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母亲都不理解自己女儿,而她,也无法体会我爱她的心。
我和小雪阴阳隔世,但活着的时候,也是间隔鸿沟,她站在沟那边,我站在沟这边。我和她之间没有桥,只剩下一条晃悠悠血肉相连的胶带。
我竟不知道小雪欺瞒我,撒谎、逃课、和社会上的浪荡女混在一起,我辛苦工挣钱养家、值夜班、加班的时候,她溜出家门,日夜流连街头,沉迷游戏,抽烟、喝酒、早恋,被丁家畜生勾引迷惑,走上不归路。
我要杀死这些畜生。
这些毒蛇一样缠绕苹果树引诱无知女孩的鬼魅。
感应到小雪内心的一刻,我的心死了。心脏炸裂,滴血,我身不由己,跟着小雪步入别墅。
我变成了小雪,魂魄被禁锢,不能说,不能喊,没了思想。
别墅大门口的保安向我敬礼,刷卡,放行。我坐着出租车去到别墅门口,下车,透过爬满紫罗兰的围栏,望见灯火辉煌,惨白,像一座坟。
小雪带着我躲进阴影,走向别墅,高跟鞋“嘚嘚”敲打石板。
我大喊,漆黑的夜里没有回响。我眼睁睁注目小雪带我走进坟场。
我抬头望向别墅,三层楼上的一扇窗户,似乎贴着一张人脸,正阴冷地往下望。
别墅里热闹喧嚣,人影幢幢。
丁晴翘着兰蔻指,叼烟,给我一个拥抱,我看见她亮晶晶的钻石耳钉。
“想死我了,小妞!猜我从迪拜跟你带了什么礼物?”
我摇摇头,嗤嗤笑。
丁晴摸了摸我的下体,检查。今晚是圣诞欲望之夜,进入别墅,男人,女孩,喝酒、****,听黑色摇滚“MakeMeWannaDie”昏暗、颓废,大家一起堕入极乐天堂。
“你眼尖,鸡贼着呢!”丁晴取下耳钉为我戴上,拉着我进门。
雨花石铺的路旁种满花草,茂盛,透着花香、青草和泥土味。游泳池里,两对男女裸泳,潜浮、嬉闹。他们向我泼水打招呼,我赶紧闪开。我不喜欢杜公子,他攻击性强,自称打遍神州直插云霄无敌小钢炮。
电视台的美美、校花、名模,还有丁雄他们在草地上烧烤。
今晚的主餐是炭烧野兔。
“耶!美女****。”丁雄揽着我,两只手掌滑过我的腰肢。
我挠他痒痒。“擦!竟敢欺负老娘?”
丁雄挤挤眼睛,笑说:“不敢,不敢……小妈!”
这句话叫得我耳热心跳,我问:“他呢?要来了没有?”
“晓不得,老头子忙国家大事,这阵还在县城和书记吃饭呢!宴请省里来考察矿区的刘部长。”丁雄点燃大麻雪茄,喷气说:“今晚也许来不了。”
我心慌。“胡说!他跟我保证10点钟一定到。”
丁雄嘿嘿笑。“骗你的……紧张啦?走!先去喝酒。”他拉着我去吃烧烤。我没心思,坐在餐桌上用指甲挠桌布,喝了几瓶啤酒,无聊观看校花和靓模虐杀兔子。
她们用玻璃板压在野兔上,翘着臀,扭腰坐在玻璃上。兔子受重压,“吱吱”叫着,内脏破裂挤出屁眼,七窍流血。校花脱下短裙,露出黑丝长腿,用高跟鞋踩踏兔子的脑袋,戳眼珠,用鞋尖踏着……男人们叫嚣,嬉闹,拿手机拍照。
我有些恶心,差点吐出刚吃的三文鱼和烤鱿鱼。
厨师剥了兔子皮,麻利宰杀、剔肉,穿竹签,架在炭火上滋滋烧烤。我没敢吃,抽了两只烟。
时间过得好慢。酒,渐渐多了,我头晕,好想他。
丁晴跟我谈迪拜购物见闻,我也没心思听,好困,我只得来了点药,打起精神,在客厅抱着低音炮摇头嗨了一组。
9点半,我渴极了,一口气灌下半瓶拉斐红酒,过瘾。晕乎乎的,我用手机上网搜索圣诞祝福语,选了一条发给老妈说:“祝老妈圣诞快乐!很庆幸,我是妈妈的女儿,愿上帝保佑妈妈平安,身体健康,我永远爱你!”
老妈依然没回我。
我猜她可能在手术室,也许今晚要过凌晨12点才会回家。
我讨厌一个人在家,我想爸爸了。
老爸说等到寒假,他会来看我。我悄悄办了护照,我打算偷偷跟老爸跑去新加坡,去圣淘沙岛海洋馆看粉红色的海豚,和老爸游泳,躺在沙滩上暴晒,用沙子把他埋起来,抱着他睡觉……我才不怕老妈咆哮,我17岁了,我就不信她还敢打我。怨念啊!大不了,我待在新加坡读大学,不回来,气死老巫婆。
大丁丁怎么办啊?我和他要天各一方,隔海相望了,用思念砍伐橡树燃起熊熊篝火……算了!算了!先考虑现在吧!我有点小兴奋,如果老妈今晚通宵加班更好,这意味着我可以和他在一起待更久的时间。
想到他,我忍不住又嗨了一组药。
但我失望了。
10点到了,他没来。
10点过一刻,他还没来。
…………………………
10点半,他终于如约赶到。他喝多了,司机送他回来,躺在楼上房间等我。电话里,他“吧唧”亲我,语无伦次命令:“快上来,让大叔抱……”我赶紧绕道去了别墅花园,打开后门密码锁,悄悄上楼。
我蹑手蹑脚,有些气喘,楼道在眼前旋转。
他醉醺醺,挺着软乎乎的大肚子,棉花糖一样,我最喜欢揉捏。我贴上去,躺在他身旁,摸他的脸,蒙住他的眼睛。
“大狗狗!叫一声。”
他翻身压着我,笑起来,装作狼狗,龇牙咧嘴吓唬我。
“叔叔!你又多了一条皱纹,怎么办?”
他笑着刮我的鼻子。“我一个老头子,那会害怕皱纹?”
我撅嘴说:“不行!不准许你老……你要陪我一辈子。”我咬他。“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呃……宝宝!对不起!司机在外面等我,晚一些,我还得回去陪客,不能和你呆久,对不……”
我用唇封住他。
心里温热。
他喝多了也想着我,坐车百里赶来,只为陪我温存片刻,就算是一会儿也好。我超感动。我不要他这么累,我吻他,吻遍每一个地方。我甚至听到楼下的音乐声,花园里虫鸣,月亮飘出乌云,发出“唰”微响……一种难以言明的快乐和幸福感包围着我,奇妙无比。
他醉了,不能动,我趴在他身上用嘴为他服务。
他挣扎,来临的一刻,用丝袜缠绕,勒着我的脖子。他很满足,我也体验到窒息的快感。
“爸爸、爸爸……”我叫着,用手指拼命扣自己。“爸爸,爱我……”
我的心里一直不停地响着这个叫声。
“爸爸!”
他走了,在我昏睡时悄悄离开,留下孤独的我,就像在梦中,我见到的那样:妈妈赶走了他,让我孤零零地奔跑,泪流满面,醒过来,我再也见不到他。
我是个没父亲疼爱的女孩。
我恨他。
听到汽车引擎声,我发呕,跌跌撞撞爬起来,在卫生间呕吐,呛出眼泪,马桶里印出我肮脏的脸。
我的身子也是脏的。
体内藏着臭烘烘的东西。
我脱了衣服,拉开门,拎着酒瓶走到露台。黑夜沉沉,就像我的心情。“爸爸……”我哭了。恨他,恨妈妈。你们既然走在一起,最后为什么要分开?
突然,他出现了。
老爸笑着,飘在夜空,牵着老妈的手。“宝宝!过来呀……”他召唤着我,发出光芒。
我身体一轻,飞了起来。
“宝宝……”爸爸、妈妈喊着我,身影离我越来越近。
我没感觉到痛。妈妈、爸爸搂着我,唱着歌儿。
宝贝睡吧睡吧妈妈轻轻摇着你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静静夜,星星多美丽亲爱的宝贝睡吧睡吧妈妈的手臂永远抱着你。
……
尾声雪下了一夜,早晨9点左右,110岗亭顶上堆积半尺多厚的雪沫。马警官8点30分上岗,清扫积雪,从值夜班民警小石手里接过《出警登记表》、对讲机、手枪和警车钥匙。今天周六,但对于马警官没有这个概念,110民警轮班倒,没有固定休息日。他出院在家修养1个月后到岗,一直在环山路一带巡逻,有人问路就指引;路人吵架,需劝解;搀扶老人过马路;制止行人闯红灯;为小区居民找寻丢失的松狮犬……
头部被重击,昏迷了几个月虽然奇迹般苏醒,却给马警官留下了些后遗症,天阴空气潮湿就头痛、胸闷,他不得不随身携带药品。
医生说,马警官该注意休息,死神还站在他身后狞笑。
9点50分,马警官接到警情指令:环山路山水和谐家园别墅区大门口附近,有个流浪女死在路边,请速去查看。用了3分钟,马警官匆匆赶到出事地点。他拨开现场围观的人群,看见绿化带的景观石后,林月娥背靠垃圾桶睁着眼睛被冻僵,皮肤暗青,头发、眉毛结了冰霜,瞳孔亮晶晶。
母亲死了,注视着别墅大门。
马警官用对讲机回复死者情况,联系殡仪馆来运尸。处理完工作,他突然感到脑神经剧痛,撑不住,他抱着头蹲在地上颤抖。
“警官!怎么了啊?”有人问。
马警官急促吸着气,摆摆手,吞了一把药丸。他脱下大衣盖在尸体身上,动作缓慢,生怕惊醒这位母亲。
跑车引擎轰鸣,声响从半山别墅极速迫近,一部兰博基尼跑车冲出别墅区正门出口,碾压路上的雪水朝两边飞溅,驶进露天广场。随后,一辆辆奢华跑车呼啸而至,会聚过来,围在这部金黄色兰博基尼周围,引擎狂野,排气管喷出腾腾烟雾,轰鸣声震动穿透半公里的空气……
人群被车队吸引,潮涌向广场。
马警官扶着垃圾桶独自站着,守护着尸体。
它的眼瞳呆滞,默默凝视这个世界。
2天后,马警官剃了个光头。
交班时,马警官对小石说:身体不适,他递交申请提前病退了。小石说:“可惜,马哥!你能力挺强的。”马警官说:“熬了20多年,不行喽!现在忙乎一天,回家骨头几乎散架,值夜班更是累,早上回去,疲惫得歇了饭碗就瞌睡,睡醒了吃,这样天天吃喝拉撒,肚腩长肥膘,废了。”
他眯了眯眼睛。
“我想回老家养老,和老伴一起,栽花、种地、养鸡。山上清新,一推门,就望见青山,吸得一口好空气。”
小石问:“你女儿咋样?还没消息?”
马警官摇摇头,咬着腮帮子走了。他脱了警帽的头顶无发,脑壳泛光。
7天后,丁家别墅发生血案,全家人被枪杀在睡梦中,没有一丝反抗痕迹。
这案子引起轰动,远超一年前的少女坠楼案。
省上特派刑侦干警、法医师组成专案组到场侦查。市里领导高度重视,勒令限期破案。但不可思议的是,凶手用湿毛巾包裹仿军用56式手枪消音,近距离射击死者头部,一枪致命,现场竟然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追查线索。别墅区的电源和备用供电均被人为破坏,没有人员出入监控录像,别墅的门锁完好,窗户紧闭,血案现场找不到指纹、脚印……几乎缺失任何痕迹,凶手甚至没留下一根毫毛。
破案进展艰难,民间传闻沸沸扬扬,说是天降报应,丁家被邪魂勾了命。
小石听到同事讲这些消息,放下手中夹面的筷子,长时间地发愣。不怎么的,他忽然有些想念马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