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通武松的工作,宋江又想着招安的事来。考虑到大家对地方官员没一个有好的看法,就直接去东京找皇上表明忠心。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后,宋扮作商人观灯模样,与柴进、戴宗、燕青、李逵往京城去。
为防万一,吴用安排了六个人,分三路保护宋江,见机行事。宋江听吴用说了六个人的名字,问,“如何没有武松?”吴用说,“吴用正看在武松在忠义堂上差点造成大错,又是如此重大密事,才不敢安排他去。”宋江说,“军师足智多谋,为梁山壮大,立下了不可替代的功劳,唯有此言,宋江以为不妥。武松不愿受招抚,只在他对招抚实质还不理解。武松当面直说,只能表明他性子梗直,比有想法藏在心里不流露的人,好得多。再说卢员外已与他勾通过,武松若还想不通受招抚好处,私下里必不会那般态度。再说,宋江此去东京,事关重大,武松、鲁智深不在,宋江如何放心行事?”
吴用安排穆弘、史进一路,鲁智深、武松一路,朱仝、刘唐一路,尾随宋江,见机行事。
武松接令后,又到山西路酒店,与张青夫妻告别。孙二娘置了酒菜,坐下首陪武松吃酒。武松赶紧站起,“嫂嫂不必多礼。嫂嫂肚里有梁山后代,安道全医生也说,不宜喝酒的。”孙二娘一口先喝下一杯,“哥哥出差去,记得到嫂嫂这里道别,嫂嫂哪有不喝酒的?真的不喝酒时,哥哥走后,张青那厮还不要怪嫂嫂不懂礼数?”张青笑,“兄弟有所不知,二娘身上也没有一个亲人,真的是把兄弟当了哥哥来心痛。由她喝去。孩子的事,不打紧,有张青在,总能连续怀上的!”说话间,孙二娘又从里间拿出一双新纳的八搭麻鞋,“换上!”
“武松这鞋还能穿,也是嫂嫂纳的。”
“这么远的路,走去怕是要垮线了。再说哥哥这次是去东京。”
武松谢过张青夫妻,出门后又回转来,看着孙二娘。孙二娘双手从身后又亮出一双鞋,“给那个洒家吧!”
武松大步流星地去了。
这北宋设有四个都城,应天府南京,洛阳西京,大名府北京,汴梁东京。汴梁府号开封,禹时划为豫州,周时封为郑地,曾是呈、楚都城,连接齐、鲁之地。山河开阔,水陆通达,商贸繁荣,经济活跃。城内酒肆店铺林立,亭台宅院森严。尤其元宵节前后,彩灯高悬,行人如织。武松去过大名府,曾以为见过大世面,这下觉得还是这汴水之城更聚盛世气象。
近晚,武松看宋江、柴进、燕青、戴宗进得一座阁楼后,就与鲁智深到对面茶馆坐下。鲁智深只要了两盅茶,武松喝了一口,又转到隔壁衣店,买了两件婴儿衣物,头套鞋袜,叫掌柜用一块布扎实,缠在腰上,再回茶肆时,更像一个化缘僧人。武松、鲁智深侧首坐着,手指数着胸前佛珠,眼睛斜睨对面阁楼。那阁楼旁边隔着两三个门面,是一处旅馆,宋江、李逵一行五人,头一天到城里,就住那旅馆里。现在是四个人出来,绕到小阁楼上。武松记着自己责任,不时朝那阁楼看一眼,也朝那旅馆看一眼。
这里大概是最紧要的一处街市,楼台走道上三人一步,五人一岗。短短二个更次时间,太尉高俅就摔数百铁骑往返了两次。
元宵节日,店肆通宵营业。一更时分,李逵从旅馆出来,正迎着巡逻的步兵。一个也是太尉装束的步兵头领见李逵丑陋,粗布短衣,盘问,“你这黑厮是谁?如何来得这里?”李逵也不应,只往阁楼里去。步兵太尉一摁李逵肩膀,“那里,是你这厮能进的?”李逵一转身,劈脸就往步兵太尉击了一拳。太慰吃了一惊,措手不及,叫喊手下捉拿李逵。李逵虽没带板斧,却是力大,三两下打倒四五个步兵,却不再往阁楼去,只回了旅馆里去,三两下点着被单、墙上纸画,烟雾里拿出两把板斧出来。
阁楼里听到响动,先奔出戴宗,街上看见李逵闹事,也不做声,缩回阁楼。李逵已自见人砍杀,惊天动地。太慰高俅刚巡至北门,听到后边闹响,带领兵马赶来。李逵哪里顾到那么多,眼看被围住,阁楼里燕青奔了出来,正遇着那边穆弘、史进,四人一齐撕杀。两个茶馆里坐禅的行者,再有忍性,也忍不往了,武松、鲁智深同时冲出茶楼。禅杖、戒刀生光掠影,所到之处惨叫震天。可毕竟在京城,高太尉人马纷至沓来,虽西边又奔出朱仝、刘唐,还是双手敌四拳,又是步兵,加上御林军训练有素,只得与里面六个合在一起,且打且退。
穆弘、史进、鲁智深、朱仝、刘唐、燕青、戴宗退到城门外时,宋江、柴进已在那里等候。原来宋江晚上去的阁楼是京城名妓李师师客院,柴进大官人熟悉里面布局。李师师客院有后道直通下踏旅馆,柴进扶宋江从那起火的旅馆里逃出南门来。
众人聚人一起,直怪李逵,相互看看,却不见了李逵、武松。鲁智深大叫着又要冲进南门,太尉高俅已领带甲马军一千人追至城门口,正迎着撕杀,只听南边明月下一片黑影叫喊着扑来,原是梁山关胜、林冲、呼延灼、秦明、董平五员大将,引领一千马军到来。御林军复又退至吊桥里面,拉起吊桥。来不及退回的几十个铁骑,尽被杀死。
五员大将冲至堑壕边,对城楼上高俅喊话,“梁山好汉全数在此,早早开门献城,免狗官一死!”高俅不敢回话,只作防守。
秦明拽弓搭箭就要射那高俅,被宋江拦住,“还有两个兄弟在里面,我等只应在此僵持,引高俅注意力,好让武松脱身。”
燕青说,“李逵只顾砍杀时,已被小的连拖带抱至城门口,不知因何没过堑壕来?”
城外这边正在着急,城里李逵被武松绑在一间空房里面,口里塞了棉布童衣,动弹不得,出声不得。原来,燕青连拖带拽把李逵牵到城门口,松手后,燕青跟在朱仝后面跑出城门。李逵回头又轮板斧撕杀,正杀得红眼,哪看到后面一杆标枪正对着他的后背?此时武松占着身后街房,又凭着石柱掩护,两把戒刀只注意前面,能近的,自被偷袭,死于马下。不能近前的,武松也不出击,贴墙面只往城门赶。禁军到城门口,观灯的百姓只准出,不准进,四五个百姓在武松前面出得城去,武松出门前回头看了一下灯市街头,却见一杆标枪斜斜地映在灯笼里,对准李逵后背。隔着三五匹马的尸体,武松一下不得近前,千钧一发之际,戒刀出手,马上官兵应声栽倒,戒刀在尸体上摇晃。
东京城街面开阔,数百铁骑己自混乱,人影晃动,相互遮挡视线,喊叫及马蹄杂乱,听不清谁在叫谁在喊,又都争着打马往城外赶,没一人注意武松。武松心细,缝隙里看到城外柴进、燕青等人,正要奔出城门,却见听到李逵还在喊杀。当时官兵只记着往城门口追,没人留意地上徙步的李逵。李逵气极似的,轮板斧直跟在马后面追喊。武松退回城里,抢前一把抱住李逵,拖到街坊屋檐下。武松力大,李逵犟不开,嘴却在叫,武松抖出包里一件棉布童衣,塞在张开的大嘴里,等四五十骑兵过后,又把李逵拽到一个窄小的苍里,推开一扇门,屋里堆着一些杂乱的柴禾,有几捆绳索捆住的草柴。武松解下一根,对李逵说,“再要犟时,把你捆上。”李逵哪能不犟,嗷嗷只顾摇摆。武松把李逵绑个结实,带上门,又到街边屋檐下,看到自己那把戒刀,还直直地搠在那个尸体上。
各家店门没来得及关闭的,就是有人看灯还没回来。那些人正往回走。间或有一两匹战马来回,也不过问。武松解下项上佛珠,脱下身上蓝袍,露出短夹袄,做着市民的样子,慢慢到那尸体身边,拔出戒刀,又缩回屋檐下的石柱后面,两戒刀合在一起插在鞘里。看看官兵都到城外,又回柴房里。李逵手被缚住,脚却乱蹬一气,脚下绳子快被挣开,武松干脆解了。李逵提起板斧又要冲,武松说,“听武松的,别闹,外面好多官兵!”
李逵不再冲动,同样放下声来,“宋江那厮呢?”
“都出城了!”
“就剩俺两个?”
武松嗯了声,“这下可闹出大事来了,只怪兄弟要打那步兵太尉,又烧旅馆!”
李逵哪有知错的悟性,只顾狡辩,“俺同行五个,四个去了阁楼里喝酒嫖妓,留李逵一个看房子,已自怄气。那步兵狗官,骂李逵黑厮,还不准往阁楼里去,李逵如何忍得那厮!那厮人多士众,李逵才要回旅馆拿板斧来劈。”
“兄弟知宋寨主却在做什么大事么?”
“鸟个大事!昨晚柴进官人就说,有个什么妓女李师师就在阁楼里,李逵不信宋江哥哥也要嫖妓,才装睡不理会,只暗中注视。谁知天亮,宋江那厮用肥皂洗脸,又擦香油,真就去阁楼作乐去了,留李逵一人看房间行李!李逵只想去那阁楼里讨杯酒喝,那个步兵太尉,竟也不准进去,武松哥哥,你说俺气也不气?”
武松上梁山后,听李逵杀了祝家庄众多无辜平民性命,对李逵没一丝好感,也从没与李逵罗嗦过。开头看李逵差点会被搠死,出于本能,暗中救了他,原也只为救一条性命。这下知道李逵原也是有思想的,庆幸救了李逵。
“武松也想不透,宋江却也要嫖妓女消遣!”
“那个李师师,听说是皇上嫖的,宋江那厮明里说不想做皇上,暗里却要嫖皇上的妓女!做个官吏的,就是如此使坏!?
“现在得想个办法,出去了再的宋江理会。”
小巷里进不得马,又没张灯,两个猫着腰,引小巷只顾走,一直走到城北门口。这里人虽然乱,却只有官兵在维持秩序,穿穿梭梭大多是观灯的市民百姓。李逵用突然使板斧砍倒两个守门兵差,出了北门。武松紧随其后,本能地抬了抬手中戒刀,却也看到自己灰白单袄,这才想起蓝罩衫丢在南门街边,里面还有佛珠,还有给张青未出世婴儿买的衣裳,就转过身,隐在暗处,又往回跑。
此时南城门已经关牢,官兵全部退至城里,旁边操练场上全是马,有士兵正往城楼上跑。武松看到蓝布袈裟还在石柱后面的地上,拾起夹在腋下,马不停蹄又到北门。北城门已经落下,只听到李逵独自还在门外叫喊。武松悄悄上得城来,见只有六七个兵差在城楼上,装弓搭箭要射李逵。城里十字街那块,百十铁骑由南门转来,蹄声介响。武松管不了许多,三两下劈死四五个弓箭手,剩下的三个官兵跪在地上求饶。武松喝叫,“放下吊桥,饶你等不死。”三官兵放下吊桥,武松也不杀人,捷步下了城楼,过了吊桥,拉李逵冲向黑暗野外。
两个步兵头领,沿堑壕奔跑,月色明亮,自是跑得快当,到了南门时,林冲正在马上阵前叫阵,大骂高球奸贼。宋江见武松、李逵,翻身下马,要与武松牵一下手,武松没有伸手,只问,“听说哥哥也正为嫖李师师来京城的?”宋江一怔,“宋江如何有此想法?天理不容!”武松说,“那,哥哥适才去那李师师行院,却是为何?”宋江说,“武松兄弟是明白人,你想宋江要是嫖妓,会带了许多人去?反正三言两语说不清。兄弟且与我回去梁山再说,现在官府正在调兵围打我们,情况紧急。”即传令军校鸣锣收兵,却对李逵骂了句,“总是你这黑厮在武松兄弟面前嚼舌头!你不要与我等一道!想杀时,留在后面。”留燕青与李逵一道断后。
宋江知道李逵惧怕燕青摔跤本事,梁山训练时,李逵常被燕青扑倒,因此叫燕青管束李逵。
大队人马回了梁山,燕青、李逵落在后面。这才有燕青知扑擎天柱,李逵寿张乔坐衙诸事。
只因李逵如此一闹,宋江招安计划遇到麻烦。第二天天明,高俅率兵出城,不见梁山人影。清点城内外官兵伤亡人数,禁军死三百二十一人,伤四百余人,商人、游客、妇女及未成年儿童计有十六人被马蹄踏伤,不见一个梁山贼寇尸首。高俅赍五百两银子,会同枢密院童贯,到太师蔡京府上,倍叙梁山贼冠嚣张气焰。次日上朝,蔡太师、高太尉、童枢密、杨戬连名奏请徽宗道君皇帝发兵征剿梁山贼寇。从此至宣和四年元月,不到二年的时间里,枢密童贯领兵征剿梁山两次,太尉高俅领兵征剿梁山三次。最后因高俅被宋江擒获,为实施招安计划,宋江又释放高俅回京,林冲为了兄弟前程,见高俅而不能杀,只有忍气吞声,自此落下病根。后又由李师师等的周旋,道君皇帝颁旨招抚梁山军马。这已是宣和四年三月的事。这一年,张武孙周岁。
张武孙是张青与孙二娘的儿子。
孙二娘的儿子为何叫张武孙,还得从张武孙出世那天说起。
张武孙出生那天,总是不愿出娘胎,孙二娘疼得大喊大叫,顾大嫂、扈三娘在产房里,好像孙二娘叫着武松的名字,就出来与外面张青说,“孙二娘好像叫什么武松来着。”张青一拍大腿,“对了,得去叫武松兄弟来一下。”
张青与孙二娘成家多年不能怀上孩子,后因二娘见了武松,知道了武松有个胞兄武大郎自己长相丑陋,一意要武松为武家传宗接代,武松却又始终没能成家,二娘着急,一急,自己就怀上了。后来,总是对张青说,“要是个儿子,就过继给武松兄弟做后,也了结武大的心愿。”张青只觉得甚好,这才想起叫武松兄弟来。张青就叫一骑兵叫来武松。
武松刚到西路酒店门口,顾大嫂就对一身汗湿的孙二娘说,“武松来了。”话音刚落,婴儿出了娘胎。
张武孙出世后,遇着童贯、高俅五次进剿梁山,至满周岁,朝庭正发文招抚梁山。梁山受招宴也就是张武松的满周酒。当时大家都围着张武松逗乐,也都知孙二娘夫妻都希望儿子将来武艺高强,是个武生,又没正式的名字,就叫武生了。可这武生与武松又同音,还是宋江有点文化,也有权位,抱住小武生说,“张青夫妻为梁山留下了后代,目前还是唯一的后代,张青夫妻又都希望儿子武艺高强,宋江看就叫喊张武吧!”可是大家都叫武生惯了,叫成张武生。后还是圣书手萧让在名册上登记时,写成了“张武孙”。张青、孙二娘相视一笑,称萧让果真有文化,这名改得有意思。
吃过受招酒宴,梁山人马浩浩荡荡,打起“顺天”、“护国”两面大旗,直往东京城逶迤而行。刚满周岁的张武孙跟在梁山队伍里,接受朝庭安抚。都以为张武孙是一个福人。一丈青扈三娘不时从前面马军队里跑到后面步军阵中,牵马陪孙二娘步行,看着推车里的张武孙,忍不住说了句,“唉,与那矮鬼成亲也两年多了,竟不能怀上一个梁山后代。”孙二娘就笑,“二娘也是和张青那厮三五年才怀上的。”女人之间,话一开头,就收不住,孙又说,“二娘要早半年上山,可不要给三娘做个媒婆,把三娘嫁了我武松兄弟,今日准会得个子。”扈三娘一脸板紧,“姐姐可不能开这玩笑,我那矮鬼是矮丑了些,比不上武都头一半的英俊,却是宋寨主作的媒,哪有不从的道理!”孙二娘又说,“武都头是真英雄,二娘要早认得了,也不会嫁给张青那厮。”扈三娘就像不认得孙二娘那样盯住看了半天,这才打马又跑到马兵队列里去了,再也没来陪孙二娘。
正是春天,满眼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