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散去,月朗星稀,姚喜放拾起地上的砍刀,向山下走去。
下了山,再走六七里地就到家了。回想起方才可怕的一幕,不免有些后怕。如果不是篓筐卡在树上,掉到悬崖下,不死也得骨断筋折。
他越想越怕,不由得脚步加快,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出一里多路,他实在跑不动了,浑身大汗淋漓,干渴难耐,嗓子眼好像着了火似的。
姚老三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对周边一些地方颇为熟悉,凭着记忆,前面不远就是小泥河,小时候常与哥哥来这里逮鱼。心想:到了河边就是苔藓满布,我也要喝上一肚子。
他向前又走了一会儿,到了河套,定睛一望,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原来残秋少雨,北风上干,夏日奔腾的河流,现在已成为枯干的河床了。露出来的河卵石到处都是,白刷刷的,像一个病态的老人,静卧在床榻上,不时发出悲叹的喘息声。
他干渴难耐,急需水喝,沿着河床向上寻去。
前面有座山崖,下面枯草犹为茂密,以姚喜放素久的经验,水草茂密的地方必有水源,走近一看,令他欣喜不已,果然有个水坑子,在月光照耀下像一面镜子,闪闪地发着光。
他用手拨了拨水面上的浮物,趴伏在水边“咕咚咕咚”地狂饮了起来。一会儿的功夫,便灌满了一大肚子,用衣袖抹了一嘴巴,风趣地说道:“真******,好像是牲畜了!”
此时正值午夜,疲倦困乏,方才这一平静,困倦之意更盛,眼皮逐渐沉重起来,两条腿好像灌铅似的,离家只有几里之路,可他却觉得有千里之遥。
穿过一片树林,前面现出一座村落,还亮着点点的灯光。他知道前面就是萧家店,和大姚家村是邻村,相距只有一二里路程。
萧家店小屯不大,只有四五十户人家,姚老三经常买猪到此,与屯里的人都很熟悉,心想:离家再近我也不走了,看谁家亮灯就到谁家睡上一会儿。
他提起了精神,快步走了过去,刚一进村口,就听到一阵“嚓嚓”的脚步声,循声望去,见前面有一个白衣女人,月光下没有身影,走路轻飘飘的,两腿好像不沾地似的,动转之时还伴着飕飕的风声。
姚老三猜测,这女人可能是个女鬼,但又怕自己眼花看走了眼,于是霹雳似的问道:“谁?是人是鬼给我站住!”
那女人听到喊声,脚步加快,在一个胡同前将身子一闪便不见了。
姚老三一见是鬼魂,立时困倦全无,把手中的砍刀一挥,撒腿如飞,径直追进了胡同,原来这胡同是个死胡同。
那女鬼脸贴着墙,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姚老三提刀到了近前,厉声问道:“是鬼是贼?快快报上名来,不然我就开砍了!”
女人还是一动不动,夜色朦胧,难分人鬼,姚老三也不敢胡乱挥刀乱砍,万一砍伤了好人,岂不是要吃官司?
他连问了数遍,那女人依然站在那里,即不答话也不动弹,老三脾气火爆,怒骂道:“你******哑巴啊?”
说话间,伸出左手一搬她肩头,那女人猛然转过头来,吓得胆大如山的姚喜放也不得不向后倒退两步。
只见她披头散发,眼如灯泡,闪烁着幽光,红红的大舌头伸出一尺多长,垂挂在雄前,嘴角上还淌着滴滴的血,不时地发出咝咝的响声,原来是个吊死鬼。
姚老三稳住了心神,肩头和头顶的三把火也蓦地炽烈了起来,他的胆子也就更大了,看了看女鬼狰狞的面孔,不屑地说道:“拿他妈一边子去!吓唬谁呢?”
那吊死鬼眼前这铁铮铮的汉子,不是轻易吓跑的,没有办法,冤家路窄,只有殊死一搏。
女鬼把两手蓦地伸出,十指如勾,长长的指甲闪射着寒光,比刀还要锋利,“嗷”的一声,猛扑过来,双手上下挠动着,疯狂地向姚老三抓来。
姚老三毫无防备,在她的猛烈攻击之下,只得连连后退,砍刀乱轮,使得她轻易近不了身。
右手抡刀,左手摸着石墙,猛然抓起一块浮放在墙头上的石头,向鬼魂猛掷过去,相距甚近,女鬼躲闪不及,软腰如棉,向后一背,石头紧擦着面门而过,虽然没有伤着女鬼,却给姚老三带来喘息之机。常言道:中指血辟邪。被动之下不免试上一试。
想到这,他急忙把刀抽回,放在左手的中指上,狠了狠心,用力一割,鲜血汩汩流出,单等女鬼在次扑来,大喊一声:“去死吧!”左手乱轮乱甩,甩了女鬼一身。
说来也怪,这血点一溅到女鬼的身上,嗤嗤有声,还亮起了红光,再看这恶鬼动作突然变缓,个子一下子矮了许多,虽然鬼狰狞面孔没有改变,身子已经不过三尺高了。不一会儿,便不能动弹了。
姚老三跨步上前,用到架在她的脖子上。女鬼知道邪法已被锁定,依然挣扎不止,长舌翘起,到处乱甩,嘴里不住地发出嘶嘶的叫声,意图有恐吓之意。
姚老三知道她又在恐吓自己,把手一挥,“啪”的一个大嘴巴,重重地打在女鬼的脸上,道:“你他妈地这招好事吗?要吓唬别人还行,要吓我姚老三没门!”
熟话说鬼怕恶人。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倘若姚老三此时顺从她说,恶鬼就会借机把他迷住,可姚老三硬是逆着她说,使得女鬼一点办法都没有。
女鬼见眼前这条铁铮铮的汉子,不是用鬼脸能吓走的,立刻呜呜地痛哭了起来,悲悲切切地说道:
“壮士,你就饶了我吧,你有所不知,小女本是附近一个山农的妻子,一天小女子正在田间做活计,一个山大王打此路过,见我有几分姿色,就上前调戏,这时我丈夫跑了过来,就动起手来,结果把我丈夫给杀死了。
后来将小女抢上山去,要我做他的压寨夫人,小女为保贞操,趁人不注意,便悬梁自尽了,我死后被他们抛尸荒野,不能入土为安,结果成了孤坟野鬼,大庙不收小庙不留,本想今夜捉个替死鬼,日后也好有个托生,没想还到碰上你了。”
姚老三道:“你生前命够苦的了,我也同情,但你也不能随便害人啊?我来问你,你找的替死鬼是谁?他在哪里?”
女鬼为了保命,只得实话实说,道:“就是本村西头第二家那个女的,现在还没死呢,你快去看看去吧。”
姚老三不禁一惊,西头第二家那是我的亲友,论辈分我还得叫他婶婶呢。
他急忙解下腰带,套在鬼魂的脖子上,背将起来,见道边有许多的树,就把小鬼挂在树上,这才撒腿如飞,向村西头跑去。
姚喜放来到王家的大门口,见栅栏挡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厨室里还亮着灯光,一片平和。怎么看都不像闹过鬼。
他犹豫了起来,因为他和王家是亲戚,对他家十分了解,主人叫王大庆,会一门木匠手艺,常常出外做工,家里只剩下妻子李氏,领着一个十岁大的儿子在家。
心里合计,这鬼话到底可信不可信呢?有事倒好,真要没有什么事我一个大老爷们,黑经半夜的闯入人家,问起来我也解释不清啊!况且人家男人又不在家。我说碰到鬼了,可谁能相信呢?不骂我鬼话连篇、图谋不轨才是。要是不进去吧,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后悔都来不及。
他在门口徘徊片刻,自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以防万一,救人要紧。”
他推开栅栏门径直走到门前,见房门虚掩,对里面叫道:“老婶,老婶!”
叫了几声没有答复,侧耳听去,屋里传来古怪的声音,声音不大,仿佛一口气憋在喉喉咙里似的,喊又喊不出来叫又叫不出声。他感到事情不妙,急忙推开房门,抬头定睛一看,吓得他是目瞪口呆。
只见檩子上悬挂着一个女人,脖子上套着绳索,腿蹬手舞,脸色煞白。姚老三一个健步冲到近前,用左臂将她双腿抱住,用力向上一托,脚尖一点,右手的砍刀挥起,一刀将绳索砍断,撒手扔下砍刀,托起她的上半身,小心翼翼地把他平放在地上。
大声叫道:“老婶!老婶!快醒醒啊!你为什么要行短见啊?”
这一喊,把睡梦中的儿子给吵醒了,他赤着身子跑了出来,见妈妈变成这样,放声痛哭了起来,夜深人静,哭声传的很远,左右邻居听到哭声也都跑了过来。
有的掐人中,有的揉前胸,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她连连咳嗽了起来,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发出微弱的喘息声。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停止了呼叫。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只觉完全恢复,眼睛也慢慢地睁开,看了看大家伙,少气无力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一个邻居大嫂道:“我说老李啊!你不愁吃不愁穿的,活的好好的,干嘛要上吊啊?”
她招了招手,示意把她搀扶起来,在大家的帮助下,李氏靠着风匣坐了起来,喘了几口长气,便开始讲起上吊之前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