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华绝代:中国历史上的那些才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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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侬家自有苏台曲——姊妹诗人薛兰英和薛蕙英

薛兰英和薛蕙英是一对同胞姐妹,生卒年不详。元末女诗人,姐妹俩都很聪明秀丽,能为诗赋。不仅因十首《竹枝词》而有名,其间更有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

苏州自古便是富庶之地,才子云集,更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盛誉,薛氏姐妹正住在这座秀丽典雅的姑苏城内。薛氏姐妹的父亲是一位富商,在姑苏城闾阖门外有处宅子,离著名的留园不远。留园移步易景,别有洞天,薛老爷也命人修建了一个景致特别的园子。

薛氏姐妹渐渐长大,不仅漂亮妩媚,而且十分聪慧,很讨人喜欢。但是中国古代是个重农抑商的社会,薛老爷非常清楚,商人地位低下,自己的女儿也很难觅得好姻缘。于是,他不惜重金请教书先生教姐妹俩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只为了让姐妹俩摆脱商人的“一身铜臭”,腹有诗书气自华。聪慧的薛氏姐妹天资聪颖,在教书先生的教导下,日渐长进。

为了让爱女们有个好的学习环境,薛老爷还特地命人在住宅后面建造了一座书楼,专供两位爱女居住。姐妹两人商量,不如就用两个人的名字为这座绣楼命名,于是此楼便为“兰蕙联芳”楼。

当时的承天寺有个法号叫雪窗的和尚,善于画兰蕙,于是薛老爷命人粉刷了墙壁,并邀请雪窗和尚在墙上作画。姐妹俩每天在这座优雅、风景如画的阁楼上联吟对唱,相互切磋,吟咏不辍。

彼时,苏州城最流行的诗作当属江南诗坛泰斗杨维桢创作的《西湖竹枝词》,内容大多是歌咏湖山之胜,人物之美,表现男女爱情,形式全是七言绝句,语言通俗流畅,音调轻快抒情。先后和作的人有数百之多,书肆争相刻印,为诗坛一大盛事。薛氏姐妹见此情景,笑着说:“西湖有《竹枝曲》,东吴独无《竹枝曲》乎!”

于是姐妹俩效仿杨维桢的《西湖竹枝词》的体裁,创作了十首《苏台竹枝词》。全录如下:

姑苏台上月团团,姑苏台下水潺潺。月落西边有时出,水流东去几时还?

馆娃宫中麋鹿游,西施去泛五湖舟。香魂玉骨归何处,不及真娘葬虎丘。

虎丘山上塔层层,静夜分明见佛灯。约伴烧香寺中去,自将钗钏施山僧。

门泊东吴万里船,乌啼月落水如烟。寒山寺里钟声早,渔火江风恼客眠。

洞庭余柑三寸黄,笠泽银鱼一尺长。东南佳味人知少,玉食无由进尚方。

荻芽抽笋楝花开,不见河豚石首来。早起腥风满城市,郎从海口贩鲜回。

杨柳青青杨柳黄,青黄变色过年光。妾似柳丝易憔悴,郎如柳絮太颠狂。

翡翠双飞不待呼,鸳鸯并宿几曾孤。生憎宝带桥头水,半人吴江半太湖。

一緺凤髻绿如云,八字牙梳白似银,斜倚朱门翘首立,往来多少断肠人?

百尺高楼倚碧天,栏杆曲曲画屏连。侬家自有苏台曲,不去西湖唱采莲。

薛氏姐妹虽是闺中女子,在当时的社会,却敢于同诗文大家的作品相抗衡,在艺术上不愿随人俯仰,而是有志于自成一家,这种不让须眉、藐视权威的气概,十分难能可贵,又令人钦佩。

据说,当时杨维桢读到了她们的诗稿,也不由得赞叹不已,手题二诗于后:

其一

锦江只见薛涛笺,吴郡今传兰蕙篇。

文采风流知有日,连殊合璧照华筵。

其二

难弟难兄并有名,英英端不让琼琼。

好将笔底春风句,谱作瑶筝弦上声。

从此,两姐妹名播远迩,时人都誉为“班姬、蔡女复出,易安、淑真而下不足论”。清人陶瀚、陶玉禾在《元诗总论》中说:“元代闺秀寥寥。绿窗遗集,端赖贤夫;兰蕙联芳,亦以铁崖知名耳。”的确如此,在那时闺阁中人纵然有非凡的才华,如果没有风雅而有名望的丈夫或名士为之奖掖提携,其作品流传,知名当世,又谈何容易啊!

薛氏姐妹一举成名之后,四方之士莫不刮目相看,同时也吸引了一些风流雅俊的读书人。兰蕙联芳楼临近运河,每天都有往来的船只经过,是舟楫必经之地。古代女子多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薛氏姐妹并不因为是商人之后就不顾礼教。姐妹二人每天都在绣楼里吟诗作画,偶尔对着运河低吟:“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不久之后,姐妹二人就平添了一段新愁。

据传,昆山有个姓郑的书生,是世家贵族子弟,其父同薛家素来友善。一次,郑生来苏州做生意,便将船泊在了兰蕙联芳楼下。以世交之故,出入薛家,往来无间。郑生风度翩翩,是个“高帅富”,哪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能不喜欢呢?薛氏姐妹见他气韵温和,仪表不凡,心生好感。而郑生对薛氏姐妹二人也是慕名已久,于是潜相往来,倾心恋爱。

一日,薛氏姐妹又在窗前凝眸,恰遇郑生在船头看书,姐妹俩促狭地将一个果子从楼上扔到了郑生面前,郑生抬头,却见姐妹俩咯咯地笑着。面对如此直白的挑逗,谁能无视这清秀貌美的才女一片爱意?

这天,月华如练,银河垂地,郑生酒后微醉独坐船头感叹,也许是心有灵犀,这晚薛氏姐妹亦无眠,又坐到楼前,借着皎洁的月光,看见郑生感叹,一脸哀愁。此时夜深人静,月落星移,万籁俱寂。薛氏姐妹想起“烛之武退秦师”的故事,用绳索放下个竹网,垂到郑生面前,二人合力将其拉上了阁楼。

三人难掩兴奋,薛氏姐妹立即铺纸研墨,要和郑生较量诗词。郑生也是一个诗词爱好者,遇到薛氏姐妹二人,如同俞伯牙遇到钟子期,觅得了两位秀外慧中的女子,何乐而不为呢?这一晚,三人足足对了一晚的诗词,好不快活。直到天微亮,薛氏姐妹才将郑生缒入楼下。一连几晚如此,薛氏姐妹都用同样的方法与郑生相会。

情窦初开的薛氏姐妹早已芳心暗许,只是不知道这郑生内心是喜欢兰英的才貌还是喜欢蕙英的娇憨。况且这三人如此,在一起谈古论今,吟诗作对,也并非长久之计。又一个月圆之夜,郑生再次到来,惆怅地说:“我客居姑苏,常常夜入两位小姐的闺房,与你们联吟,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事,况且一旦事情败露,岂不毁了两位小姐的闺誉?”

在那个时代,女子的闺誉比天塌下来看得都重要,可是兰英却说道:“郑公子多虑了,我们姐妹也是读过四书五经的,岂是不懂礼法之人?”蕙英接话说道:“只是我们姐妹真的爱上了公子你,如蒙公子不弃,我们就求父亲帮我们行问名,纳采之礼,如何?”郑生听了既意外又感动,当即便回家求父亲与薛家说媒。

没想到的是,薛老爷早就发觉了三人的秘密。身为米商的他非但没有埋怨三人,反而通情达理,事已至此,便索性将郑生赘为女婿,成全了他们的美满姻缘。当时的郑生年二十二,兰英二十,蕙英十八。可以这样说,兰、蕙《联芳集》,尤其是《苏台竹枝词》,在这一爱情佳话中起了媒介的作用。当然,开明的父亲对女儿们的婚事不横加干涉,而是妥善解决,这也是值得人称道的。

现如今薛氏姐妹的《联芳集》已佚,只有《苏台竹枝词》流传于世。这十首竹枝词确实写得不同凡响,情寓于中,颇有特色,其雅俗共赏处,使人爱不忍释。《玉镜阳秋》中有一段很好的评语:“二女《苏台》十章,跳脱旖旎,字字竹枝,妙境鼎足曹、张间,了自不让。”

这里所谓的“曹、张”,曹指的是曹妙清,字比玉,自号雪斋,张指张妙净,字蕙莲,号自然道人。二人皆工诗章,都是钱塘(今杭州)人,与薛兰英、薛蕙英姐妹为同时代名媛淑女。曹妙清善鼓琴和书法,事母孝谨,三十不嫁,风操可尚。与杨维桢为文字友,和其《竹枝词》,如下:

美人绝似董娇娆,家住南山第一桥。

不肯随人过湖去,月明夜夜自吹箫。

从诗中可知曹妙清家住南山苏堤第一桥旁,月明星稀之夜,常吹箫自娱,以抒愁情。而张妙净晓音律,情逸才飘,晚年迁居姑苏(苏州)春梦楼,号称一时淑媛。与杨维桢有密切交往,为文字友,曾和其《竹枝词》,如下:

忆把明珠买妾时,妾起梳头郎画眉。

郎今何处妾独在,怕见花间双蝶飞。

从诗中可知张妙净曾有过美好的爱情生活,后来情人离去,孤守闺阁,十分寂寞。这两位才女也非常受杨维桢推崇和赞赏,比拟为唐代女诗人薛涛。杨维桢还答了两位女诗人的诗,如下:

红牙管带紫狸毫,雪水初融玉带袍。

写得薛涛萱草贴,西湖纸价顿能高。

曹妙清著有《弦歌集》,杨维桢为之作序,张妙清著有《自然道人集》。可惜这两部集同薛氏姐妹的《联芳集》命运一样,皆不传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