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华绝代:中国历史上的那些才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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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秦关今夜色,应与汉宫同——艳过时光的才女商景兰

商景兰(1605年~1676年),字媚生,会稽(今浙江绍兴)人。明末清初诗人,德才兼备,幼承家学,能书善画工诗文,尤长诗词。著有《锦囊集》(旧名《香奁集》),该诗词集收诗六十七首、词九十四首、补遗诗三首、遗文一篇。她是明代兵部尚书商周祚长女,抗清名臣祁彪佳妻,其妹商景徽亦工诗。

商周祚,字明兼,号等轩,燕阳公(即商为正)之长孙,景亳公之冢子(即嫡长子),其人正直廉洁。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举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辛丑科张以诚榜进士,授邵武县令五载,廉洁如冰,因赔贴而致家产殆尽。这个时候商景兰出生了,家里的生活条件有些艰难,但是父亲并没有放弃对她的培养。后来父亲入京为官,商景兰和妹妹商景徽一同接受诗文的教育,姐妹两人都极为聪慧,善作诗文。

商周祚为官清廉,在位期间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政事,颇受百姓爱戴。因父亲的正直性格,姐妹两人也都品行端庄,颇为人所称道。像历代的才女一样,商景兰有很高的天赋,由于传统社会对女性的约束,她的诗词创作内容最多的就是日常生活,在女诗人的笔下,吟咏花卉之作比比皆是。商景兰也不例外,比如这首《咏石榴花》:

榴花如日照帘栊,小小枝头一派红。

佳人刺绣罗裙上,添得幽香斗晚风。

这首诗描绘了石榴花盛开的灿烂景象,而她的咏花之作往往给人以高洁之感,这与她的名门闺秀的修养是密切相关的。再如《采茉莉》一诗:

晚妆初罢下朱楼,无数春光不暂留。

缓步中庭数花朵,一天明月照人愁。

以及《咏荷花》一诗:

小苑荷花一色红,芬芳摇扬碧池中。

总来难禁秋霜起,漫向人前鬬晚风。

这些诗词作品表现出了她典雅柔婉的审美情趣。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商周祚擢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不征民间一钱,擒斩剧盗,抗击倭寇侵扰,故离任之日,闽人为之立祠。父亲为世人所赞,这一年十六岁的商景兰也找到了门当户对的婆家。

婆家是山阴祁家,书香门第。其夫祁彪佳是著名藏书家祁承爜之子,一位在仕途上少年早达、在学术上精通文墨的风雅之士,不仅有不错的文采,还相当注重生活情趣。两人结婚以后,生活十分幸福,在各方面都十分契合,因伉俪相敬,琴瑟和谐,时人以“金童玉女”相称。

然而,这样的幸福婚姻仅仅维持了二十五年。清顺治二年(1645年),清兵攻下明朝南京,明朝的半壁江山也难以保全。商景兰在崇祯皇帝自缢于北京之际,就屡次劝祁彪佳请辞,甚至为此“日祝于佛前”。商景兰是个女人,与丈夫在朝中任职相比,她更倾向于夫妻俩归守家园,继续从前的美好生活。但清人以书币聘祁彪佳出仕为官,种种情势相逼之下,祁彪佳终于在1645年的闰六月初五自沉于寓山住所梅花阁前的水池中。而商景兰美满的婚姻生活也就因此变故而突然中止。

祁彪佳之死与明朝的灭亡接踵而至,商景兰也因此深刻体会到了故国的沦丧与伴侣的死别所带来的悲痛,并将这些感情诉诸笔端。商景兰诗作中最著名的一首是为以身殉国的丈夫写的《悼亡》:

君自垂千古,吾犹恋一生。君臣原大节,儿女亦人情。

折槛生前事,遗碑死后名。存亡随异路,贞白本相成。

商景兰赞颂祁彪佳的坚贞不屈,并认为他的殉国是流芳百世的壮举。但是她又有些矛盾,偶尔也表露出失偶的悲凄。比如这首《过河诸登幻影楼哭夫子》一诗:

久厌尘嚣避世荣,一丘恬淡寄余生。

当时同调人何处,今夕伤怀泪独倾。

几负竹窗清月影,更惭花坞晓莺声。

岂知共结烟霞志,总付千秋别鹤情。

但丈夫的离去并没有打倒商景兰,她深明大义,挑起教子重任。操持家庭一切事物,包括主持祁氏家族诗会。她认为,以诗书教子,抚育子女成人,延续家族香火是她最大的责任。商景兰带领子媳女儿等游园,吟诗作赋,互相唱和。一方面是为了产生凝聚力,维系家庭;另一方面便于组成家族诗会,并形成新的家风。不过,由于境况不同,夫婿的殉国使得他们的游园活动并非十分畅快,而显出了一些阴沉的气氛。

商景兰和祁彪佳有两子分别为祁理孙和祁班孙,后来皆成为著名藏书家和诗人;祁理孙的妻子张德蕙(字楚攘)以及祁班孙的妻子朱德蓉(字赵璧),都俱诗名。商景兰还有三个女儿,分别是祁德琼、祁德渊、祁德宦,也具有深厚的文学修养。祁氏家族以商景兰为首的女性创作团体,史料记载:“每暇日登临,则令媳女辈载笔床砚匣以随,角韵分题,一时传为胜事。”

据《静志居诗话》卷二十三所载:“(祁)公怀沙日,夫人年仅四十有二。教其二子理孙、班孙,三女德渊、德琼、德宦,及子妇张德蕙、朱德蓉。葡萄之树,芍药之花,题咏几遍。经梅市者,望若十二瑶台焉。”可见当时祁氏门中女性文学活动之兴盛,而商景兰自己也颇以为乐。

商景兰对一年四季的节律性变化比较敏感,她善于捕捉四季变化的特征,如《闺中四景歌》:

其一春

春到长堤一水清,黄莺二月乱飞声。

桃花日底迎香远,杨柳风前斗叶轻。

其二夏

夹岸风回水殿凉,横波处处宿鸳鸯。

美人袖倚栏干畔,输却芙蓉一段香。

其三秋

霜落梧桐秋夜瑟,半轮月影上栏干。

深闺似识嫦娥意,漫倚玲珑解佩看。

其四冬

闲卷珠帘对月光,寒梅数处吐幽香。

曲塘雁影千家冷,画阁筝声午夜长。

我们从《闺中四景歌》中,看到了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景象,也看到了四季如女子般变化的隐喻。春日犹如情窦未开时的少女,一切晶莹剔透,无限美好;夏季是女性情窦已开时,横波鸳鸯无法不进入眼帘;秋季是女性如嫦娥般寂寥、落寞;冬季则象征着女性的人生进入了漫长的晚年。

此外,除了这四首《闺中四景歌》,她还创作了《更漏子·闺中四景词》,如下:

其一春

艳阳天,流水曲,处处莺啼柳绿。初睡足,晓妆迟,帘开燕子飞。

桃如火,梅如豆,添得玉颜消瘦。眉淡淡,鬓星星,王孙草正青。

其二夏

湘帘外,池水侧,双燕风前归急。移玉簟,弄霜纨,黄梅雨正翻。

熏风起,芙蓉乱,叶底鸳鸯寻伴。一队队,一双双,联翩宿野塘。

其三海棠春·秋

西风萧瑟梧桐老,闻处处、寒砧夜捣。罗袂拂霜轻,雾髻侵云袅。

绿窗声送孤鸿早,纨扇上、离愁多少。月下桂香浮,限杀秋光好。

其四冬

朔风剪出鹅毛片,柳絮与、梅花相见。木落万山空,正大江如练。

红炉拨尽寒犹战,况夜夜、玉壶添箭。耐得岁寒心,又苦桃花面。

正是商景兰对于文学自觉的追求与引导,使得她和她的女媳们的文学才华得以提升,其声名也在文人之间远播开来,不仅为当时男性诗人所激赏,而且嘉兴“负诗名数十年”的黄媛介等闺秀才女也纷纷慕名造访,吟诗唱和,引为闺中知己。她们一家的诗歌活动,可以说开了有清一代闺阁中聚会联吟的风气。

在商景兰三十多年的寡居生活中,她又遭受了多次沉重打击。康熙六年壬寅(1662年),其女德琼亡故。同年,次子班孙因涉浙中通海案远放宁古塔,长子理孙不久即因此事郁郁而亡。虽然班孙三年后逃归,却削发为僧,断绝了与家中的联系,最终于康熙十二年癸丑去世。惨剧与祸事接连发生,所以在1676年,晚年的商景兰回顾一生的经历时,不由发出“未亡人不幸至此”(《琴楼遗稿序》)的感叹。

商景兰过世大约在1676年后不久,而在她的倡导之下所形成的一门女性习文写诗的盛况也就随之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