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行动,速到疾控中心。”
晚11点过一刻,我在大学城附近的小旅馆办案,总部来电下达了这条特别行动指令。半小时前,我和郭威冲进旅馆肮脏的房间抓捕吸毒仔。控制现场、取证,郭威将鱼皮和铁猴子这两个烂毒仔拖进卫生间,拷吊在排水管上审讯。我冷眼注视着房里3个女大学生抱头靠墙蹲下,一字排开,身披脱下来的衣服。她们垂头散发失声哭泣,年幼无助的模样让我想起警校毕业前夕,我带着小薇躲进45元一晚没空调的破旅社开房破处的情景。酷热、紧张,小薇同样颤抖着大腿,裸露的肌肤湿汗淋淋,热雾无边无际淹没了我。
旅馆房间憋闷异常,锡纸和麻古壶弥漫出一股子特殊的毒香,浓稠得像熬一锅热滚滚的羊杂汤。
痛击声和刺耳的闷哼透过紧闭的厕所门持续传出来。
“****的真抗得住。”
我抬手看看表,发现时间竟然过了20分钟。
郭威担任探长7年时间,我跟随他在一个探组共事3年了,主侦八大类重案。郭探长绝少像今晚这样用私刑,而一旦他亲自动手,也绝少有人能被他撬开嘴巴前熬过一支烟的时间。
迷乱的夜,热浪肆虐。
我想,鱼皮和铁猴子此刻突破了身体承受痛苦的极限。
这两个烂仔混迹酒吧、迪吧和夜总会,卖k粉、******和麻古散包,兼职拉皮条、欺诈、收赌债、猎艳……负案累累无恶不作。他们今晚捡了这3个酒精上头的学生妹,窝进旅馆吸食‘麻古’,我和郭威冲进来时,这伙烂毒鬼正撅着屁股围成一圈吸第二道。按倒制服、背手扣手拷、搜查……抓捕行动在不到10秒内结束,我从枕头下搜出一把弹簧刀,现场缴获********和5袋20克装毒品。橘红色的麻古是一种加工后的******类兴奋剂,具有很强的至幻成瘾性,吸食后****亢奋,羞耻心尽失。这几个师院的大一女生空虚流连夜场,贪玩嗜酒,轻易被烂仔引诱控制。据供述,她们其中最小一个女生年来至贫困山区,年仅18岁,两个月前她还是处子,如今每晚厮混酒吧,低腰热裤红唇、精神恍惚,眼冒绿光寻觅男人陪嗨陪睡,每次收费800元。
我难于想象,这些女生毕业后站在教室讲台上怎么做出为人师表的模样。
“头!有紧急任务。”我急忙推开厕所门对郭威说。
“唔?”
郭威背靠洗漱台抽烟,用鼻腔回应一声。鱼皮和铁猴子的嘴里堵了浴巾,****高吊,腹部一片片血痕。两人身上都有被电灼黑的伤口。地上扔着一根用坏了的电警棍,郭威边抽烟边将点燃的打火机放在鱼皮的下体,用火苗烘烤鱼皮的**。
鱼皮眼珠瞪圆,大腿激烈颤抖,发出可怕的闷哼。
“七号松口了,总部要我们连夜去审。”
我咬了一下牙槽。鱼皮和铁猴子都是16、7岁的青皮,模样还是孩子。但我也按耐不住怒火,生出阵阵冲动,想挥拳揍烂这堆垃圾皮肉。
“七号?”
郭威的眼睛眯了眯,收了打火机,将烟头按熄在鱼皮的腋下。这烂仔发出更大的一声痛哼。
“是的!疾控中心的七号。”
我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上个月,大学城体院连续发生六宗学生死亡凶案,案情重大而且诡异,震动总部高层。‘七号’是唯一幸存的涉案关键人证,但案发后其意志崩溃精神失常,无法审讯,一直羁押在马坡精神疾控中心进行恢复性治疗。此刻,七号有动静,我们得尽快赶过去提审。
“通知附近的弟兄过来接手。”
郭威嗡声回应着,走出厕所,关上门,他指着蹲在地上的女生说:“男的拘留,这3个学生……放了!”
“放了?”
“唔!别作口供。”郭威揉着鼻头,神色疲惫。他重感冒十几天,难受得说很想割下自己的鼻子,往里头插一扎吸管深深透口气。
我愣了。
郭探长这么处理属于严重违规。迟疑一下,我却没有提出异议。这些女生一旦被送进劳教所,背上可耻的污点,学业肯定毁了。我喝令女生穿好衣服,交代了几句后让她们迅速离开。无论对错,希望她们别再这么无知,记住这次的教训,痛改前非回校好好读书。
很快,刑警支队的其他探员赶到旅馆押走烂仔。
我警告了旅馆老板再留宿吸毒鬼将依法封店,跟随郭威走出大门。路边警车红光闪烁,铁猴子昏迷,被架着扔进警车。鱼皮本来被刑警按低头蹲在车里,突然间他挣起来,用脑门撞响车窗,隔着玻璃目露凶光,他瞪着我和郭威,嘴角浮起冷笑。
“呸!”
郭威吸鼻子,吐痰在地,摸出烟盒叼了最后一根烟,含糊说:“老子一定要拿下这些杂碎。”他把空烟盒一脚踏烂,透出少许暴躁情绪。
这些江湖烂仔一个比一个年幼,但大多数是惯犯,作案手段恶劣,阴狠,结社抱团危害社会,而且个个死猪不怕开水烫,野牛不怕山沟深,骨头臭硬,磕牙难啃得超乎预料。
…………………………
我驾车和郭威驶出大学城,赶往20公里外的马坡精神疾控中心。
城市渐渐入睡,远近不时传来几声警车鸣笛,这个闷热的夜晚注定不同寻常。
大学城共有6所高校和2所中学,集聚12万学生,校区比邻经济开发区,周边多为大型加工厂,夹杂几片在改造的城中村。整片辖区杂乱,网吧、夜市排档、餐馆、迪吧、旅馆、夜总会林立,流动人口密集,偷盗抢案件频发,涉黑团伙活动猖獗。昨天中午,年轻的刑警队员王凌被一伙盗窃犯在光天化日下乱刀捅死在街头,热血洒地,染红我们的眼。
王凌牺牲时年仅24岁,身中21刀,连胸廓都露出来。
从那一刻起,大学城辖区的干警咬铁了牙,全部出动封路查房,张网搜捕凶徒。
对于我们,这是一个不眠夜。
这两个月,有一伙毛贼专门偷盗宾馆财物,开着一辆套牌面包车在楼下候着,派两个人假装旅客掏百十块钱住店,上楼后踩点,爬阳台迅速将外出旅客房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卷走,行李、衣物、笔记本电脑等什么的都偷。一连作案十几起,这些家伙用的全是假身份,频频更换手机号码,掏一窝换一个地方,难查证真实姓名,跟隐身人似的。我们除了排查设卡,唯有便装出击,埋伏在各个点蹲守,日夜候在宾馆附近守株待兔,漫长等待犯罪嫌疑人。王凌还年轻,热爱刑警职业,但初次经历长时间天天蹲守的磨砺,有点烦了,嘟着嘴跟郭探长抱怨:屁股坐麻,眼睛生老茧了。他还不真正懂得,破案过程远没影视剧里那么拉风刺激,刑警的工作往往是由一个个平凡、琐碎且枯燥劳累的工作日累积起来的。跟踪、监视和蹲堵是刑警常干的事,一个目标跟起来,我们有时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目标进饭馆吃饭了,得在外边盯着;目标回家睡觉了,我们得在外面守着。弟兄们整天整夜呆在马路上、小区、工地,酷热难耐、蚊虫叮咬,时间长了,没有几个人耐得住。
普通人在夜里呼呼大睡时,我们为案子在街上站着,困了东倒西歪不敢闭眼。换班回家一躺下,感觉床呼地一下扣过来,数秒内天旋地转睡死过去。
昨天,王凌太大意了。
一个可疑人员冒出王凌的视线,在宾馆附近晃悠悠,他按耐不住,立刻冲上去按翻那毛贼,用手铐把自己和犯罪嫌疑人铐在一起,兴奋地呼叫郭探长。
“糟!”郭威脸色突变。“注意,其他同伙……”
步话机很快中断,失去联系,我们迅速去支援,7分钟后赶到事发地点。晚了,王凌倒在闹市区人行道树下,手腕被砍断,手拷落在血地上。
据现场目击者说,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围上来,从车上冲下5名男子,手持砍刀、石工锤和钢管朝着王凌一通打砸砍杀后驾车逃离现场。一开始,王凌的左手就被砍断,整个过程中,他忍痛与穷凶极恶的歹徒展开殊死搏斗,最后寡不敌众,身中21刀倒在了血泊,头部还被歹徒用人行道地砖猛砸了数下。
我们赶到后,王凌剩一口气,他对郭探长说:“我被捅了……好像挺严重……”就这样,话没讲完他死了,身体渐渐冰凉,血水凝结。王凌右手紧握92式9mm口径的警枪,子弹没上膛。也许时间紧迫来不及,也许他是担心枪弹误伤路人。
“我们该再跑快点,如果再快点……”
郭威蹲坐在地上,牙齿咬得嘎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