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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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颜色的故事(3)

“不是?你老妹讲要嫁出去,怎么不嫁?讲要丁克,怎么又生?她就是想鹊占鸠巢,把我们都赶出去。有时我搞不懂,到底你是不是屋下的儿子。我也有阿哥,但阿妈坚决要让我嫁出去,因为她晓得兄妹在一个屋檐下处不好。你阿妈才没有考虑这些,看到你老妹他们赚得到钱,巴不得他们住下来。他们是赚得多,但他们买过什么给你们爸爸妈妈没有?我却逢年过节都给他们买新衫新裤,还是得不到么格好。”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你只晓得说这些。”她说,“能不能拿出男子人的脾气保护我们?”

“没那么严重,是你太敏感了。”

“我敏感,你换到我来试一下。当初是我眼睛瞎才嫁给你。不是,是你嫁给我才对,杉杉姓么格都不该姓毛,反正你们屋下见不得她?”

“闹够没有!就赚得到几个钱嘛,每天都在我耳朵边讲这些。给你讲,我忍了很久了。要过就过,不过就去民政局办手续。我还后悔,娶猪娶狗都不该娶比自家能干的女人。你以为这几年我好过。晓不晓得,我最大的愿望是么格?不转屋。一转屋看到你就觉得沉重。怨过来怨过去的,就你对,你们屋下对,我们都错。从来你都没有想过,你老是把想法强加到人家身上。顺你的就对,不顺你的就错的遥远。你就象在发神经,只晓得放大人家对你的不好,而人家对你的好,你是丁点看不到。”

“你是这样想的。怎么不早讲?早讲早散。今天讲也不迟。我走就是了。”她哭哭啼啼收拾起衣服。

“要走也是我走。你不是讲过,除了屋壳壳,么格东西都是你买的。我没有资格睡你的床。”我扔下她,登登登跑下楼。

阿爸正把桌子和祭品从厅下搬到天井祭拜外神。

“吵那么大声做么格?外面都听到了。”他手中的香冒着烟。

“我问你,毛萱生的小孩将来姓么格?”

“当然跟到他阿爸姓刘。”

“我就搞不懂,他姓刘,你给我们的祖先讲么格?你有没有考虑他们的感受,有没有考虑我们的感受。”

“我不懂你的话。”

“你肯定不懂。你就想‘四世同堂’嘛。莫做梦了,这阵子哪个年轻人想跟你们‘四世同堂’。都是把你们利用完了,拍拍屁股走人。”我冲出家门。

“你去哪里?”

“咨询怎么离婚。离了大家都轻松。”

我在城里游荡到晚。阿爸给我打来电话也拒接。然后他给我发来短信,说文婷带着杉杉回娘家去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收拾了很多衣服,好象要长住。他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加重语气向老婆宣泄一番,却产生了意料之外的杀伤力。也许真该离了。

我打电话给梁锐,希望他能收留我。他说自己在附近上网,让我在家门口等他。

梁锐左肩搭着T恤衫,浑身****,露出一抹浓重的胸毛来。脚上穿双木屐似的人字拖,手里提着零食和啤酒,脂肉颤动的向我走来。书店关闭后,梁锐被公司分配到城南的书城工作。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欢迎你回归组织。”

我大致说了离家出走的经过后,他说:“冲动是魔鬼!你不晓得我好羡慕你,我啥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我还羡慕你,自由自在的。”突然发现,这曾经的狗窝非常干净。我在这里住时,都是谁看不惯谁收拾的。看不惯的总归是我。他对邋遢的忍耐度异于常人。“你这儿干净得有点不象样子了。那些明星海报喃,你最喜欢的陈慧琳喃,是不是和小凤搞成了?”

店里人尽皆知,梁锐真心喜欢小凤。尽管没少套近乎,但却不敢向她表白。理由很简单:他要什么没什么,而小凤是城里人,追到手也不会有结果。况且,小凤没什么主见,对父母言听计从,相了次亲,就把终生大事定了下来。梁锐很难过,但也没办法。

“不要提小凤,一提我就心酸。现在她的娃娃恐怕都在地上爬了。”粱锐感慨一番,继续说道,“可能再等个把月,我也要回去结婚了。”

“同哪个女的?没听你说过喃。”

“我弟儿媳妇的妹妹。”

“还是窝边草嗦。”我笑道。

“你以为我想吃。”他一脸无奈。

梁锐有个弟弟曾在通信部队服役,退伍后跑起长途运输,婚后又养了个女儿。身为大伯,梁锐很疼爱侄女,每次回老家都要给她买很多衣服和玩具。可是有一天,弟弟身上不明不白的痒起来,看了很多次医生都没治好,就决定到省医院检查(省医院距书店不远),没想查出一种罕见的皮肤癌,据说是做通信兵时遭了辐射。他弟弟到省医院治病期间还来过我们书店,和颜悦色的,看着不象有病,后来做完化疗又来了趟,剃光了头发,瘦了几斤肉,整个人还很英气,不像病入膏肓。治病期间,老婆带着她游遍了成都周边的旅游景点,然后回家,两个月后就去世了。梁锐对我们说,死前父亲给他物色了一处安息的地方,带他去看,问他满不满意。他笑着说挺好。

梁锐说弟弟的死让他成熟起来。早年他在成都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生活,那是因为有弟弟打点家里的一切。现在弟弟死了,弟媳还年轻,早晚会改嫁,而侄女对她来说是种负担。所以父亲建议他娶弟媳的妹妹(曾经相过亲,但梁锐对她没感觉),既能解决终生大事,又能维持同弟妹的亲缘,还可以照顾好侄女。

“问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她。同一个不喜欢的人生活做爱,就不觉得是受罪?”我说。

“自由自在是种过法,责任义务也是种过法。我时常在想,自由恋爱不过是赶潮流的恋爱方式,同今天喜欢李宇春,明天喜欢吴莫愁差不多。现在不是又有什么‘闪婚’吗?谁都不能保证自由恋爱就能真的白头到老,就好象谁都不能保证包办婚姻一定不幸福一样。包办婚姻最起码有伦理约束,可是自由恋爱呢,当做爱不再吸引你,精神上又得不到升华时,还不是会散掉。”

“从哪本书上看到的?”

“靠,我说的都是自己的感悟。”

“横竖你都不象是个会感悟的人。”我说,“恩,冲你这翻感悟,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我和当事人才知道。要不要听?”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要耽搁老子睡觉。”他打起呵欠。翻身的时候,床发出咯吱的声响。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隔壁麻将馆的洗牌声正浓。

“我和骆芳,曾经有一腿。”

“妈哟!”他大吃一惊。“‘一腿’到啥子程度?上了她?”

“没有。搞起耍的。她放不开,我也放不开。出轨对我们来说是种精神负担。”

“其实,我早就看出你们两个有猫腻。”他说,“有次我撞到她向你发‘花痴’。不过没有说出来好了。店里的姐姐要是晓得这件事,那还不炒得沸反盈天。”他撞了撞我的肩,“哎,你不是为了骆芳才同老婆闹翻的?”

“不是。我也不晓得为啥同她闹翻。毕竟,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

敲门声惊醒了我们。敲门者同门有血海深仇似的,越敲越重,越敲越急,把门板震荡得都要散架了。我要去开门,梁锐却拉住我,恐惧地摇着头。敲门者见人开,下楼走了。从脚步声推断,至少有两个人。

梁锐这才舒了口气。我问是房东吗?他说比房东更可怕。

“借了笔高利贷,现在没得钱还。”

“啥子事非要去借高利贷?”

“我弟娃住院住的是高干病房,很烧钱,不借咋个住得起嘛。”

“你住的事情哦。”

“我弟娃儿的命那么苦,从小到大就没有享受过,让他享受一下再走,我也安心。就是倒回去,我还是要借这个钱让他享受。”话没说完,便听到一声轰响,窗玻璃碎了,一块砖头夹着玻璃渣飞进来。然后,阳台上有个黑影端起板凳,把剩余的玻璃砸个精光后,伸进一支纹有荆棘的手臂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