长剑,向西门子道长一揖,道:“西门子道长,请了。”西门子道长一抬腿,便到了封少城身前五尺处。群雄见西门子道长轻功可算了得,无不颔首暗赞。

西门子道长当中站定,微笑道:“封少侠以独臂战胜六派高手,当真是后生可畏。贫道在此恭贺,但愿少侠能成为神剑盟盟主,也好带着咱们卫道除魔,岂不快哉?泰山剑法封夫人传得十之四五,而且说不上是正宗,封少侠却得十之五六,当真是奇才。只是,你并未悟出其中奥妙,自难抵挡贫道苦练数十春秋的正宗泰山剑法。别说封少侠能打败贫道,就是能和贫道战成平手,贫道若不认输,那就厚颜至极了。”

封少城道:“泰山剑法博大精深,在下想了几遍,都悟不出其精妙意礼,万难在道长手下走过百招,何谈胜之一字?”他知西门子道长是一派之主,自不便现行出招,当下也不客气,使出泰山剑法起手式,倒也有模有样,一剑刺出,风声隐隐,直点对方双目。西门子道长见他剑法虽然拙劣,但淫剑已有时日,颇有威势,喊道:“好剑!”瞬间前,剑还在背后;瞬间后,剑已在手,挥剑一格,将封少城的长剑格开。却听铮的一声,长剑从中断折。原来西门子道长所用长剑乃是寻常的一柄青钢剑。

西门子道长微笑道:“对不住,贫道忘了少侠所使乃是宝剑,贫道换一柄剑,再与你打过。”弃了断剑,换了一柄,那剑剑身青色隐隐,剑口略宽,剑身略厚,正是泰山剑派惯用的长剑,也是柄普通的青钢剑。

封少城笑道:“道长内功精湛,剑法沉稳犀利,在下若不用宝剑,在兵器上占上便宜的话,更不是道长对手。在下就占一次便宜了。”西门子道长道:“俗话说:吃亏就是占便宜。龙泉剑虽利,但过于轻灵。而泰山剑法是根据泰山剑派惯用的厚沉之剑所创出的武功,龙泉剑自是不易,封少侠又哪里占得上便宜了?”

封少城挺剑便刺,仍是起手式,西门子道长催生内力仍旧挥剑一格,这次青钢剑却丝毫无损。封少城初用泰山剑法对敌,况且敌人是泰山剑法最厉害的高手,自是勉为其难。安化王府武学虽非以剑法为主,对剑之一道也颇有研究。天下剑法,万变不离其宗,终究殊途同归。封少城为了做好奸细,应付突发事件,各种武学均有涉猎,加上花仙传授其武功,一身武功自是出神入化,庞博杂收,竟也将泰山剑法使得如泰山剑派门下弟子一般。然则西门子道长乃是泰山剑派一派之宗,对泰山剑法了若指掌,封少城出了一剑,他便知下一剑是何招数,见招拆招。他见封少城如此聪慧,竟起了爱才之心,每招拆解,宛如与门下弟子喂招一般。

二人拆了二三十招,封少城越来越熟,他左袖飘飘,长剑宛如行云流水,剑招有规有矩。西门子道长皱了皱眉,道:“封少侠,泰山剑法讲究沉稳,却又不失灵巧,是在巧中取胜,稳中求存,沉中求生。少侠不要拘泥泰山剑法的钩画之处。天下剑术,殊途而同归,用你本身所学剑意,施展泰山剑法有何不可?少侠领悟贫道意思了么?”

封少城长剑弯曲舒展,一阵快攻,正是“泰山十八盘”,口中说道:“道长言下之意,是将泰山剑法剑招之间连贯忘去,然后随心所欲,攻敌之不备,防敌之所攻。”西门子道长还了两剑,将他快攻化解得无影无踪,道:“少侠果然聪慧过人,不妨试试?”

柳无忝见封少城刚悟出剑法境界之无招胜有招,武功已是高明至斯,忽感自己所学武功果不愧为天下最为高深的武学,一时之间,喜形于色,那涂满黄泥的脸上也放出光来。

封少城既已学会泰山剑法武功总纲,自不似先前有如乱麻纷团,分不清中间的纠葛披纷。但泰山剑法何等精妙,一见之下,早已生了占为己有之心,一旦学得,便刻骨铭心,想要忘去,却是甚难。这时更加心平难复,不出十招,便已处于劣势。西门子道长道:“无量寿佛,贫道害你不浅。”斜地里青光闪耀,直刺封少城左胸。

眼见危机,封少城左袖飘起,身子摆柳,做了个弹琵琶的姿势,忽然长剑与人合二为一,犹如琴弦之弹,倏地飞起,龙泉剑削向西门子道长的青钢剑。西门子道长但见封少城这招颇似“春来发几枝”,却使得比朱紫翊更加不伦不类,不禁一窒,剑势慢了下来。但听绷的一声,长剑折断。

柳无忝见封少城使出这招似是而非的“春来发几枝”,只觉在哪里见过似的,陡然想起在南宫府中刘瑾所施展的剑法,暗道:“是了,这武功和刘瑾的剑法颇为相似,但绝非《不二法门宝典》上的武功?这套剑法并非男子所练,更适合女子练习。难道这便是刘瑾传授给紫翊妹子的武功,紫翊妹子学来教给了师兄?”想到朱紫翊处处为封少城所想,用情至深,羡慕之余心中猛然一痛。

柳无忝所猜不错,这套剑法乃是刘瑾成名之后所创的剑法,名曰:“九天玄女剑法”。当年刘瑾和华弄影成亲,相爱甚深。华弄影乃是天下最美妙的女子,刘瑾爱慕入体,日夜观其神态,创出这等匪夷所思的剑法来。也正是创出这套剑法,练习之下,威力虽然无穷,却渐渐对华弄影失去了感觉,自己反而有了女子性情、神态,最终引刀自宫,去了皇宫做太监。这套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模拟一位古代美女飞剑踢腿之际,婀娜妩媚之态,当是明艳无方,要知女子的姿态、心神本就是变化即多且速,而历代有名女子的性格各有不凡之处,颦笑之际,愁喜之分,自更难知其度,将千百年来美女变幻莫测的心情神态化入武功之中,再加上美女端丽之姿,缥缈之形,凡夫男子,如何能解?

封少城所施展的正是九天玄女剑法第四式“昭君出塞识春风”。传说王昭君因画师毛延寿误作丹青,嫁于匈奴,汉元帝因而“画图省识春风面”,但见到王昭君风容靓饰,光明汉宫,顾影徘徊,飒动左右,便怒杀毛延寿,王昭君后死在匈奴,不得归汉,惟魂魄在月夜归来。王安石则在《明妃曲》中为毛延寿开罪说“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那日,刘瑾正自弹琴解闷,忽然想到此曲,便想:“前人所咏昭君之诗甚多,有悲挽昭君的,有怨恨毛延寿的,又有讥讽汉帝不能使画工徒貌贤臣而画美人的,纷纷不一。后来王荆公复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永叔有‘耳目所见常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二人俱能各出己见,与人不同,命有新奇,我何尝不能别开生面,由此创出剑法来呢?”

西门子道长提着断剑,呆呆不语。封少城则站在西门子道长身前三尺,盈盈微笑。

群雄心想:“西门子道长所用的乃是一柄普通长剑,与龙泉剑相碰,自是非断不可,也不能说是败了。青钢剑从中断折,又何必沮丧?”却不知西门子道长在暗思刚才封少城所用剑法,竟然乱人心智,迷惑心神,当真匪夷所思。适才两人动手过招,倏忽而下,便即分开,除了第一流高手外,其余人都未瞧出谁胜谁败,只是眼见封少城行若无事,西门子道长眉头紧皱,苦思冥想,显然优劣即判。群雄见封少城竟用刚刚学会的泰山剑法战胜泰山剑派掌门,一时惊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却想不到封少城所用并非泰山剑法,而是与其相似的九天玄女剑法。

西门子道长呆立片刻,长叹一声道:“泰山剑法练到极致,就是寻常铁剑也可胜过神兵利器,贫道深研几十年,固步自封,却未想到要将泰山剑法稍加变化,才能与时俱生。这么简单的道理,却被置之一旁,哎,可惜,可惜!”顿了顿,向封少城打了一个诺,道:“封少侠聪慧过人,贫道自无异议。”

封少城笑道:“道长有所不知,在下刚才用的并非是泰山剑法,而是一位高人的剑法,请恕在下不能以真名相告,此高人剑法高明,直追剑宗长孙无忌前辈。在下突现奇招,才可躲得道长的三尺青锋,况且在下用的乃是龙泉剑。”

西门子道长知他心意,笑道:“天下剑术,高明多多。泰山剑法并非天下无双的剑法,能自成一派,已是万幸。你所用的高人剑招,和泰山剑法颇为相似,看来泰山剑法也有所取之处,这已经够了。封少侠临敌之时,能想到如此神似的剑招,竟连贫道也瞒了过去,当真佩服,而且也使我泰山剑法突破瓶颈,再有开拓,实则感激不及。泰山剑派愿意拥封少侠做神剑盟盟主。”

这神剑盟定盟大会在泰山举行,众派均无异议,正因西门子道长无夺盟之心。而且泰山位居东方,东方位尊,乃是万物交替、初春发生的吉祥之地,故选在泰山举行。西门子道长又向封少城打了一个诺,便回到北首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