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狱火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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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无线网卡

四月份的一个星期五,晚上收工回到大厅后,大S突然从办公室里闪出来,把文教队伍拦住搜身,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之一。排头是小报室的范季,三下五除二,大S从他书包里翻出来两样东西,一张纸上记着一串神秘的号码,另外一件是一叠厚厚的材料——无线上网指南。大S视线扫过这个材料,眼睛一下就亮了,就像苍蝇看见屎堆一样。

监狱这种单位,别看表面上怪规范,其实业务管理极其混乱,尤其是教务中心这种双重管理单位,更是一团糟,很多业务都是屎憋到屁股门儿上了才着急,所以经常会有加班。当然,这基本上都是年轻人的专利,职务犯们才不会干,有些电脑上的活计他们也真干不了。教育科主管全狱教育改造工作,是个业务最杂的科室,所以教育科警官一来文教,就会听到小岗喊:“文教的年轻人出来干活了啊!”。由于经常被拉出去干一些杂活,比如监狱要在多功能厅搞活动,要去搭彩虹门,打扫卫生,摆凳子,挂横幅……后来职务犯越来越多,平均年龄越来越大,就改成了“五十岁以下的出来干活了啊。”反正都是点杂活也不累,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搞多了,报纸就被扔下来了。平时无所谓,印出来晚了顶多各监区服刑人员看到的晚点罢了,但如果遇到上级检查或者一年一度的年底评报,往往就得加班。这个时候教育科就会和教育监区沟通,新开一个监舍,让小报室的编辑们就会把电脑抱回去,没日没夜地干。

当然,编辑们不会光老老实实地干活,我们会想办法找点乐子放松一下。

因为编辑报纸,一些照片、稿件要共享,所以小报室配有局域网设备,我让神他们把交换机、网线通通带回监舍,组建了局域网。干到晚上点名以后,我、小能豆、探子文再加上黑娃四个人就开始分成两拔儿火拼CS,赌第二天的小伙儿菜。对于CS,我是有着多年经验的,善长使用AWP、AK-47,对绝大部分地图也很熟悉,所以不管和谁搭档,胜利是没有悬念的,第二天的小伙儿也是跑不了的,就看他们三个人怎么抽签了,呵呵!

玩游戏玩累了,小能豆一般就会打开共享,他的联想品牌电脑是家里送来的,当时的顶配,1TB的硬盘光YELLOW视频就200G。在监狱这个与性绝缘的小圈子里,这无疑是最让人亢奋的活动了。夜里12点以后,我们依然精力充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时不时有人拿起可乐“咕咚咕咚”喝下去。

“小伙子吊儿郎当J8硬硬邦邦,大姑娘光着屁股走在大街上……”小能豆哼着看守所里学来的歌谣。眼睛很过瘾,可内裤里的小弟弟按捺不住了,披头散发张着嘴到处寻找突破口。人一旦尝过性的快乐,就很难再控制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一次我在寝室看书,突然来了性致,亢奋的欲望让我无所顾忌,躲过了女生寝室宿管科阿姨的严密监视,一溜烟跑到女生宿舍。当时,就冷菲和她的丫环两个人在。冷菲一看我猴急的表情就明白了,撒个谎说六楼有个女生喊她,丫环一听站起来走了。我们两个拉上窗帘,迫不及待地爬到床上,越忙乱越出错,冷菲穿的背带牛仔裤怎么也解不开。我急坏了,“刺拉”一声,直接撕了个大口子,把她的裤子褪下来,寝室里顿时炮火轰隆,硝烟迷漫。

一般半个小时之后,铁定就会有人拿着卫生纸往厕所跑——嘿咻嘿咻“逮管儿”去,这也是监狱解决生理冲动的主流方案。在这个适合交,配的季节,监狱的卫生间里到处都弥漫着精YE的味道,一阵风吹来,腥味弥漫。就像我在一首诗《被囚禁的性爱》里写的:多少个亢奋躁动的夜晚/把青春荷尔蒙交与卫生间/与下水道的恶臭一起入眠……

据我所订的某文摘报的养生版介绍,适度“逮管儿”是可以缓解焦躁情绪的。我刚入监的时候,监狱医院的一个娘娘腔的医生就翘着兰花指,向全体新入监学员宣告:“逮管儿”可以,但不能过勤,不然也会影响身体健康。有的小年轻精力旺盛,一天一次甚至两次,最后搞得面黄肌瘦,家人来探监还以为受虐待了呢!

解决了生理需求,小能豆就抱着显示器爬床上去了,一直鼓捣到天亮。刚开始几天我以为他是在看****,便没当回事。有一次,我凌晨醒来上厕所,看到小能豆还在埋头苦干。啥片?这么有劲儿!我凑到他电脑前一瞅,小能豆手忙脚乱想关掉显示器,可已经来不及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网页。

OH  my  ladygaga!!!他居然在上网,他居然有上网卡?!

这要是被干部查到,不仅小能豆死定了,我们几个一块加班的都得跟着倒霉。小能豆看瞒不过去了,便开始拉拢我,说你想玩的话,明天晚上你玩。废话,在监狱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谁不想上网?但一旦被抓住了,事就大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被诱惑冲昏头脑,笑笑说你自己玩吧,但是我严肃地警告他,如果出了事自己兜着,不要连累到小报室其他人。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胆子真大。没办法,这家伙从小到大跟着他爹这个老江湖搞假古玩,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意。我曾经问过他怎么样交易,他说首先会化妆,蓄胡子,这样看起来成熟一些。谁让他长着那样一张皱纹娃娃脸呢!最重要的环节是验货,人家客户也不是傻瓜啊,交易的时候也都带着懂行的人过来的,你把一个假古董随便卖给人家几十万,没那么容易,整个就是一场心理战。我说要是被人家发现了呢,会不会像电视里的情景,直接被人做掉?他说一般不会,从他父亲开始干这个,干了几十年了,经验丰富。再说了,你不可能全部带的都是假的,有真的,但随时可以调包。退一万步讲,如果碰到最坏的情况,也有应对之策,他比划了一个手枪的动作。

接下来的几天里,胆大包天的小能豆夜夜痴迷于此。第二天要参加的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也不管了,第二天早上别人喊他去考试,他才刚刚躺下半个小时。据文教考试回来的其他人说,在等待发卷的间隙,小能豆趴在桌子睡着了。卷子发下来,监考老师把他叫醒,他揉揉眼,一脸迷茫地问:“干什么呢?”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小能豆带着耳机抱着显示器睡着了,耳机里播放着他百听不厌的《狮子座》。我小心翼翼把显示器从他手里取下来,进入CS,耳机声音开大,然后开始与黑娃PK。耳机里枪声,手雷爆炸声、机器人喊话声居然都影响不到他犹如婴儿般的睡眠。一会儿,他流着口水,居然嘟嘟囔囔哼起了歌。我趴在他嘴边一听,“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还是那首被小能豆拜认为神曲的绵羊音《狮子座》。和着歌声与CS的爆炸声的混合伴奏,我以为他醒了没睁眼,便拍了他两下叫他起来吃东西。谁知道这家伙一个激灵坐起来,劈头盖脸问我:“你说到底是邱淑贞的身材好还是舒淇的身材好?”然后又自己回答:“我觉得还是邱淑贞。”说完“扑通”一声倒下又睡过去了。还有一次,半夜“咕咚”一声把我惊醒,坐起来戴上眼镜瞅瞅什么情况。我日,小能豆睡着了,硕大的显示器从他怀里摔在了地板上。你别说,国货联想的质量还是可以的,居然没什么影响,第二天正常使用。

说心里话,谁不想把网卡拿过来耍耍谁是孙子,但这个事情风险太大了,因为小能豆这家伙办事极不靠谱。

但是当大比油告诉我他那也有一个网卡的时候,我震惊了。好吧,我承认,我是胆小鬼,你们不走寻常路。大比油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是文艺队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哥搞的。那个时候,三哥在文教可谓是鼎鼎大名,走路架着膀子,没有什么他不敢干的。MP3、MP4、手机、上网卡,什么都敢搞,关键是什么都能搞到。有一次他去医院输液,输完了一直没有干部去带他回来。从医院到教育监区监舍,500米的距离,他自己硬是偷偷跑回来了。你可能觉得这不算什么,我告诉你,这在监狱里就是典型的脱逃。大比油问他:“三哥,你也不怕路上撞见监狱领导?”他小手一挥:“咱有关系,能顶住。”

大比油我是比较信任的,当然就拿过来了。晚上点完名,我把主机从桌子上移到地下,这样其他黑娃他们几个就看不见了,然后偷偷地把这个U盘一样的小东西插到主机上,从大比油给的一个U盘里打开程序,连接网络成功。我先下了个QQ,然后隐身登录。我靠,******怎么也进不去。怎么回事?冷菲来看自己的时候说经常帮自己挂号来着,是不是她把密码给改了?可这会儿也没机会问她啊,我挨个儿把所能想到的和以前用过的密码试了一遍,都没能进去。折腾了半夜,我气坏了,怎么搞的?不玩了。我躺在床上,开始猜测冷菲会改成什么密码,以前我的习惯是用一个英文单词加上两个人的生日,冷菲的生日在前,但冷菲的习惯是自己名字的拼音加上两个人的生日,我的生日在前。白天不敢动,等到第二天夜里,我又偷偷摸摸开始了。谁知试了一遍还是没戏。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自己申请了密码保护,便上腾讯官网找回密码,填了好多信息之后,官网提示好像24小时以内给答复,可能是我填的信息比较准确全面,很快便发回到我所填的邮箱里了。

这个时候,我的心极度紧张,抬头看了看监舍墙上的摄像头,把电脑屏幕又挪了挪,虽然知道这个方位监控不可能看到,但还是很紧张。

终于上线了,这个时间还不算晚,QQ上在线好友不少,有同学,有朋友,但我不敢吭声,身份得牢记。其实冷菲来探监时候,便告诉我的QQ她经常登录,又有谁留言了,说什么了。现在冷菲的头像是黑的,是和老公在看电视?还是在哄孩子睡觉?

我进入QQ空间,那是我入狱后冷菲为我开通的,主色调是粉红色,一看就是女生的作品,我在黑暗中笑了。空间里面有些冷清,相当一部分是冷菲的文字,与思念有关,与爱情无关。另外一些同学和朋友的留言基本上都是一个内容:“死那去了?玩失踪啊,快出来。”

想起曾经,我有些伤感。虽然那时候的日子是苦涩的,但是至少行走在梦想的路上,至少有几个同样艰苦但却毅然奋斗的死党。他们如今都在那里啊?他们的梦想都实现了吗?想完又苦笑一下,自己呢?我又打开冷菲的QQ空间,很热闹。绝大部分的文字是她在和朋友分享儿子的可爱,每一段文字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潜台词——幸福。QQ相册里有一家三口的合影,冷菲没有说谎,她老公确实比我帅。但是不是冷菲说的比我专一就不好说了。我在她的空间里敲下“默默路过,默默祝福”八个字,然后走开了。

今夜的灯光有点刺眼,烦人。我拿起桌上的可乐,“咕咚咕咚”灌下几口,呛着了,开始猛烈地咳嗽。小能豆和黑娃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以后的加班的几个夜晚,我和小能豆各自在网上闲逛。一次倒水的时候居然发现坐在他身边的黑娃居然也在上网。我算是彻底无语了,都有渠道啊!黑娃耸耸肩:“卡是范季从其他监区搞来的,但是他不会用,只好我玩了。”

我上了个厕所回来,洗了把脸,脑子突然清醒了。如果这个时候干部突然进来,即使来得及关掉网页,但上网痕迹绝对来不及清理的。如果大S发现三个人都在上网,那会出现多么严重的后果,最起码一人一个警告跑不了的,说不定还得送去监狱严管队,受罪不说了,关键是减刑也得玩完。

我胆子突然变小了,越想越觉得这事还是要及早收手。我马上拔掉上网卡,删掉下载的所有歌曲、视频、游戏,打开360,清理痕迹,然后拿起吉它,粘上胶带,把网卡从发音孔塞进去粘到面板内侧,摇一摇没有声响,这才放心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就把这人确实好玩但却烫手的炸弹还给了大比油。大比油说有一次他们在教务中心玩,教育科薛科长突然进来,文艺队吉他手田庆一看大比油根本没反应赶紧喊起立,薛科长说我给你们拷了点歌曲,你们练习练习。说完直接一屁股坐在大比油的电脑前,把自己的U盘插到USB插口上。幸亏网卡是插在主机箱后面,田庆已经从后面偷偷拨掉了。

就在当天晚上,监区召开了全体学员会议,通报一个处理决定:十一监区发现有服刑人员私藏一部手机,目前人已经被送到严管队,还背了一个记过处分,扣掉计分考核25分。为此,监狱要全面清查违禁品,希望人人引起重视。

大比油也坐不住了,开完会回来便找到我商量怎么办。我分析,这次监狱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以前都是一些小违禁品,这次查出了手机,这事影响不小,肯定得来真格的,还是小心为妙,把东西还了吧。大比油说还什么还,你忘了,上个月三哥已经下队了,现在已经是我的了。要不扔了算了,可是……还有几个月的费呢!大比油心疼地说。我何尝愿意扔了,但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不行,得提醒他决绝一点,你还减不减刑了?出来还确认那个害你的女人是死是活了?他一听不吭声转身回到我加班的监舍,把东西从吉他里掏出来,直接扔厕所窟窿眼里了。

我们两人站在水房里,点上烟,深深地吸一口,又徐徐地吐出来,异口同声地来了一句:“真******可惜啊!”

虽然心疼得要死要活,但心却着实轻松下来了,不用再一边享受着刺激一边担惊受怕了。我给小能豆和黑娃分析了现在的形势,警告他们及早收手。黑娃是个听话且机灵的孩子,我相信他会处理得很好。关键是小能豆这家伙,说话办事都极不靠谱,没办法,诈骗犯都是这样。他拍着瘦巴巴的小胸脯保证,放心吧,我大学学的就是计算机,绝对没问题。

几天后活干完了,我们把电脑重新搬回教务中心。监狱和监区没有组织检查,所有人都以为和以前一样,光刮风不下雨,没人知道这恰恰是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