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选进开始切菜。菜刀震得案板“哒哒哒”的响,他的脑子里却还想着那件事。他本来给人的印象是深沉是稳重是一个非常非常有涵养的人,不想由于长期受到家庭和单位中那种不需要个性不需要疯狂不需要傲慢的压抑,那天不知咋的鬼使神差般的说了两句狂话,差点丢了头上的官衔,这教训会让他记住一辈子,太深刻了。
也许是脑子走神了,菜刀差点切了他的手指头。
外人看来,王选进是多么有知识有素质有前途的人啊。卫安竹就不一样了,卫安竹太虚荣了。卫安竹说话总要炫耀总要张扬,可卫安竹在宣传自己的同时没有伤害别人,王选进从来在厅机关不宣传自己,只是埋头工作,宣传一次自己却严重的伤害了所有的处长们。悔恨啊,一次失误也许会造成终身的失误。悔恨啊,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就因为一两句话儿毁于一旦。悔恨,实在悔恨,亡羊补牢,也许不晚。王选金决定明天上班后就到各处室找处长谈心做深刻检查做认真道歉。他计划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到各处室轮流谈心表示诚意以挽回影响。
菜炒好了,汤熬好了。卫安竹卫处长该回来了。
门铃响了。王选金急忙去开门,卫安竹兴致勃勃地回来了。
“怎么样?卫处长。”王选金忙问。
卫安竹一边换拖鞋,一边回答:“王处长别着急,我想这次投票没有问题。”
王选金顺着卫安竹的话说:“我的老婆我最了解,肯定是高票当选。”
卫安竹本来就很自信,对自己在厅机关的重要地位没有含糊过。厅机关几次缺办公经费,不是我卫安竹找杨副省长在那个申请经费的报告上签字后才办理的吗?厅机关需要几个事业编制,还不是让我卫安竹上下找关系办理的吗?困难之中能想到卫安竹的作用,有个副处转正处的机会还不给我卫安竹一个吗?会的,会的,厅机关的人包括领导谁没有因为多了经费而收益?每人一台电脑,电话费用包括公用私用谁没有收益呢?难道每天就是公事用电话,私事就不用吗?许多人经常在电话中说笑话拉闲话讲起话就成了电话会议,这些经费是谁要回来的?还有电脑上网,电话费猛增,经费猛增,还不是我卫安竹再去打报告找杨副省长签字跑财政厅要钱吗?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疲劳,这些苦劳疲劳还不换取一个正处吗?
卫安竹非常自信。
王选金把饭菜端上桌子了。卫安竹去卫生间洗了手擦把脸,坐到了饭桌上,和王选金共进晚餐。
卫安竹直夸王选金的饭菜手艺大增,味道可口美极了。
王选金听了卫安竹的夸赞,心中很得意,就说:“谢谢卫处长的表扬,我这几天开始研究菜谱了”。
卫安竹喝了口稀饭,说:“王处长,你以后要记住,在厅机关工作每天和处长、厅长们打交道,一定学会表扬人,学会给人戴高帽子,而且要戴得合适”。
王选金听了卫安竹这句话,兴趣来了。自己一时狂妄差点丢了官帽子,以后见人可要奉承,要奉承得恰到好处。忙说道:“请卫处长指点”。
卫安竹放下饭碗,教导又一次开始了:“人都喜欢听奉承话喜欢戴高帽子,这是人的天性。见人说几句好话,不用你花钱投资,人家心里舒服就觉得你是好朋友。也要注意场合,比如两个副处长在一起,两个人表面上很好,内心矛盾很深,你如果此时只奉承一个人,说其口才好多才多艺工作能力强人显得年轻等等,另一位处长就会不高兴,就会对你有了看法。奉承一个人得罪一个人,还不如不去奉承不去给人家戴高帽子。最佳的办法就是奉承其中一人的同时连同另一位也恰到好处的奉承表扬,这样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记住,千万不要出口伤人,奉承他也许他记不住,伤人一次就会记你一辈子。”
“说得太好了,卫处长简直成了哲人了。”王选金拍手称快,觉得受益匪浅。就立即给卫安竹送顶帽子。
“你在厅机关工作慢慢就有大的体会了。千万不能出口伤人,还有,没有事千万别惹事,有了事一定不怕事。”卫安竹对王选金说道。
电话铃响了,王选金急忙接住:“喂,找哪位?”
“王处长吧,我是世奋,想去你家聊聊”
王选金用手捂住话筒,请示卫安竹,卫安竹示意同意了,他这才对着话筒说:“来吧,我和卫处长等你。”
卫安竹也是非常希望有人来她家通报一下投票的事。
有人按门铃,谢世奋就在楼上住,马上下楼敲门了。
王选金开了门,谢世奋急着要换拖鞋,生怕踩脏了木地板,卫安竹挡住他,说:“不用换鞋了。”
“那我就不好意思了。”谢世奋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卫安竹也急忙坐在沙发上和谢世奋聊了起来。
王选金笑着对谢世奋说:“谢处长你们先聊,我收拾一下桌子洗了锅碗就来了。”
谢世奋问卫安竹:“卫处长,你说这次谁有可能当选?”
“当然是谢处长了。”卫安竹说。
“我想也是这样,主持宣传处的工作已经三年了。马道远当厅长时就许愿将我“扶正”,一等就是三年,他也退休了,我也没指望了。这次我想一定是我得票多。”
卫安竹听了这话,又想起了谢世奋将马道远打麻将送进派出所的事,心里就说:“凭你这种为人处事,厅里边的人谁还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成天看谁也不顺眼,过两天给这个写匿名信,过两天又背后说那个人闲话,你这种人谁投你的票才怪呢。”
卫安竹心里是这么想的,嘴里出来的话却带上了蜜:“谢处长的为人有目共睹,你一定是高票。”
谢世奋兴奋了:“金奖银奖不如人家夸奖;金杯银杯不如有个好口碑。我的口碑还是不错的。”
又有人按门铃。王选金已经收拾完了餐具,走到门口,朝猫眼里一望,姚丽菊来了,忙开了门。
姚丽菊进门后,根本没想到要换拖鞋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看见谢世奋在坐,就开始嚷嚷:“老谢也来了。我可老实告诉你,下午我没投你的票。投谁也不能投你。当初你挑拨石头不要和我结婚,现在又挑拨和我离婚。我能投你票吗?”
谢世奋被姚丽菊的话打蔫了。他反过来说:“你不投我的票,我可投你票了。”
“鬼才相信,你根本不投我。”姚丽菊说得很坚决。
突然一声炸雷响起,震得窗户上的玻璃都有了响动。刮了一下午风,风刚停了一会,大雨就要来了。
说话间一道闪电像一把利剑闪着银光从窗口掠过,一声闷雷又响了起来,顷刻间,雨就从天而降。
雨点打着窗台“叭嗒叭嗒”的响,就像生命在舒展之中的开怀大笑和纵情歌唱。
此刻,田夏沙正忙着在家中接电话。当他听到窗外的雨声时,心情特别舒畅,仿佛听到了生命的澎湃和大潮,听到了蓝天瀚海宇宙大地在心灵深处的回音,听到了真正的生命正荡漾着一首古老的歌谣在这个城市腾飞起来,听到了狂涛奔涌战鼓齐鸣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闯开了重重包围,粉碎了层层禁锢,撞击着一个崭新的岁月之门。
田夏沙接完电话,又急忙给卫安竹、孔然梅、钱芳兰和姚丽菊去电话。姚丽菊不在家,他把电话打到了卫安竹那里:“喂,是卫处长吗?你快听屋外那振奋人心的大雨吧,你就会觉得扬起的生命在辉煌过程中的疯狂,就能感悟到生命要在沉重的天幕里神速般地穿插,要在茫茫的苍穹中狂怒翻腾,在地裂般的咆哮中摔打滚落。我预祝你在这次竞争中像雨后的彩虹高挂蓝天。”
卫安竹听了田夏沙的激情电话,突然想起他曾经写过诗,写过很多很多的诗让他看过,此刻他借助大雨诗兴大发,是不是他监票时得知我卫安竹票多而赋诗祝贺我,就着急得问:“田处,我是高票吧?”
“是的,是的。”田夏沙诗兴正浓,不想给卫安竹泼冷水。
谢世奋听见田夏沙说卫安竹是高票,急忙夺过电话问道:“田处,我也是高票吧?”
“你根本没票。”田夏沙说得非常肯定。
这么多年了,田夏沙受够了别人的诽谤和冷眼。就是由于爱给领导提意见提建议,五十岁了还是个助理调研员,他心里太不平衡了。这几年在厅机关与世无争闲事不问,马道远厅长来后好似很关心他,很信任他,既然关心信任,为什么不让你参与竞争处长的岗位?为什么还动员你把处长的岗位让给别人?说穿了还是不关心你不信任你。这次竞争处长岗位,所有的副处干部都拉选票,唯独没有人替你说话替你拉选票,公平吗?田夏沙也确实太压抑了,借着今晚的大雨,他突然诗兴大发,给别人打电话借雨发挥自己对人生的感悟。
谢世奋放下电话直摇头:“田夏沙从来不喝酒,今天晚上是不是喝了酒,开始说胡话说醉话了。我看他就像小说《红岩》中的华子良成天装疯卖傻,关键时候就暴露他的本性了。下雨就下雨,还作诗,你做诗能当上处长。”
卫安竹和王选金没有说话。王选金心里边在想,人受的压抑时间长了都会疯狂一下的。我不同样在机关里疯狂一下吗?人家田夏沙只是在电话中疯狂了一下,没什么了不起的。姚丽菊说话了:“老田是正派人,从来不说胡话。他在电话中慷慨作诗,是他对压抑的一种发泄。每个人受到压抑后都会发泄,就是方式不同而已。”
姚丽菊又说:“不必议论田夏沙了,说正经事吧。我估计我这次也是高票。大家叫我姚主持也叫了几年了,这次姚主持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姚处长了,对此,我充满了希望。”
卫安竹笑了,说:“谈了半天,一共四个正处岗位,咱们三个不在其中,最少也有两个,还有一个会是谁呢?”
大家就你一言我一句分析起来。
电话铃又响了,是钱芳兰打过来的。钱芳兰对卫安竹说:“我在然梅家。我们俩个扯了半天今天投票的情况,预测了好长时间,我们俩个能不能入围?”
卫安竹笑了起来,声音还是甜甜的:“钱处长希望最大,有小表叔做后盾,就是没有一张票,党省长一句话牛厅长还能不听,你放心吧。”
卫安竹明明知道钱芳兰那张照片的来历,还故意刺激她。
钱芳兰在电话里笑着说:“党省长常教育我们要严格要求自己。党省长不会为我的事而违反原则。你有杨副省长的关心支持,你是最有希望的人。”
孔然梅夺过钱芳兰手中的话筒也和卫安竹聊起了下午投票的事,很担心自己没有入围。卫安竹安慰他不要胡思乱想,很多结果都是出人预料的。
说话间,屋外的雷阵雨停了,又是一片寂静。
姚丽菊接过卫安竹手中的电话,对孔然梅说:“过一会我就过去了,你让钱处长在你家等一会儿。咱们也交谈一下预测一下投票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