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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放眼天涯已故人

与罗成这般惊讶无比的,不单单是他罗成,秦琼更是惊讶无比。

看着二人一来一往的攻守,秦琼不禁腹中暗自嘀咕:“大哥果然是学究天人!当日在大兴城,也是一招破了我这‘七十二路绝命锏’,后来在他府上与我谈论‘绝命锏’的得失,都是轻车熟路。如今又是喊破了公然的‘翻天枪’,难道,当真是如他当初所说,父亲当真教过他?”随即,却又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父亲已经去世一十八年,而那时,大哥至多七岁罢了,七岁的顽童,就算是得遇父亲,就算是他天资过人,又能学的了多少?”他虽然表面依旧不愿说秦嶷是自己的父亲,但仅仅是因为不想被秦嶷这般的一个大帽子压着罢了。从内心里,他对秦嶷,当真生不起半分恨意。

试问,没有秦嶷,何来他秦琼,何来秦安授他一身本事,何来江湖上人人敬他、重他……哪怕他不愿意受,但是,这些秦嶷强加给他的,却没有一点是在害他的。

他只是短短的想了一会的功夫,宇文承都与罗成之间已经较量了五场。而这五场,之所以如此之快,就是因为罗成败的太快,几乎只是三五个回合,便被那鎏金镋指住了要害。

秦琼看的心惊,眉头也是越来越凝重,只是暗中沉思道:“不可能,我实在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谁能如此了解‘翻天枪’!可是,大哥为何却在一次之后,再也不提一句关于我父亲的事?这是与不是之间,究竟有着何等纠葛?”

抬头再看了一眼场上,却只见罗成银枪还斜斜的正要提起来,宇文承都的鎏金镋却已经梗在了罗成的肩头,离脖颈不过几寸。

秦琼又摇了摇头,暗道:“大哥定然是学过这‘翻天枪’的,这‘翻天枪’我是明白其厉害之处的。虽不及‘绝命锏’这般博大精深,但环环相扣,周而复始,端得称得上是绝技,哪里会这么容易的被轻而易举的破掉?可是,他又是从哪里学的?从未听闻江湖上还有哪一家会用‘翻天枪’的啊!”

第十二场,宇文承都鎏金镋离罗成的心脏只有寸许。

秦琼眉头一皱,随即点了点头,道:“是了,宇文大哥是湘州人,父亲保卫湘州之时,见他是武学奇才,将锏谱送给他也难怪。父亲一代宗师,学的‘翻天枪’,自然也谱得枪谱了。嗯,定是如此,否则大哥怎会说‘绝命锏’是父亲教他的!”

第十五场,宇文承都的虎头凤翅鎏金镋猛然刺出,风声中带着因速度而产生的剧烈的振动,就这样如同划过了一颗流星,横在了罗成咽喉处。原本因大力运用而致使的镋柄的稍稍弯曲,也瞬时崩直。

罗成一声苦笑,道:“还比什么?十五场,我连败十五场!还比什么!”

宇文承都摇了摇头,道:“你都记住了么?”

“什么?”罗成一惊,呆呆地看着宇文承都。

宇文承都眼睛一阖一睁,道:“我问你方才的十五式,你记住了么?”

罗成讶了半晌,道:“你刚才……”却是再也不敢接话。

宇文承都微微点头,道:“罗成,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罗成不语,宇文承都苦笑一声,道:“小成子,你枪法虽是大成,自然也保护的好容儿,可你还是要听得好了,我宇文承都再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胆敢对容儿又一分不好,下一次,这虎头凤翅鎏金镋,就不会乖乖的停在这了,而是……”

“你以为你是谁?”马车里突然的传来了一阵幽幽的声音。话语冷的能冻裂人的心脏。

“容儿……”宇文承都一惊。他不知道,庄容为何是这个语气。

“你那么有能耐,为何当初不拦着他们?”马车里的庄容,依旧是自顾自的说着,甚至,语气中带着些唏嘘。

“容儿,我……”宇文承都欲辩无言,刚到嘴边的话,只得又咽了下去。

庄容一声苦笑,坐在马车里“呵呵”一声,续道:“我们现在要走了,你却又耍起了威风!”

宇文承都摇了摇头,道:“容儿,我哪里……”

并不管宇文承都在说些什么,庄容只是在说自己的话。“把你的狂傲收一收吧,宇文大将军!”

“宇文大将军?”宇文承都不可置信的将庄容对自己的称呼重复了一遍,紧接着,他就如同被顿时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再也拿不住那九十二斤重的“虎头凤翅鎏金镋”,“刷”的一声,直直插在了地上。

罗成不语,秦琼不语,宇文承都不语,众人全都不语。他们不约而同的陷入了一片死寂。

庄容一声苦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成哥哥,不是要回幽州去的么?你说过,要和我去看那塞北的长空、塞北的雄鹰、塞北的牛羊的,快走啊,还等什么?”

宇文承都全身都颤抖了。紧扣着马鞍的左手猛然用力收紧,连那镶着金边的马鞍,都被他硬生生的捏出了五个凹槽。

这世间最痛苦的是什么?自然是有情人终成陌路。而且,还是那个深爱的人当着自己的面,绝情而又亲口说出来的。

一句“宇文大将军”,已经把宇文承都从当年书信之往来的郎情妾意,一把拉回了形同陌路的故人。

罗成更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庄容说出了这般绝情的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宇文承都。

宇文承都突然笑了。他笑着对罗成说道:“你看我做什么?庄家小姐让你带她回幽州呢。你们,还不快走?”

罗成左瞧瞧,右看看,浑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承都继续笑道:“走吧。一路上小心点。”说着,将已经插入土中将近一尺深的“鎏金镋”一把拔出来,轻轻挪到罗成身旁,潜运内力,逼音成线,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罗成,感情之事,永远不能强求。我知道你骄傲的很,对于感情之事,更是容不得半点瑕疵,有不的一粒沙子,却也要不能因为容儿和我之间的事而怠慢她。容儿是个好女孩,天下少有的好女孩,不说别的,我真的很爱她,但是,我终究不能……至于为什么,如果你现在还不知道,那叔宝也会与你说明白的。总之,不能和她在一起,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以后,希望你好好待她。不要忘了我和你说过不止一遍的话!”

罗成眼角一热,只觉得泪水要流出,轻声说道:“宇文大哥,你放心,只要罗成还有一口气,定不让容妹妹皱一下眉!只是,只是苦了你了。”

宇文承都微微摇头,道:“这有什么?这个结局,我早已经不知想过了多少回。罢了,不说也罢。”随即眼睛恋恋不舍的看了马车一眼,又看了看天时,道:“夜来的真快。你们快走吧。别等麻烦来了。”说着,悄然圈马转过身去。

罗成万分沉重的点了点头,将银枪稳稳收回到得胜钩上,马上作揖道:“宇文大哥,保重!”说罢,已经转身离去。

秦琼也是咬了咬牙,下马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叩了四个头,道:“大哥,你好好保重!”

宇文承都头也不回,只是“嗯”了一声,道:“快随罗成去吧,我没事。”

秦琼叹了口气,更不知说什么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分毫。

“走啊!”宇文承都带着颤音,一声怒吼。就连远处几棵大树上的寒鸦,也被惊的四散而飞。

秦琼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再看着宇文承都的背影,这才长吸一口气,策马远奔。

宇文承都微微抬头,看了看已经挂在天边,深秋萧瑟里更显得月明星稀的下弦月,嗟声长叹,两行清泪,已顺腮旁滑下。

左手轻叩马鞍,口中轻轻吟诵,一首长诗缓缓读出:

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

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

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

昔为鸳和鸯,今为参与辰。

昔者长相近,邈若胡与秦。

我有一樽酒,欲以赠远人。

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

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

胡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

请为游子吟,泠泠一何悲。

丝竹厉清声,慷慨有余哀。

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

欲展清商曲,念子不得归。

俯仰内伤心,泪下不可挥。

愿为双黄鹄,送子俱远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征夫怀远路,游子恋故乡。

俯观江汉流,仰视浮云翔。

良友远别离,各在天一方。

山海隔中州,相去悠且长。

嘉会难再遇,欢乐殊未央。

愿君崇令德,随时爱景光。

这本是汉府的《别诗》,相传是苏武和李陵相赠答的五言诗,表好友远离,互相告慰之意,如今被宇文承都带着一腔苦闷,再将个中几句有美好希望的删了个七七八八,直直宣泄出一丝极其无奈的悲苦之情。

他内力深厚,一首诗念在口中,却随风传的远远的。哪怕是已经在半里之外的众人也听得清楚。

秦琼与罗成,相顾无言,只有泪水不住。

而马车里的庄容,却早已是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