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华绝代:中国历史上的那些才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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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高素隽永,格韵超胜——“女中之贤智者”郑允端

郑允端(1327年~1356年)字正淑,吴中平江(今江苏省苏州市)人,元末著名女诗人。与魏玩、朱淑真、张玉娘等人相比,郑允端这个出生于儒学世家的女子是个幸运者,至少在婚姻这一头等大事上,她获得了别人难以企及的幸福。

郑允端是何等的幸运,出生于苏州书香门第的郑家,郑氏家族曾富雄一郡,有半州之目,人称“花桥郑家”。而作为郑家的千金小姐,郑允端颖敏工诗词,从小就有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生活氛围。由于父兄都以教书为业,郑允端小小年纪便和诗书结下了不解之缘。在这样的教育、文学熏陶之下,郑允端成长为一个知书达理、能诗擅文的才女。

郑允端少女时代就写了描写水乡的《水槛》:

近水人家小结庐,轩窗潇洒胜幽居。

凭栏忽听渔郎曲,知有小船来卖鱼。

也许是生于苏州长于苏州的水乡人,才可能将水乡的美丽描写得如此动人。郑允端由于出身于富贵之家,却将人间富贵视为草芥,反倒是那些别人眼中看来十分平常的东西,在她眼中却显得弥足珍贵。如《赞豆腐》一诗:

种豆南山下,霜风老荚鲜。

磨砻流玉乳,蒸煮结清泉。

色比土酥净,香逾石髓坚。

味之有余美,五食勿与传。

此诗从种豆、收成、磨豆一直写到做豆腐的过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一定会觉得不真实。毕竟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是如何能够深入生活的最细微处进行观察,不仅有心,而且细心。

等到了待嫁之年,父母为郑允端寻到了一门好亲事,将她嫁给了同郡的施伯仁。这是一段让郑允端十分满意的好姻缘,施伯仁为儒雅之士,夫妻相敬如宾,暇则吟诗自遣,然题涉甚广,不止写闺情。郑允端在《听琴》一诗中写道:

夜深众籁寂,天空缺月明。幽人遽槁梧,逸响发清声。

一韵再三弹,中含太古情。坐深听未久,山水有余清。

子期既物化,赏心谁与并。感慨意不已,天地空峥嵘。

可见,其夫妻二人在生活中雅俗共赏,富足优容,十分恩爱,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应该是最大的幸福了。相比较魏玩夫妻二人的聚少离多,郑允端是十分幸运的。

在封建社会,婚姻称得上是一生中头等大事,也决定着女子的命运。很多女子在婚前并未见到过丈夫,完全取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也造成了中国古代很多女子的不幸婚姻,郑允端深深的同情这些女性的遭遇,虽然身处富裕之家,但是她也了解寻常女子年老色衰,沦为弃妇的悲惨,于是她写下了这首《吴人嫁女辞》,以提醒世人,不要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而造就一生的婚姻悲剧。

种花莫种官路旁,嫁女莫嫁诸侯王。

种花官路人将取,嫁女王侯不久长。

花落色衰情变更,离鸾破镜终分张。

不如嫁与田舍郎,白首相看不下堂。

据说,这首诗作于她逝世前不久。她诗前小序说:“余见寻常百姓家,多以女嫁达官贵人,虽夸耀于一时,而终不得偕老。故作是诗以警之。时至正丙申岁也。”很明显,郑允端意在发挥“诗教”的作用。此诗与她另一首《罗敷曲》一脉相承,表达了作者与劳动人民相通的质朴思想感情。其诗如下:

邯郸秦氏女,辛苦为蚕忙。

清晨出采桑,采桑不盈筐。

使君从南来,五马多辉光。

相逄在桑下,遗我双明珰。

听妇前致辞,卑贱那可当。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郎。

请君上马去,长歌《陌上桑》。

郑允端通过美女罗敷的故事,来展现她对荣华富贵的蔑视。不过,这个超凡脱俗的女子没能和丈夫白头偕老,随着元末战争的到来,张士诚占领了苏州,郑允端平静幸福的家庭被搅乱了。她的家被洗劫一空,她也在贫病交加之际苦苦挣扎,最终在死前写下了这篇《自拟挽歌辞》:

郑氏系出贵胄,世尚儒业,父兄以经学教授诸生,著名吴下。某自幼承家庭之训,教以读书识字,在后向学,剽窃绪余,粗知义理。及长,归同郡施伯仁氏,而伯仁又文献故家,儒雅之士,气味相投。妇职之暇,尤得操弄笔墨,吟咏性情;尝怪近世妇人女子作诗,无感发惩创之义,率皆嘲咏风月,陶写情思,纤艳委靡,流连光景者也。余故剗除旧习,脱弃凡近,作为歌诗,缄诸箧司,以俟宗工斤正,然后出示多人。今抱病弥年,垂亡有日,惧湮没而无闻,用写别楮,诠次成帙,藏于家塾,以示子孙。昔唐山人《诗瓢》有云:得之者方知吾苦心耳。余亦如此。至正丙申清明日荥阳郑氏允端识。

当时妇人女子作诗,大都是“嘲咏风月,陶写情思,纤艳委靡,流连光景”的作品,对此,郑允端采取的是批评的态度。她作诗主张“剗除旧习,脱弃凡近”。事实上,她的作品也实践了这一主张。至正十六年(1356年)张士诚入平江,她的家为兵所破,郑允端贫病悒悒而卒。宗族之士因她“有才有貌,有贤有德”,私谥她“贞懿”的称号,后人称之为“女中之贤智者”。

郑允端死后,施伯仁哀伤之余,又将她的遗稿整理了一番,题名为《肃庸集》。只是几经颠簸,“失亡者过半”仅存诗百余首。明朝嘉靖年间,施伯仁的第五世孙施仁又将这些残篇刊印成册,《四库总目》传于世。

郑允端的古体诗写得最好,很受人称赞,被认为“有晋魏风致”或“有唐人风度”。《宫闺氏籍艺文考略》引《玉镜阳秋》说:“郑诗高素隽永,古体尤胜,五言如《罗敷曲》《纪梦》《听琴》诸作,七言如《山水障歌》,皆格韵超胜,居然作者。”

《山水障歌》这首诗寄寓着作者复杂的思想感情。其诗如下:

我有一匹好东绢,画出江南无数山。笔法岂下李营丘?直疑远过杨契丹。

良工好手不可遇,此画森然能布置。层峦叠嶂拥复开,怪石长松俨相对。

板桥茅屋林之隈,瀑流激石声如雷。恍然坐我匡庐下,便觉胸次无凡埃。

此身已向闺中老,自恨无缘致幽讨。布袜青鞋负此生,长对画图空懊恼。

面对这样一幅山水画障,作者一方面“便觉胸次无凡埃”,另一方面又自恨“此身已向闺中老”,她不能像豪侠之士那样漫游“江南无数山”,不得施展自己的抱负。

在元代为数甚少的女诗人中,郑允端与孙淑旗鼓相当,都可称得上佼佼者。《玉镜阳秋》中,把她们二人对照,并做了一番评论,“昔济尼云:谢夫人(谢道韫)有林下之风;顾家妇乃闺房之秀,比拟孙、郑二媛,淑殆犹顾,郑乃如谢云。”魏学礼《彤管新编序》中言:“郑氏正淑,超绝群伦,独造玄想,才情胥正,挥戈悲泉,矧以华年,已冠流辈,何其盛哉!”

《四库全书提要》却对郑允端不以为然,认为“其诗词意浅弱,失黏落韵者,不一而足;钱惟善等皆—代胜流,不应滥许如是”。其实是说郑允端的诗词意浅显,且不受格律限制,这倒是真的,然而这并不是郑允端诗词的短处。至于讥之以“弱”,则大谬大然,她的诗恰恰是语言平易,而“高素隽永”“格韵超胜”,何“弱”之有!最重要的是,即便她的个别诗作在韵律上有某些不成熟的地方,也是瑕不掩瑜,不可以以偏概全,抹杀她的作品的艺术成就和一定的思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