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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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颜色的故事(4)

荆棘手臂打着酒嗝进来了,但没有看我们一眼,而是走到正门又放进一个人。紧接着灯就亮了,一阵强光刺花了我们的朦胧睡眼。

荆棘手臂的脖子上挂了根金链子。他瘦而高,面孔尖削黎黑,好象没有进化成熟的原始人。早春三月,已经是短袖T恤,膀口露出两条钢棍般的修长手臂。他的头发喷过啫喱水,嘴里很有滋味的嚼着口香糖,在吊儿郎当盯着我们看的同时,还用枪管挠脑袋,挠得头皮波浪翻滚,很不可一世。迎进来的同伴是个光头,体型魁梧,一拳能劈断三块砖的架势,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一条蓝色长裤,踏了双黑压压的布鞋,如同临时拉来跑龙套撑场面的。光头一脸平静关上门,拖了张板凳,一屁股坐到上面,抵住了门。

“哟!”荆棘手臂冷嘲热讽道,“口味重哦!不好意思,妨碍你两个了。”

“他是我同学,这儿暂住的。”

“老子管你是谁,老子只管要钱。”激烈言辞在他脖子上激起一道青筋。

“我的符哥耶,你不是同意宽限几天,咋个又变卦了喃。”梁锐陪着笑脸,怯生生的说。

“心情不爽,就要你龟儿子今天还。”

“真的一分钱没得。”

符哥勾勾手指,梁锐忐忑的走向他。

“少给老子废话。”他挥动着枪。“老子今天耐心有限,很容易毛,毛了吗就不晓得做出啥子不好的事情了。去拿钱,大家好说好散,何必闹得不愉快喃?”

“真的没得钱。”话没说完,梁锐的头猛然一侧。嗷地,他嗷地捂住嘴巴,蹲到地上。

“你以为老子说起耍的吗?”

“放高利贷是犯法的。”我喊道,“打人也是犯法的。”

符哥乜斜一眼,哭丧着脸说:“好久都没听到那么感动的话了。哑巴,你怕也好久没有听到了。”光头真的是哑巴,若无其事的样子,高高挂起纪念碑似的肉脸做自个儿的事:拿遥控器开电视,切换到满意的频道。纪录片频道,正在放映角马的迁徙。画外音舒缓动情,垂涎三尺,仿佛讲述完毕,角马就会被活杀烹饪成原生态大餐供播音者享用。哑巴没有理会符哥,抱起臂膀,翘起二郎腿,认真地注视着电视机。

“妈个妈卖麻皮。”符哥蹲到梁锐身边,“锐哥,我的哥耶,看我们出来一趟不容易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我们,把钱还来嘛!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噻。”梁锐抬起脸,鼻血染红双手,痛苦的摇头。

“他说过没得钱。没得咋个还嘛。钱要是说有就有,也不消找你们借了。”

“不要给我绕口令,听到烦。没得是吧,好啊,有有有的办法,没得有没得的办法。”突然,他揪起梁锐的头发往墙角拖。我跳起来阻止,谁料,荆棘手臂迅速抬起,枪管正中我的眉心。我定格了。

“给老子爬回去!”符哥耀武扬威,然后,又拎起梁锐的脑袋往墙上撞。那一撞几乎撞得我魂飞魄散。在我的生活经历中,虽然烦恼汹涌,但还算比较有序,对暴力的理解仅限于电影和网上新闻。如此肆无忌惮的折磨一个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我摸出手机,想要报警,却慌得怎么也按不准那三个数字,还把手机掉到了地上。去拣时,符哥一脚把它踢到床底去了。

梁锐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快要死的样子。我去到他身边,问他有没有事,让眼前的魔鬼打120。他却蹦到电视柜上,一脚蹬开我,踩住了梁锐的脑袋。我又扑上去,那枪管再次对准我的眉心。不要脸的东西。

符哥怪笑道:“不会出头就不要出,免得给人家当笑话。说实在话,我有点讨厌这黑不溜秋的家伙,个头丁点大,不吃饭又不睡觉,居然比山东大汉还要莽,比到哪个脑壳哪个软蛋。”说完,侧过脸去寻求同伙认同,但哑巴仍然盯着电视。

“不晓得上辈子我造了啥子孽,这辈子遇到你这样的闷人。妈个妈卖麻皮,死的咋个不是你喃,至少人家小白每天都要给我说话。苍天啊!大地啊!老子往后的日子咋个过啊!”

他顺手拿起电视柜上的半瓶啤酒,拿到鼻子跟前嗅了嗅,猛饮一大口。

“哎,小白脸,我问你,你说,人死多久才能走到奈何桥?”

“没研究过。”

“我是等他过了桥在烧纸呢还是现在烧?主要是怕他收不到。”他喋喋不休,终于把枪管从眉心移开,然后跳下电视柜朝哑巴走去。“哥子,可不可以为他难过难过,小白多懂事的,烟也没少散你。看到烟的情面上你好歹也掉一滴泪。你这样事不关己的,不厚道哈。”哑巴冷瞥一眼,这一眼充满杀伤力,符哥退回来,嚷嚷道:“妈个妈卖麻皮!”

也许是嚷得太卖力,符哥突然难受的蹲在地上,哗啦呕出秽物来。哑巴不但没有搭理他,还拧开吊扇。五挡强风忽忽地驱赶着腥臭。吐完后,他抹了把嘴,又想踢梁锐。我护住。他哈哈大笑。

“锐哥,哪个喊你龟儿子霉,遇到老子心情不爽。整了你一下,我现在倒舒服了。我那兄弟死得不值,但也活该,跟笨猪没得啥子区别。”他揉了揉太阳穴,命令道:“去,小白脸,给老子端碗醋来醒酒。”

我没动,粱锐拉了拉我的衣袖,让我照做。我把醋端来,他已经看着不知哪里来的照片。小口喝下后,眉头都皱碎了,嘟囔着“妈个妈卖麻皮。”

咽下几口后,他冲哑巴说:“我敢说他们卖的是假酒,啥子五粮液,喝得老子头都炸了。奸商。难怪你不喝,我敢说你晓得酒有问题,给老子记到,总有一天,老子也要下你的烂药。”他回头继续看照片,尔后,抽出一张晾在我们面前。“看下,是不是美女?”

居然是莫伊的照片,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身穿黑色紧身服,纠正着一个学舞女生的动作。表情自然,神色专注,很像是被偷拍的。为什么会他有莫伊的照片?

“狗眼都直了。”他嘲笑道,“这样子,你们用最恶最毒的话来骂她,听得我舒服,我就再宽限你个把星期,如何?”

他递了张给梁锐,梁锐不知怎么开口。符哥逼迫道,“不会骂嗦,不会骂马上还钱。”

“瓜麻皮。”梁锐念经似的骂道,“瓜麻皮。”

“啧啧,熊样,骂个人都窝囊。小白脸,该你了!”他塞给我一张莫伊回眸的特写。是在种满银杏的街上。银杏树萌出一派新绿。她穿着黑色风衣,两手插进口袋,不经意的回眸,却忘穿了秋水。

“不会骂。”

“想死嗦”,咔地一声,他打开手枪保险,顶住我的头,“你以为老子跟你说到耍。”

“过关要紧。”梁锐劝我。

“开枪嘛,开噻!”我说,“前两回我让你,事不过三,不敢开的是脓包。”

“妈个妈卖麻皮,你想见阎王,老子也愿意送。”枪管狠狠地抵住我的太阳穴,我闭上眼睛,狠狠对抗枪管。脸上的经脉和血液也板结了。

“没想到还能遇到有种的。”枪管移走了。“何必嘛!反正骂的是认不到的人,骂了就骂了,她又不会晓得。为这种事硬起来,死了才冤。”

“哪个说我认不到。”

“你认得到,不会吧。”他嬉皮笑脸道,“说说,咋个认到的。”

“不关你事。”

他狞笑着,把枪插进皮带,揪起梁锐头发就往阳台拖。梁锐呜呜哀鸣着。

“从这儿丢下去摔不死,顶多断几根骨头。咔咔咔,一下子就痛完了。”他阴阳怪气的笑道。

“放了他”。我说。

“就不放,你要啷个嘛?跟老子耍。耍得过老子,老子这辈子白超了。”

“她,是我亲戚。”我说。“我是她表侄儿。”

“妈个妈卖麻皮。”他慌乱的抓着脑门,“不要给老子说你叫毛亮。”

“你咋个晓得我的名字。”

“妈个妈卖麻皮。”她揉了揉脑袋,“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哑巴,东西还你,我不耍了。”哑巴一抬手便轻松接住,揣进裤子口袋。“喝多了,人也变瓜了。哦,表侄儿,刚才是闹起耍的,不要放到心上哈。”梁锐还摊在地上呻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章桂符,你表孃,也就是我大嫂让我给你找份工作。晓不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