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华绝代:中国历史上的那些才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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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酒是消愁物,能消几个时——画兰妙手马湘兰

马湘兰(1548年~1604年),本名马守真,小字玄儿,又字月娇,因在家中排行第四,人称“四娘”。她秉性灵秀,能诗善画,尤擅画兰竹,故有“湘兰”之称。明代女诗人、女画家。另有传奇剧本《三生传》《曲录》和《传奇汇老》著录,今已散佚,《群音类选》《南词新谱》中尚可见到她的残存曲文。清人缪荃孙所作《秦淮广记》中还有她的《研铭》一篇。她的主要艺术表现在“善画兰”,而非诗。

灵秀多才——红遍秦淮河

明末时期,在歌舞升平的秦淮河畔,在美女如云的青楼妓院里,有一位并不能够称之为娇媚的女子,由于她的专情,由于她的诗画,由于她的豪爽,由于她的品质,却在众多艳女中脱颖而出,被列为“秦淮八艳”里的奇女子,她就是马湘兰。

马湘兰不像其他名妓那样,身世或多或少的有记载,她到底是湘南一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还是普通农户家的女儿,至于为何只身流落到金陵,在秦淮河畔高张艳帜、以卖笑为生,都不得而知。马湘兰因为祖籍湘南,又酷爱兰花,并常在自己的画幅中题名“湘兰子”,所写的两卷诗集,也命名为《湘兰集》,所以人们称她为马湘兰。

据说,马湘兰长得并不是出众的美艳,钱谦益的《列朝诗集小传》中说她“姿首如常人,而神情开涤,濯濯如春柳早莺,吐辞流盼,巧伺人意,见之者无不人人自失也”。也就是说,马湘兰算不上是个绝色美人,她纤眉细目,瘦弱如柳,却也皮肤白腻,娉娉婷婷。凭着只是中等的姿貌,能在步步美人的秦淮河畔崭露头角,主要得力于她清雅脱俗的气质和出类拔萃的才华。

据说,马湘兰的兰花图和兰花诗堪称一绝,是当时文人雅士争相收藏的热门货,许多有钱的“粉丝”们,为了求得一幅她的诗画,不惜一掷千金。就是现在,她的诗画也是收藏珍品,在日本东京的博物馆中,就收藏着她的一幅“墨兰图”。据说,马湘兰之所以能把兰花描绘得出神入化,栩栩如生,全赖于她的爱兰、知兰,她不但将院宅里种满各种兰花,日日勤加灌护,而且凭着自己的兰心蕙质,能够深悟兰花清灵清雅的气韵,所以才能将兰花的品态展现于画纸和诗笺上。

她除了能吟诗作画外,还善谈吐,与人交谈,音如莺啼,神态娇媚。她善解人意,博古知今,能引人入胜。就这样,她在秦淮河畔渐渐成为红人,门前宾客穿梭如织,而且多是些有身份、有教养的文雅客人。靠着客人的馈赠,马湘兰也积蓄了一些钱财,便在秦淮河边盖了一座小楼,里面花石清幽,曲径回廊,处处植满兰花,命名为“幽兰馆”。

据说马湘兰生有一双大脚,当时有个姓陆的诗人讥笑马湘兰新做了一条裙子,把两只脚遮住不让人看见,便作了一首诗:“杏花屋角响春鸠,沈水香残懒下楼。剪得石榴新样子,不教人见玉双钩。”不过,即便是这样,马湘兰的“幽兰馆”依旧是车马不断。而且马湘兰出则高车驷马,入则呼奴唤婢,虽为青楼女子,却有着贵妇人一般的气派。

马湘兰是个仗义豁达的女性,挥金如土,左手来右手去,对别人也十分大方,曾周济过不少无钱应试的书生、横遭变故的商人以及附近的一些老弱贫困的人。送张迎李、老友新客,她的生活看上去多姿多彩,热闹非凡。然而,在别人心目中,她究竟是一个飘若浮萍的烟花女子,以客人的身份,多是来去匆匆,少有深交者,所以马湘兰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寂寞难言的。

人间离合意难期,空对景静占灵鹊——与王穉登的苦恋

马湘兰二十四岁那年,因得罪了一些人被官府逮捕,并勒索了她许多银子,而且如虎狼一般的官吏并不肯罢休,当时的马湘兰“披发徒跣,目哭皆肿”,就在这个时候,王穉登出面为她摆平了一切,马湘兰对王穉登从此一生倾心。

王穉登(1535年~1621年),字伯谷,号松坛道士,苏州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明朝后期文学家、诗人、书法家。《明史》称他“四岁能属对,六岁善擘窠大字,十岁能诗,长益骏发,名满吴会”。王穉登还曾拜名重当时的吴郡四才子之一的文征明为师,入“吴门派”。嘉靖末年,王穉登游仕到京师,成为大学士袁炜的宾客。因当时袁炜得罪了掌权的宰辅徐阶,王穉登受连累而未能受到朝廷重用,心灰意冷地回到江南故乡后,放浪形骸,整日流连于酒楼花巷。王穉登本身的文化素养很高,和江南一些名妓也多有交往,比如薛素素。

也正是由于这种机缘巧合,王穉登结识了马湘兰,与马湘兰言谈之中,颇为投缘,深交之下,都叹相见太晚。于是,王穉登经常进出“幽兰馆”,与马湘兰煮酒欢谈,相携赏兰,十分惬意。

一天,王穉登向马湘兰求画,马湘兰当即挥手为他画了一幅她最拿手的一叶兰。这种一叶兰图,是马湘兰独创的一种画兰法,仅以一抹斜叶托着一朵兰花,最能体现出兰花清幽空灵的气韵来。马湘兰还在这幅墨兰图上题了一首《墨兰诗》,如下:

何处风来气似兰,帘前小立耐春寒。

囊空难向街头买,自写幽香纸上看。

偶然拈笔写幽姿,付与何人解护持?

一到移根须自惜,出山难比在山时。

因为马湘兰是欢场中人,最怕王穉登把她看成是一个水性杨花,并无真情的女子,所以特地作了这幅图,表明她绝非路柳墙花,而似悬崖绝壁上的孤兰,非凡夫俗子所能一睹芳泽。王穉登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当然明白马湘兰诗画中的情义,然而他却顾虑重重。他并没有给马湘兰做出什么承诺,故意装作不解诗中情怀,随意地收了画,客气地表示谢意。马湘兰只以为他是不愿意接受自己,暗自伤心不已。但她又无法忘却王穉登,于是两人仍像好朋友一样密切交往,再也没谈过嫁娶之事。

不久后,京都大学士赵志皋举荐王穉登参加编修国史工作,王穉登以为幸运降临,意气风发地准备登舟北上,去奔前程。马湘兰心情复杂地为他设宴饯行,她既为王穉登的离别而伤悲,又为他的得意而欢喜,悲喜交加,不知所以。王穉登稍稍透露了一些将来要与她共荣的心意,但马湘兰限于上次的隐伤,没敢接口把事情挑明,只是暗暗在心中种下了希望。辞行席上,马湘兰百般叮嘱,依依不舍,并即席赋了一首《仲春道中送别》相赠:

酒香衣袂许追随,何事东风送客悲。

溪路飞花偏细细,津亭垂柳故依依。

征帆俱与行人远,失侣心随落日迟。

满目流光君自归,莫教春色有差迟。

这首诗对仗工整,比兴贴切,可见马湘兰诗文上的功底。送走王穉登后,马湘兰竟然悄悄地闭门谢客,以期静待王郎仕途得意而归,自己也好相随左右,从此脱离这迎张送李的青楼生涯。独守寂寞,百无聊赖之际,马湘兰也曾想借酒消愁,举杯却慨然而叹:“自君之出矣,不共举琼扈;酒是消愁物,能消几个时?”春去秋来,寒意渐浓,迟迟不见王郎的音讯,马湘兰却在“幽兰馆”中牵挂着他的冷暖,吟一首《秋闺曲》:

芙蓉露冷月微微,小陪风清鸿雁飞。

闻道玉门千万里,秋深何处寄寒衣。

不料王穉登这次进京并不得意,因宰辅徐阶手下一批文人的排挤,他虽然参加了编史工作,却都是一些打杂的事,他忍气吞声,日子很不好过。勉强撑到岁末,看到实在无什么前程可言,索性收拾行装,铩羽而归。王穉登回江南后,不愿再面对一片痴情的马湘兰,索性把家搬到了姑苏,以绝与马湘兰相守终生的念头。

两人虽不能成为同林鸟,马湘兰却依然一往情深,打听到王穉登失意而归,连忙赶到姑苏去安慰王穉登。也许是两人那种朋友似的相知太深,反而无法结为夫妻,王穉登定居苏州后,马湘兰每隔一段时日,总要到姑苏住上几天,与王穉登畅叙心曲,却始终没有发展到嫁娶那一步。不知情的人都不理解他们那种特殊关系,只当他们是兄妹之类的亲戚,许多人还把马湘兰误认为姑苏人氏。

岁月便在这种清淡如水的交往中流逝着,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三十余年。这三十年的日子,马湘兰除了偶尔去姑苏作客外,便是这样度过的——“时时对萧竹,夜夜集诗篇,深闺无个事,终日望归船。”马湘兰落寞凄怆,写了一阕《鹊桥仙》词:

深院飘梧,高楼挂月,漫道双星践约。人间离合意难期,空对景静占灵鹊。

还想停梭,此时相晤,可把别想诉却。瑶阶独立目微吟,睹瘦影凉风吹着。

这首词非常口语化,但她的深情却是浸透在字里行间的。作为一个青楼女子,虽然不时地迎来送往,但情深者几人,可相依者何人?马湘兰对王穉登满怀深情,但是她也渐渐明白,王穉登也不是她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所以她瘦影伶俜,对月沉吟,但感风凉入骨,只有自怨自艾。另外,她的《蝶恋花》也是一首不错的词:

阵阵残花红作雨,人在高楼,绿水斜阳暮。新燕营巢导旧垒,湘烟剪破来时路,断肠萧郎纸上句!三月莺花,撩乱无心绪。默默此情谁共语?暗香飘向罗裙去!

其实,以马湘兰的风采,也不乏追求者,但都被她一一回绝了。据说,有一个少年男子,十分倾慕马湘兰,经常赖在她的家里不走。当时来了一个登门要债的,在门外大喊大叫,结果这个少年“立为偿三百缗”,一下就替马湘兰还了钱。马湘兰本来就是豪爽的人,看到此少年如此侠气,所以也就对他特别好。后来这个少年坚持要娶马湘兰为妻,并且指着江水赌咒发誓,还在秦淮河畔买了房子,并置办了很多名贵的首饰。

当时,马湘兰已经五十岁了,那个少年也就二十多岁,年岁差的有些多。马湘兰看到这个少年真的要娶她,知道他是一时冲动。便笑着说:“我门前车马如此,嫁商人且不堪。外闻以我私卿,犹卖珠儿绝倒不已。宁有半百青楼人,才执箕帚作新妇耶?”意思是说,没见我现在门前的车马还是那样繁多,还没有到老大嫁作商人妇的地步,外面的人都以为我和你的关系是汉朝馆陶公主刘嫖宠幸小男生卖珠儿董偃一样而笑我,你怎么能认真起来要真结婚啊,哪有年过半百的青楼女子,又给人家当新媳妇的?这个少年还不死心,后来“祭酒闻而施夏楚焉”,也就是说,被他的老师打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马湘兰虽年已五十,却风姿不减。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王穉登七十大寿时,马湘兰“买楼船,载小丫十五”专门从金陵赶往苏州,设宴祝寿,连饮数月,歌舞达旦,为苏州当时一大盛事。王穉登深受感动,并记录了此事。当时王穉登与马湘兰已经分别十六年了,但是马湘兰“容华虽小减于昔,而风情意气如故,唇膏面药,香泽不去手,鬒发如云”,而王穉登已是七十,垂垂老矣,马湘兰知道再见的机会已经几乎没有,所以更是难舍难分。

由于过于劳累和心情上的大喜大悲,马湘兰祝寿回去不久,便一病不起。她谢绝医治,在病榻上病了好多天,这天她预感自己要走了,于是挣扎起来,燃灯拜佛,沐浴更衣,端坐而逝,享年五十七岁。马湘兰死后葬在其宅第,今白鹭州洲公园的碧峰寺附近。她的故居在板桥西,名孔雀庵。

王穉登听到马湘兰的死讯后悲痛不已,他题挽诗道:“歌舞当年第一流,姓名赢得满青楼。多情未了身先死,化作芙蓉也并头。”诗中的最后一句“化作芙蓉也并头”是王穉登在马湘兰生前吝于说出口的话,如今伊人已逝,不知黄泉有知,能否得到半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