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仍然闷热。
屋外还是刮热风。
钱芳兰没有入围正处人选，难受得心里象烧开的水，滚烫滚烫的。
裴灿花来找她。胸前挂着的手机不断地摇晃着。钱芳兰装着一副笑脸硬压心中的怒火，正要问话，裴灿花开口了：“钱处长，正处的四位人选我看没几天就要定了。正处长定了之后，马上就会空出四位副处的位置，到时候希望你能投我一票。”
钱芳兰心里虽然不高兴，心想自己这么多年连个正处都搞不到手，心里还窝着一肚子火呢，你们刚工作了几天，也想要个官衔戴戴。嘴上却说：“那是一定的，年轻人朝气蓬勃，应该放到重要的位置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说到这里，霍杏木进来了。裴灿花知道霍杏木来的目的和自己一样，就起身告别去了卫安竹的办公室。
卫安竹刚好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正笑着和胡玉草谈话，裴灿花只听见了她们最后的交谈，卫安竹说：“玉草啊，你是有前途的年青人，比我们强多了，论文化论工作我都甘拜下风，这次一定把你推上去，放心好了。”说完这话，胡玉草拉着卫安竹的手说：“拜托了，拜托了。”走出了办公室。
裴灿花坐到沙发上，感觉太热，顺手拿起报纸折叠起来当扇子用，边煽风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卫安竹仍然心平气和，回忆起和裴灿花那次去夏县司马光祖坟旅游时的欢乐情景。裴灿花也很高兴，顺口说：“卫处长对待我如同小妹妹，我知道你在下一步推荐副处长时会想到我的。”
“那还用说。”卫安竹不假思索说到。
裴灿花从卫安竹这里吃了定心丸，又抬腿向别的办公室走去，她前脚刚走，薛艳树就后脚跟上来了。卫安竹还没等薛艳树说起自己的事，就笑嘻嘻地说：“艳树，你早该提了，当一个副处长还是有余地的，如果能破格提拔，我看给你一个处长也不足为奇。”
薛艳树哈哈大笑，笑声在楼道里传的很远。
这几天来，厅机关所有主任科员们都在串办公室，就象春节期间的大团拜，忆往事，讲友谊，强烈要求在推荐副处的人选时能投上一票。
裴灿花此刻又坐到了孔然梅这里，继续拉关系套近乎，请她下一轮推荐副处干部时能投上一票。
孔然梅口口声声答应着。虽然心里面很不满意：我孔然梅奋斗多少年了，才给个副处，你们才工作几天就要和我平起平坐。虽然这么想，嘴中吐出的话沾上了蜂蜜：“灿花人长得漂亮，上街回头率百分之百，人又不做作，不象厅里有些女同志那么张扬，常常把领导挂在嘴边，要推荐副处长，我首先推荐你。”
“谢谢，谢谢。”裴灿花真有些激动了。
田夏沙听到这里，插了一句话：“群众只是推荐，领导才是关键。这次推荐正处的八位入选人，每人多少票，谁知道？谁也不知道，你最好多找领导。”
孔然梅听了这话，也来劲了：“这次推荐正处干部，牛厅长就把我们当猴耍了。票多的人可能上不去，票少的人甚至没票的人反而上去了，这是群众推荐？这是愚弄群众！”
裴灿花不说话，连刚刚进来的胡玉草也从孔然梅最后的几句话中听出了什么。
胡玉草对裴灿花说：“咱们不光要走群众路线，更重要的是要走领导路线。
田夏沙端起茶杯又要出去，搞他的侦探工作。他从椅子上抬起身，补充了一句：“你们还年轻，你们一定要听一位领袖的话，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说完，端起茶杯出了办公室的门。刚到门口，霍杏木过来了，对田夏沙说：“田处，去你的办公室坐坐。”
“不坐了，知道了。下一轮推荐四位副处长时投你一票。”
霍杏木笑着说：“田处真聪明，聪明人一点就通。”
田夏沙笑着说：“不聪明，不聪明。要是真聪明，早当处长了。”
田夏沙边说边向姚丽菊的办公室走去，继续完成他的秘密侦察任务。
敲开姚丽菊办公室的门，屋里坐着两位主任科员，也是在和姚丽菊拉关系套近乎，请她伸出援助之手，能在推荐副处长时投上一票。
同时，她们请田夏沙同样做到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投票推荐时笔下留情。
田夏沙一边喝水，一边“嗯、嗯”地答应着，心里却希望他们快走，他还要再摸一摸姚丽菊那封匿名举报信上所讲的具体事实。
两位主任科员正在兴头上，再说这也是关系他们前途命运的大事。田夏沙不好意思让他们走。
等啊等啊，总算等完了他们和姚丽菊的交心谈话，这些人突然又把矛头指向了他，说他田夏沙是好人，正派人，虽然自己是副处，却有男子汉的风度，从不争官争地位，就像当年的粟裕将军。
田夏沙这时也记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记述粟裕大将的书。书中写到1955年授军衔时，毛泽东说，难得粟裕，壮哉粟裕！竟三次“辞让”，1945年让了华中军区司令员，1948年让了华东军区司令员，现在又让元帅衔。比起那些闹着要跳楼的人，强千百倍嘛！
田夏沙还在想：时代发展了，恐怕再也找不下粟裕这种让衔的人了。我田夏沙早想副转正了，只是领导不替咱说话，没有抓住机遇，没有打电话没有打招呼没有找厅长没有拉选票。还被人误认为我看不起这个头衔我有谦让精神我心态非常好我心理很平衡。
“田处，这回我们两个全靠你了。主任科员几十个，副处职数只有四名，狼多肉少，竞争是激烈而残酷的，是没有硝烟的战斗啊。”
田夏沙就应付着，满口答应他们提出的要求。
这两位主任科员满意了，微笑着走出了姚丽菊的办公室，到别人办公室争取推荐票去了。
终于有了机不可失的机会。天气太热了，田夏沙一边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抓紧时间开口了：“姚处长……”
姚处长三个字刚出口，裴灿花就像一朵灿烂的红花出现了。她推开姚丽菊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了田夏沙，很客气地说：“我和田处有缘份，刚离开他办公室不久，我来找姚处长，田处也来了。有缘之人啊。”说完客套话，裴灿花就直奔主题，在夸赞姚丽菊的基础上，希望姚处长在下一轮主任科员进副处时能投她一票。
姚丽菊点头同意。
田夏沙本来是想通过姚丽菊了解谢世奋私设小金库的事，不想被来来往往的主任科员们搞得头昏脑胀，根本谈不成任何事情。
从今天上午开始，厅机关就传出了四位正处人选定后马上就要进入四位副处人选的测评工作了。于是，主任科员们倾巢而出，到每个办公室拉选票去。大家都在争取时间争取选票争取能当上副处长。
这种心情，田夏沙是完全理解的，村里选村委会主任，县里选县长，市里选市长，省里选省长，照样不是需要活动需要支持需要拉选票吗？难道厅机关竞争副处长竞争处长竞争厅长就不需要拉选票吗？
田夏沙杯里的水也喝完了，由于天气闷热，他的头上和背上直冒汗，衫衣也被汗水浸透了，他就和姚丽菊还有坐在沙发上的裴灿花告辞，到楼道的窗户口透透风凉快凉快。
田夏沙走在楼道上，每路过一个办公室，只要开着门透风的，都能看见有主任科员们在坐，在倾诉在拉选票，就像县城逢集赶会一样热闹。他不禁自言自语：“为了当上副处长，现在是逐鹿中原，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就是贴出来的八位正处入选人，最后也只留四位，到底鹿死谁手同样是个未知数。”
田夏沙回到办公室一看，沙发上坐着一位主任科员，给钱芳兰说着希望测评时能投一票的事，见田夏沙进来了，又希望田处到时候投一票。
下班的时间快到了，那位主任科员很有礼貌地告辞。当他走后，钱芳兰关上门，对田夏沙说：“烦死了，烦死了，四个小时的上班时间，就象是接待上访人员一样忙坏了。”
田夏沙问钱芳兰：“一个班全搞了接待工作？”钱芳兰说：“还接了十几个电话，有几位下乡的主任科员们也着急地要立刻赶回尽早活动拉票，只怕自己落空了。”钱芳兰一边收拾挎包一边说。
钱芳兰收拾好挎包，往肩头一挂，说：“今天累坏了，口渴舌干，不断地应答问题，咱们一起坐接送车回吧。”
田夏沙说行，喊上孔然梅，一起上了接送车。
蔚蓝色的接送上下班的大轿车开动了，很快就上了唐槐大街，过了晋水大桥。
车上的人还在议论着下一轮主任科员们竞争副处长的事。
大家都说，只有四名副处职数，竞争是很激烈的。
田夏沙没有参加到议论的队伍中去，田夏沙仍然在思考：梅兰竹菊在竞争正处的搏斗中就要出现胜利者了，花草树木争夺副处长的战斗也要打响了。世界上一切生命都在衰老，而权力的欲望永远不会削弱，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显得朝气蓬勃，后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