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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真真假假有谁知

夜渐渐的深了。

残残的下弦月,就如同宇文承都涕泗横流下还兀自保持着的苦笑。

末了,一声清啸,雅赛龙吟。宇文承都眼见那马车在月光下渐行渐远,这才呆呆地将那鎏金镋往得胜钩与马镫扣上一挂,转身往城里走去。

离城三里,倒也不算什么距离。宇文承都催开照夜狮子骢,不到半刻时间,便已经马叩关门了。

城门却也关的紧紧的。宇文承都正想叫开城门,可就在这时,“咚——咚、咚!”的空洞而清响的梆子声从城内传来。显然,已经是三更了。

宇文承都苦笑一声,暗道:“原来如此,竟然已经是三更天了。二更时分便要宵禁,三更天自然要关紧城门了。”随即又摇了摇头,暗道:“想不到我宇文承都一世英雄,今日竟然要在关门前餐风饮露,露宿街头了!”

而月光依稀之下,关门上早有哨卫看见一人一骑,就这么直直的站在城门口,是不是的自己摇头,不禁大奇,连忙喝问道:“兀那关门前站着的那厮,深更半夜,不好好歇息,跑来关门口做甚?若要进城,且报上名号来由,若是无事,快快退了。京师重地,不比寻常,若要是再不退下,我等便以细作论处,将尔乱箭穿身了!”

他这话不说还自罢了,一说出来,正惹得宇文承都怒火,加上与庄容分别是的心烦意乱,当即便是一声大喝,道:“好狗头!不好生看看是谁站在这里,就如此放肆!”说着能让将头一抬,看上城去,朗声道:“今日,本座就站在这儿,看你等些许鼠辈,敢如何待我!”

他这句话一出,运足了内力,直把城上哨卫震的一阵心慌。

稍稍按定心思,方才那喊话的哨卫却是一声轻笑,道:“弟兄们,看来,今儿个咱是碰上了个善茬子。不给他点颜色,倒是把我们兄弟,当成酒囊饭袋,把我堂堂京师,当成他跑马射箭之所了!”

此时夜色颇深,虽是有些许月光,却也不过是能看清楚有人罢了,至于面容、衣着、打扮什么的,就算不是黑天,那大兴城城墙高近五丈,白日里都难以看清人的相貌的。否则,那哨卫又如何敢对着宇文承都出言不逊?

那哨卫方方说完,竟从一旁扯出一把硬弓,开弓一箭,便往宇文承都头上射去。

黑暗之中,更是万籁俱寂,那硬弓被拉开时发出的“咯吱”声,弓弦猛然崩直发出的“铮铮”之声,以及羽箭破空而出时的“咻咻”之声,顿时显得那么突兀。

尽管声响突兀,但是却也不甚大,可是,对于宇文承都,这点声响已经足够了。

宇文承都瞳孔猛然一收,心思一转,暗道:“好,虽有草菅人命之嫌,却也是尽职尽责!”随即,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没有握着马缰绳的右手劈空斩出,已经将那箭羽还在兀自颤个不停的三尺长箭握在手里。

那哨卫隐隐约约间,却也看清那长箭被宇文承都紧紧握住,不由得大吃一惊,刚要大叫一声,却只见刚刚还在宇文承都手里的羽箭竟然如同流星一般又射了回来。不过,倒不是宇文承都射出,而是翻腕一甩,将羽箭当成暗器,甩了出去。

哨卫见那羽箭飞来,反应倒也不慢,立即俯身扑向一边。那一众哨卫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见他如此,虽是不明就里,却也一起趴了下去。

只听见“叮”的一声,之后再无声响。众人均是纳闷的很,起身拿起火把之后,将那城楼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哪里有那羽箭的踪迹?

那哨卫眉头一皱,只道自己被戏耍了一番,虽是不明白那羽箭去了哪,但仍旧是探出了身子,对着宇文承都叫嚷道:“呔,城下的……”,只是,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他本来是想说:“呔,城下的贼子听好了。这是京师重地,你竟然如此不服王化,胆敢放肆行凶。那也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然后接着让自己的同伍之人,将那城下嚣张的小辈,乱箭射杀。

可是,他就是没敢再说下去。因为,他看见了一件他自认为不可能的事。

那支羽箭,就稳稳的插在自己手扶着的青石上。整个箭头都没了进去,甚至,不只是箭头。反正,已经看不出一点关于铁的东西。

“如此的把握,如此的手劲,如此的速度……若是他想杀我,我哪里逃的掉?”那哨卫转念一想,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就在他如此这般的思量之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怎么了,大半夜的乱成这个样子。”

说话者是边走边说的。灯火之下,看得出来,是个一身戎装,颇是精壮的汉子。

那汉子名叫童猛,乃是大兴城东门哨卫卫队长。曾经在宇文承都手下任职,也算是宇文承都一把提拔起来的。

那哨卫不禁一惊,连忙回道:“回大人的话,有不安分的人在城下……”

城上的人听见了,宇文承都自然也听见了。接着便是嘴角一勾,朗声道:“童猛,你手下不识得我也就罢了。你难道还听不出本座的声音么?”

童猛闻言一惊,这声音,太过熟悉,连忙将半个身子探出去,惊呼道:“是宇文将军么?”

宇文承都朗笑一声,道:“还是你有耳力!”

童猛长叹一口气,劈手将那哨卫揪了起来,道:“你这蠢才!是宇文大将军!还不快开城门!”

宇文承都“哈哈”一笑,道:“童猛,无需责骂他。他做的好!”说话间,城门已经在一阵“咯吱”之声里打开了。

宇文承都不急进门,依旧兀自看着城上,道:“今日,我特意出城,便是看看你们这守城的哨卫们有何过失没有?不错,不错。辛苦你们了!”说着,这才快马加鞭,一溜烟的往城里自家的将军府跑去。

童猛却是愣了一下,转头苦笑道:“这个宇文大将军,就是与众不同。这等法子,也能想出来!”说着拍了拍方才那哨卫的肩头,道:“小子,你今天可是走了****运了!搞不好真的要加官晋爵的。”

回到这个空洞洞的宇文将军府,一股莫名的疲惫感与一种清晰的无奈顿时涌上了宇文承都的心头。

人在忙的时候不会觉得累,而只有闲暇时候,这种感觉才会体现出来。而如今,似乎忙了许多日子的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的确,庄容走了,罗成走了,秦琼也走了。也就是说,杨广处心积虑做的局,在这一夜,土崩瓦解了。

可是,京城里没了庄容,宇文承都突然觉得没了半分意思。

而且,庄容临行时的一番话,彻底击垮了宇文承都的心。

下一刻,宇文承都浑浑噩噩的跑到自家的后厨哪里,一口气拎了四坛美酒,回到自己的寝室。

有的人喝酒,是为了消遣;有的人喝酒,是为了嗜好;有的人喝酒,是为了应酬;而宇文承都,却是为喝酒而喝酒,为一醉解千愁而喝酒。

只是一味地喝酒,那酒倒也喝的极快。不到四更时分,已经是一坛被他喝了个磬净。

只可惜,酒喝的多了,宇文承都对自己的控制力也渐渐的差了,原本内心里被他控制着,不愿诉说更不愿想的事,却是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随着酒水一碗又一碗的下肚,越来越多的事情纠葛在了宇文承都的脑海之中。可是,周围没有再有一个想秦琼这般能够让他一吐心事的人,他只能憋着。歇斯底里一般的纠结,让他的眼睛都泛出了一层可怖的血丝。

混乱与纠结之中,宇文承都突然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个激灵,让宇文承都瞬时失去了所有的动力。

如果说庄容的北去,让宇文承都心碎,那这一刻他发现的,却足以让自己自暴自弃了——如果宇文承都想自暴自弃的话。

跟在宇文述身边多年,宇文承都已经渐渐的发现,宇文述对自己的情谊,永远不只是父子之情那么简单。自己,好像真的只是宇文述用来壮大家族势力的一枚棋子。

宇文述只有在与宇文承都关系渐渐淡薄之时,才会主动拉近一下。这种很微妙的关系,持续了许久,甚至说,从一开始就是。

而对于杨广。在宇文承都的心目中,这个原本极其礼贤下士,虽然有超人之才却无容人之量的太子,也一步步的正在向一个刚愎自用、好大喜功、狂傲不羁的独夫民贼迈进。

对于这一变故,哪怕当初宇文承都说过:“便是反了这天下又如何,受尽万世唾骂又如何?如果太子果真不肖,我定是誓死护得他周全也就是了!”现在,却也是不再敢说。甚至说,连那将杨广辅佐下去的勇气,都销之殆尽了。

想到这一点的他,已经几乎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慷慨抱负。

宇文承都嗟声自叹,手掌一拍,再将一酒坛封口击个粉碎,而后往那酒碗里一倾。正要往嘴里灌。可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

“将军,有人要见你,他自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