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走火入魔
20870900000022

第22章 超社会(1)

脑海里一片混乱,理不清头绪。莫伊怎么可能同这些人连在一起?

“刚才的事不要跟你表孃说。”他细语绵绵。“好不好?”

“先把我同学送医院再说。”

“车子在下面,马上去华西。”

表姑爷确实是超社会(四川方言:意为混江湖。)的。莫伊确实嫁给了他。但我还是不能把她同超社会的联系起来。这里面又有怎样一段故事呀!符哥大哥熊绍辉,即我表姑爷的过去津津乐道:原先他到成都来超,先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个农民的院子做酒生意:把本地产的廉价啤酒灌进回收的百威、嘉士伯名牌啤酒的小瓶装里推销给夜总会和酒吧老板。老板们再按百威和嘉士伯的价卖给顾客,就这样狠狠地赚了一笔。后来又改装洋酒。总而言之,这种“旧瓶装劣酒”在全盛时期几乎占了成都夜总会、酒吧、KTV包间用酒的一半以上。很多人效仿他的发家经历,但“先来的吃肉,后来的喝汤”,做得人越多,这行也就赚不到什么钱了。而他们大哥,早用第一桶金搞起其他生意:放高利贷、开地下赌场、垄断废品站,样样来钱,跟到他的弟兄少说也有两千。两年前,他又做了个重要的决定:洗底做正规生意,便买了家园林绿化公司做起老板,慢慢退出江湖。现在除了高利贷这块,他基本上把自己给漂白了。符哥揶揄道:“再等两年,我和哑巴也要到园林公司坐班咯。”

“你可以到园林公司上班,也可以跟到我们去收账。大嫂特别交代过,最好让你去园林公司上班。但我也跟你说清楚,到园林公司上班,撑死了每个月就那么两三千块钱。要是跟到我们,一个月就当在园林公司干半年。看你选那个?”

“我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口中正义,心里却被“一个月就当在园林公司干半年”诱惑着。

“啥子违法乱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说,我们借钱的时候明码实价,又没有强迫哪个来借。”

“有枪还不是违法乱纪?”

“你说这个啊!”他摸出哑巴身上的手枪,哑巴不满地盯了他一眼。“假的,有时要用道具那些老赖才肯还钱。”

“如果跟到你们,我具体做些啥子?”

“管管白条,收收钱,验验票子,会做加减法,简单得很。看你是大嫂的表侄,我也老实跟你说:要不是原来那个兄弟走了,大哥又要找个放心的人,我才不会让你跟到我们。但我不勉强,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我飞快计算起来:干一个月等于在国营书店干一年,月薪折合下来是文婷的好几倍。尽管有风险,但风险与收益成正比。票子近在眼前,不去吃太迂腐。况且,荣华富贵就是险中求来的。之所以穷困潦倒,还不是因为太老实了。俗话不是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吗?

有了这份高薪,当别人问我每个月能拿多少工资时,我漫不经心的道声“才两三万”时,绝对会有一番超凡脱俗的成就。我甚至能够堂而皇之的去接文婷“你来做么格?是不是要去民政局?”“接你转去。”“我又不是茶壶,想掂就掂,想搁就搁。”“我还不想来接,但想了一下,每个月拿两三万块,没得管家婆怕不得行。”我自悦自喜,心旷神怡。甚至我可以大胆地说出我的想法,而不必再受自卑的束缚。“你哥每个月才拿那点钱,还那么抠门。”“要离就离。但我告诉你,你离是你的损失。自己想一下嘛,一个月拿两三万的老公,好多女的眼红。”“你不是讲月子没做好,那就再生个再做一盘。我去请个月嫂照顾你,喊她天天围到你屁股后面转,如何?”“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这东西只这么一点点,就足够颠倒黑白,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莎士比亚的高声怒讨有什么用,因为它已经变成我们这个时代的普遍真理,同真理对着干,注定受穷到底。

急诊科的医生给梁锐开药的时候,符哥在旁吩咐开最好的药,要进口不要国产的,把医生搞得哭笑不得。刚出医院大门,粱锐就拉着符哥的手说:“我的哥,毛亮不跟到你****跟到你干。”

符哥看了看我。

“我没说不干。”

“哪个喊你没有做大嫂的表孃,想跟到我们超,下辈子。”但他也向我提出两个条件:一是不准把今晚强迫我们骂大嫂的事告诉任何人,二是不准告诉大嫂我跟着他们干,如果要是问起,就说在园林公司上班。因为“大嫂还是希望你走正道的。”

我答应了,但他还是让我发了个誓。

“要不要准备啥子?”我问。

“不用。但以前那个兄弟喜欢穿西装,说是比较符合财务的身份。”

我当真到荷花池买了西服、领带、衬衫,同一双黑色系带皮鞋。一下子有钱了,什么忧愁都减轻了。我想,同文婷的基本矛盾,归根到底是钱的问题。我给文婷哥哥打了个电话。他劈头盖脸地问我为什么同她妹妹吵架。我说夫妻吵架很正常,吵了马上就和好。但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他帮我们重归于好。

“这几天我刚换了份高薪工作,等稳定下来,就去接她和杉杉。”“高薪”两个字,我说得掷地有声。“到时候我包桌席,当着你们的面亲自向她赔礼道歉。”她哥哥相信了。文婷曾经对我开玩笑说,如果我欺负她,他哥哥就会带一大帮亲戚来收拾我。但我的豪迈一下就让他失去了发飑的机会,难道高薪效应提前开始显现了?她哥哥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帮你说好话。”

星期一,奥迪车来接我上班了。见我穿得人模人样,符哥乐开了花,说本来是开玩笑的,没想我竟当真。然后,他给了我一口皮箱子。我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装满了白条,白条上写着各式各样的文字,按满了鲜红的手印。箱子里还有计算器、签字笔和印泥,符哥对我说:“这些就是你的办公用品”。

“你先把今天到期的白条理出来。我们吃过早点就去收。”吃过早点后,哑巴却把奥迪车往市中心开。

绕过天府广场,往人民南路驶两百米左右折进陕西街。陕西街最兴盛的是演出服装租赁,花花绿绿的服饰充斥着店面,煞是好看。

陕西街最后一间店面是花店。奥迪停在花店前,符哥吩咐我去买捧鲜花。我如坠五里云雾。他说没有错,照做便是。花店老板是个满脸褶子的中年妇女,见到我们的车即刻迎了过来:“哥老倌,刚到的郁金香,巴适得很。”

“随便。”符哥没什么兴致。

“还是九枝?”

“照顾你那么长时间的生意,还不晓得规矩嗦。”

“今天换了个帅哥哈,原先那个喃?”老板娘从桶里拣了九枝橙色郁金香交给我,又朝符哥问。

“辞职了。”符哥答道。

我捧着郁金香上了车。老板娘让我们等一等,找了张名片塞给我。

“帅哥,以后接到照顾我哈!”

我点头微笑。

符哥告诉我说:“这是你表姑爷对你表孃的浪漫,他让我们每天都要买九枝鲜花送到你小孃住的地方,不然扣钱。原先小白在的时候,都是他做这个事,现在你顶替他,这个事自然轮到你来担。”

“小白不是死了?你咋个说他辞职?”我问。

“亏你还是个知识份子,说朋友死了能直接说死吗?都是说走了,或者老了,按我的说法也叫辞职了,懂不懂?”

“他是咋个辞职的?”

“脚睬滑了,从楼上掉下来,一下就报销了。”符哥淡淡的说。

奥迪车穿过天府广场,折进省美术馆旁边的西华门街。街道了无可观,倒是有座天主教堂扯人眼球。教堂是中西合璧的。西式这边竖立着一具敞开胸怀的白色雕像。我以为是耶酥,后来才晓得是圣母玛利亚。而中式这边的护墙内龛着青铜浇筑的十二门徒。奥迪行经时,我特地寻找犹大。门徒们的译名与我读过的《圣经故事》里的名字有出入。没有犹大。因为他是叛徒。护墙上的门徒仍然有十二位,或许用别的什么人代替了犹大。

过完教堂,折进大树拐街。有几棵繁茂的大树长在架设蒺藜的高墙内。大树拐街尽头又是五福街。街两边都是陈旧的居民楼,没什么福气。五福街中间便是木兰巷。终于巷如其名。两边的行道树都是木兰树,蓊蓊郁郁,树影婆娑,还藏着含苞待放的白色蓓蕾。奥迪在一个墙壁上钉有“四星级院落”铭牌的居民楼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