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苏联飞虎队:苏联空军志愿队援华抗日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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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乌江边上长眠的少尉

无独有偶。在苍山如海、风景如画的乌江江畔,也长眠着一位库里申科的战友——苏联空军志愿队飞行员金角洛夫少尉。

他长眠在贵州沿河土家族自治县城郊八宝山公墓。

在库里申科少校率领轰炸机编队第二次轰炸武汉机场后不久,1939年12月24日清晨,由苏联空军志愿队3架CB2轰炸机组成的编队,奉命从重庆机场起飞,前往轰炸不久前被日军占领的南宁机场。这个编队,由史才尼阔夫大尉率领,年轻的少尉金角洛夫驾驶僚机,紧随史才尼阔夫大尉出征。

这一天,秋高气爽,天气晴朗。史才尼阔夫率领的机群,10:25,顺利地抵达广西南宁机场,出其不意地对日军控制的机场进行了轰炸。南宁机场虽然不大,但日本陆军航空队飞机每天从这里起飞,支援日军在华南地区的军事行动,多次前往桂林等城市实施轰炸。苏联空军志愿队这次对南宁机场的突然袭击,摧毁了日军停放在机场上的10多架飞机、油库以及其它机场设施,取得不菲的战绩。

可,当史才尼阔夫大尉率领的机群完成轰炸任务,返航飞到贵州独山上空时,遭遇7架日军战斗机狙击。一时间,战斗十分激烈。但苏联轰炸机速度快,操纵灵活,加之每架飞机都配备有4挺机枪,火力威猛。空战中,敌机被击落1架、击伤3架,剩余的日机落荒而逃。

但,苏联飞机结束战斗,继续返航途中,由于导航系统发生故障,与地面失去联系,迷失了方向;加上与日机在空中缠斗近40分钟,在持续飞行2个小时后,油料即将耗尽——情急之中,飞机只能选择适当的地方进行迫降。但,此时飞机正位于武夷山与大娄山交接处上空,延绵上百公里的地面上,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山峦起伏,很难找到一片能够着陆的开阔地。

机声轰鸣,乱云飞渡。

在领航的史才尼阔夫大尉苦苦的寻觅之中,他突然发现在千山万壑之中,有一条河流蜿蜒着向东流去——对,这条河应该是乌江!于是史才尼阔夫带领另外2架飞机,降低飞行高度,沿着乌江超低空飞行,想在江边找到一块能够迫降的平地来。

终于,飞机飞到乌江岸边的沿河县,史才尼阔夫发现离县城上游不远处有一块平坝,能勉强让飞机着陆。于是他再次降低高度,在县城上空盘旋起来,准备在那块平坝上强行降落。

巨大的飞机轰鸣声,惊动了当地土家族的老百姓,他们纷纷跑出来观看。这一看不要紧,一看飞机上没有中国标识,都以为来者是日本人的飞机,于是群情激愤起来。随着一阵紧迫的锣声响起,人人手拿锄头、扁担、大刀、火枪,都从家里涌了出来!“打倒日本鬼子!去和日本人拼命!”的吼声,顿时响彻大街小巷和田头地角。人们一看飞机在空中盘旋后,想在城外那块空地上降落,于是无数的人群吼叫着,舞枪弄棒,都往那块叫做“砣坝”的地方涌来,准备与“日本人”拼命。

飞机越飞越低,轰鸣声越来越大。可地面上的老百姓根本不理会头上盘旋的飞机,平坝上的人越聚越多;愤怒的吼声,震得整个河谷嗡嗡作响——没有办法,史才尼阔夫和金角洛夫们,见此情况,只好对空鸣枪警告。但无论他们怎样鸣枪,反而更激怒了机翼下的老百姓们,他们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根本就没有丝毫撤退打算。

怎么办?如此阵势,如飞机强行在这里降落,肯定会伤及无数无辜的老百姓;一旦伤及老百姓,不要说飞机上的人会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就连3架飞机也会被愤怒的人群砸成一堆废铁!万般无奈之中,史才尼阔夫拉起飞机,又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发现乌江边上有一片退水后裸露的乱石河滩。于是,他再次降低高度,领头强行将自己的飞机降落在了这片河滩上。

紧接着,第2架飞机也冒险降落在了这片河滩上。

金角洛夫驾着飞机,在河滩上空盘旋着,却久久不敢落地——原来,河滩面积太小,最多只能容纳2架飞机。最后,为了保证已降落的飞机安全,金角洛夫毅然驾机转向了河面滩头上。在飞机迫降到河面的一刹那,他迅速从机舱里跳了出来,准备跳伞——然而,伞刚打开,就在他刚刚着地的一瞬间,飞机也刚好坠地,沉重的机身从他身上碾了过去!他的鲜血,染红了乌江江水……

当愤怒的人群向河滩涌来时,金角洛夫的举动和遭遇一下让人们愣住了。这种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伤及无辜百姓的行动,令在场的老百姓感到迷惑和震惊——他们不像是残暴的日本鬼子呀!一时间,黑压压的人群安静下来,只是围住飞机和飞行人员,并没有动手。

“金角洛夫!金角洛夫同志!”史才尼阔夫大尉从飞机上下来,跑到河边上,抱着血肉模糊金角洛夫少尉大声叫了起来——但,金角洛夫嘴角边流着鲜血,早已停止了呼吸。

沿河县政府的人闻讯后,飞速赶到了河滩上来。现场既没有人懂得俄文,更没有人懂得俄语;史才尼阔夫来到中国还不到1个月,由于中国军方疏忽,还没有给他们配备写着“洋人来华助战”的中文马甲和丝帕,他除了“中国”、“苏联”几个半生不熟的词汇外,讲不出一句完整的中国话来,双方只能用表情和手势进行交流。

县政府一位姓龚的科长,也来到现场上。他从史才尼阔夫递给他的军用地图和粮袋上,发现这些东西上标的既不是日文,也不是英文,而是一种不认识的文字时,他估计这是俄文。正在这时,县长李拨夫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河滩上来。

谁知,这个李县长偏偏在苏联留过几年学,他来到史才尼阔夫跟前,一看那地图上的文字,一句“哈啦绍”,立即就和史才尼阔夫顺利沟通起来——史才尼阔夫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沟深林密的大山里,竟然还有人能够流利地讲俄语!

交谈中,李县长这才知道,这群不速之客原来是苏联空军,是来中国帮助他们打日本人的,他们执行完轰炸南宁的任务后,由于迷失方向,汽油告罄,才迫降在这偏僻的乌江河边的。

“欢迎、欢迎我们的朋友!”李县长紧紧抓住史才尼阔夫的手,愧疚地用俄语对他讲道,“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这里的老百姓,实在是太恨日本人了,所以才有这样不理智的举动——惭愧、惭愧!还望长官多多原谅才是!”

说完,李县长神情肃穆地走到金角洛夫遗体前,深深地鞠着躬。抬头,他见金角洛夫那个惨状,不由得潸然泪下。此时,全体乡民都静默下来,全场没有一点声息,只有湍急的乌江水,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在发出声声呜咽和叹息……

埋葬金角洛夫那天,整个沿江县城万人空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身穿孝服,佩戴青纱,按照当地土家人的隆重礼节,在美丽的乌江边上,安葬了这位异国异族的儿子。

岁月沧桑,寒暑数易,70多年过去了。岁月的流逝,或许已使当地的土家族人淡忘了许多事情,惟有这位来自异国他乡的国际主义战士,人们始终没有忘记他。金角洛夫烈士的陵墓几经搬迁,几经修葺,至今依然保留完好。每到清明节,当地的人民都来到烈士墓前,献上鲜花,摆上鲜果,酹上一杯水酒,以祭奠这位来自异国的英灵。

《沿江县志》记载了这件事情。但《县志》的撰写者只知道金角洛夫是苏联空军志愿队队员,牺牲时很年轻,军衔是少尉;至于他生于何年,家乡何处,服役于那支部队,家乡是否还有亲人等,就语焉不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