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从地洞里爬出一个老头和一个中年汉子,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看好了?可别是小鬼变的啊?”
姚老二道:“放心吧!这还有假。长的和小圣庙里的神像一模一样,就在咱家屋里坐着呢。”
大姚家是安州辖区的一个村落,全村共有二百多户人家,以姚姓的居多。这老人叫姚天汉,在当地也小有名望。
良田百亩牲畜成群,也是当地的首富。他膝下有三子,老大姚喜奎、老二姚喜旺、老三姚喜放。
老大、老二一直跟着父亲以农耕为生,可老三虽然生得虎背熊腰,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就是不愿意下田劳作。
父亲一想,人各有志,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何必勉强人家呢,我种一辈子的地,挨了半辈子的累,又能怎么样?不务农就不务农吧,给了他一些本钱,干起屠宰这行的生意来。
屠宰铺主要以杀猪为主卖肉为主,碰到便宜的也捎带一些牛羊。这姚老三别看做农活抽筋拔骨的,开起肉铺可是经营得井井有条。童叟不欺,质量保证,薄利多销,从不做损人利己的事,深受当地人的信任,买卖自然红火。
姚家村有个集市,周边十里八村的都到这里来赶集,一个集要卖出两三头猪的猪肉。平日里有时也宰杀一头,和伙计们一起走村屯去卖。
姚喜放经营有方,加之他勤劳肯干,买卖越做越好,从一个小肉铺变成一个规模很大的屠宰行,光伙计就雇了五六个。
姚老三不但会经营买卖,更是义气中人,对朋友不说是两肋插刀,仗义疏财,也可说是以诚相待,以心换心。
前几天,东乡村有个朋友的父亲六十六寿辰,在生日那天要给父亲办寿,他接到信后,头一天到场,杀猪宰羊,帮着忙活了起来。
次日,上完礼,赴完席,就急着要回家。朋友觉得很过意不去,上前挽留道:“三哥,你扔下买卖不做,来这捧场,忙前忙后的,连顿消停饭都没吃上,小弟真是过意不去。这回事情办完了,也有了空闲,你就多待一天吧?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上几杯。”
姚老三道:“弟弟说的哪里的话,兄弟吗,这点事算得了什么?你真要说这话那就见外啦。不把朋友间的感情给整没了吗?明天是集日,我不回去一些事情料理不了,日子长着呢,哪天喝还不行。有时间到我肉铺去,猪身上的东西随便挑,愿意吃啥咱就割啥。”
朋友道:“三哥家里有买卖,事物繁多,兄弟理解,我也不作强留。但吃完晚饭总该行吧?我告诉家人,让他们早点准备一些可口饭菜,与咱们几个兄弟痛饮几杯,你走了我也安心呢。”
姚老三一想也是,哥几个聚在一起都不容易,在忙也不差一顿饭的功夫,也没说什么,便点头同意了。
兄弟相聚,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磕,触筹交错,痛快淋漓地痛饮了起来。初冬昼短,眨眼日头就落山了。
酒桌上你敬他敬的,自然喝了不少的酒,虽说没醉,但也有一点醉意,他看了看天色,道:“哥哥明天家中有事,不能奉陪了,日后有机会到我姚家村再会。”说着拿起杀猪的工具往外就走。
朋友道:“三哥,天都黑了,道儿又不好走,你又喝了这些酒,还是明天一早走吧?”
姚老三道:“兄弟,你还不知道你三哥吗?有名的姚大胆,凭我这身力气怕啥啊?况且身上还有杀猪刀子,怕啥呀?”
朋友见他执意要走,也就任由他去了。姚喜放曳开大步,一路上风尘仆仆,大汗淋漓,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叉子沟。这里通往姚家村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大路,绕山而行,至少也有十七八里的路程。
另一条就是山路,翻过山梁也就四五里就到家了,可是山那边有个乱石岗子,一到夜里,鬼火像流星似的,满山乱窜,阴风飒飒,好似万鬼齐驰。
此时,已近二更,夜万籁无声,只有沉默的黑夜将他包围着,猫头鹰相互应答,发出似笑似叫的怪声,阴森而又恐怖。
他犹豫了片刻,从背篓里掏出砍刀和尖刀,一手握一把,自言道:“我有名姚大胆害怕他几个小鬼不成!我姚老三就要独过乱石岗!”
姚喜放天生胆大,加之酒壮英雄胆,决心要独过乱石岗。
他翻过一道山梁,在往下走就是乱石岗子了。前面乱石磊磊,阴风飒飒,大大小小的旋风不住地刮着,满山乱转。
旋风到处,石响树摇,时而像婴儿的啼哭,时而又像野兽的哀嚎,有一种即渗人而又恐怖的感觉。
石间的鬼火像天上的星星似的,幽光闪烁,遍布山野。时不时的滚下山来拖着长长的尾巴,又好像彗星一般。
姚老三胆子再大毕竟是人,他一看这种情景,心里不免犹豫起来。往前走吧,鬼哭狼嚎的还真有点吓人;往回走吧,往返要多走十六七里路。
他来到一块山石前,摘下负在背上的箩筐,坐了下来,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黑洞洞的,只有乱石岗子上鬼火穿梭,乱石可见。是前朝走,还是往后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心想:“都说魔鬼害人,但这些年也没听说谁被鬼给整死的?我走我的路,又不招若他们,我看也没有什么事。”
一碰篓筐,想起筐里还有砍刀、杀猪刀子等工具,顺手把砍刀拿了出来,在手中颠了两颠,道:“我姚老三杀猪无数,害怕什么鬼魂啊?如若有鬼魂犯我,就凭我手中这把砍刀也杀他几个!”
言罢,把篓筐从新背负在身上,单手提刀向山下走去。
山路崎岖,浮石滚动,他小心翼翼地向下走着,可山路越走越宰,荆草过腰,山路时隐时现。走着走着,脚下忽然刮起一圈微弱的旋风,一转即逝。
他立时感到神智迷茫,周边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眼前这条小路变得异常明亮,平坦而又光滑。
他脑袋晕乎乎的,什么也不想,沿着小路快步疾行,仿佛清风扫面,打在脸上隐隐作痛。此时他的脸上手上,都被荆棘刮出血来,但他却是浑然不觉。
又向前走了十几步,背后的箩筐好像被人拽住了似的,向前一猛劲,“咯嘣”的一声,一根背带被崩断了。
他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黑洞洞的,也没看到篓筐在哪,一心还想着筐里还有杀猪的工具别弄丢了。他伸手一摸,好像触碰到树上。摸得到就是看不见,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心里暗道:“莫非我碰上鬼打墙了?”
小时候长听老人讲起鬼打墙的故事,还真和我现在一样,他不敢在动了,挥刀乱砍了几下,“啊!啊!啊!”又大吼了三声。
叫声洪亮,在寂静的暗夜里,回荡于山谷沟壑之间尤为响亮,崖顶林鸟惊飞叫起,他立刻清醒了许多,再仔细一看,哪还有什么平坦明亮的小路,自己原来是在荆棘丛里穿梭。
荆条很高,几乎没过头顶,他挥刀砍断几棵,探头向下一看,吓得他是魂飞胆魄,原来他不远处就是几十丈的深渊。
篓筐正卡在两棵榆树中间,他试想把它摘下来,由于用力过猛,箩筐卡的很死,都已经变形了,他还顾得上筐啊,由里面摸出一把杀猪刀子来,一手拿着一把,拼命往上爬,来到小路上时,又惊又怕,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他把眼睛睁得很大,一边走一边喊着,给自己壮胆。没走几步,一个大火球子从山坡滚了下来,幽光闪闪,里面绿,外面红,毛茸茸的,就在他脚前跳跃滚动。
鬼怕恶人,一点也不假,你越是害怕,他就是越来缠你。姚老三见鬼魂不过如此,稳住心神,壮起了虎胆,霹雳似的吼道:“该死的小鬼,你竟敢加害你家三爷爷,我姚老三和你势不两立!”
虎胆壮起,精神也随着振奋起来,传说人有三把火,分别在头顶和两个肩头上,精力、体力、威力越强,真火也就越加旺盛。
人是看不见,鬼魂却看得真切,见他三处真火烈焰腾腾,难以迷住他的心窍,路线急转,便向山坡上奔去。
姚老三见鬼火要逃,便骂道:“该死的小鬼!把你家三爷爷捉弄成这样,你想了事,没门!我非得抓住你不可!”
砍刀挥起,大步曳开,向鬼魂追了过去。
那火球子轻飘飘的,如风中气球一般,他大步带风,怎么也到不了近前。你快火球子也快,你慢火球子也慢,当相距一尺多远时,猛然猫下腰来,挥刀猛砍。疾风陡落,那火球子又随风飘出几尺远。
他缓步轻行,把那火球子逼到一个小土坎子的下面,无风相助,滚动得显然慢了许多,刀交左手,缓缓蹲下身来,右手闪电一般伸出,“啪”的一拍,把那鬼火捂在了手下。
幽光瞬间熄灭,他拿近眼前仔细一看,竟是女人的一团头发。
他唯恐再次生变,把头发放在了脚下,用力狠狠碾踩,直到陷入土中这才为止,又搬来一大块石头,压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