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场上的绿色已由初春时斑驳的浅绿,变成了一整片鹅黄色的地毯,从草尖上滚过的风携带着越来越多的暖意,吹走了帐篷门口悬挂着的厚重的兽皮门帘。那日松开始每天迎着晨曦往狗圈里跑,给所有的狗喂完食,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训练起阿古拉,让它奔跑、跳跃、扑食,有时他甚至会用活物来挑逗它,激起它的怒气,让它浑身充满了蛮野的斗志。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准备带着阿古拉和巴特尔一起到牧场去放牧。巴特尔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不能再把它圈在狗圈中,那样狗圈中就不可能再有安宁了。
阿古拉喜欢小主人对自己的训练,这训练对于它来说就是一种游戏,在这游戏中得到了从未有的快乐,所以有时当它玩得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它会咬住小主人的袍子,不让他离开,实在没法留下主人时,它就会叼着一块大大的骨头在狗圈中自得其乐的继续玩耍直到尽兴。但不论怎样它都不会离开索布亚很远,每次的表演都在母亲眼前,那时的索布亚总会非常开心地卧在地上边啃着骨头,边欣赏着儿子的表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而阿古拉也会因为母亲的注视,越发开心地撕咬、跳跃,向自己的母亲显示着自己的力量。
这天那日松照例早早来到了狗圈,将头天晚上舅舅的朋友******、李隆送来的新宰的羊剩下的骨头和杂碎分给了所有的狗,当然,给予索布亚和阿古拉的永远是多的。因要去帮******他们看几天马,他给狗分完食就匆匆离开了,没有和阿古拉逗闹一会儿。******他们说要到盟里去开个会,要离开一阵,所以特地把马赶到了他这里,他们早就知道他是一个出色的马童,只有把他们的马送到这里他们才能放心。那日松虽然不是非常喜欢自己的舅舅,但是对于他的这两个朋友他却是喜欢的,他们跟舅舅完全不同,从他们那里他能够听到许多新鲜的事情,而且他们不像舅舅那样总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些东西,最主要是他们养的几匹马都是上好的蒙古马。今天一天他都可以和这几匹彪悍的马在一起,他的心都要飞了。离开狗圈他就直奔了马圈。他要挑一只最棒的,给它配上最好的鞍子,骑着它去放牧。
那日松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一片郭清色的晨雾之中,阿古拉对着主人消失的地方,硬是叫出了几声不成调的声音,看主人没有回头,也不再理会,低下头和索布亚一起吃着盆中的狗食。因为总有那日松的额外照顾,它们的饭盆中几乎没有空的时候,阿古拉根本不饿,随便吃了几口就叼起一块儿粘着一些肉丝的腔骨,自己到一边撕咬着撒欢去了。索布亚继续低着头在狗盆中细细挑拣着食物。几只总是跟在阿古拉身后的小狗,看到阿古拉在一边开心地玩耍着,着急忙慌的一阵狼吞虎咽之后,就凑上前去争抢它口中的骨头了。
巴特尔很快也吃完了自己那份狗食,轻跛着早已愈合了的后腿在狗圈中做着饭后的散步运动,眼角却斜向每个狗窝前的饭盆。在走过索布亚的面前时,它停下看了看,又看了一下正在和小狗们争抢骨头的阿古拉,瘸着腿慢悠悠地走了。
阿古拉口中的骨头仿佛球场上的足球,在几只小狗之间来回地传递着,但没有一只小狗能成为阿古拉的对手,骨头总能被它抢回来。胜利的喜悦好似膨胀剂,将它小小的胸膛整个地涨满了。它叼着骨头沾沾自喜地站在小狗们的包围圈中,高傲地听着它们的叫声,正在这时,一只浑身黑毛的小狗突然从侧面出其不意地冲向前,一口抢走了它口中的骨头,转头就跑。阿古拉当仁不让飞扑着追赶了上去,将正在吃食的母亲一下忘在了脑后,追上去又一口咬住了骨头,两只狗死死咬着骨头两端,开始了拉锯战,跟在后面的小狗狂乱而欢乐地叫着,狗吠声瞬间响彻整个晨空,突然,在这群快乐而稚气未脱的叫声之中充斥进了一声惊慌恐惧而又凄惨的叫声,这一声惨痛的哀号,结束了阿古拉它们的争斗,狂乱的吠声仿佛断了弦的琴,嘎然而止,狗圈中所有的目光都寻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它们看到巴特尔的一张大嘴正死死咬着索布亚的脖子,那惨痛的叫声正是它发出的,它被巴特尔拖倒在地,苦苦地挣扎着。巴特尔拖拽着它,拼命甩动着脖子,想至它于死地,地上被拖出了一条鲜红的血道。
阿古拉一眼看到自己的母亲,愣在了原地,松开了嘴中的骨头,但仅仅只是眨眼的功夫,它就反应了过来,如影子般闪向巴特尔,飞扑向它的背部,前爪深深扣住了它的双肩,并一口咬住了巴特尔的后脖子。巴特尔背部受敌,一阵钻心的疼痛令它即刻松开了索布亚,索布亚一声不吭地瘫倒在地。巴特尔被咬住了后脖子无法进行攻击,拼命地狂叫着,在原地甩动着身躯,想将阿古拉甩掉,可是急红了眼的阿古拉却越咬越紧。巴特尔立起后腿将整个身子直立起来,依然没能将它甩掉。它的四颗小虎牙深深嵌进了巴特尔的脖子,一股股温热的血液流进它的口中,浓烈的血腥味弥漫了它的整个口腔,继而激活了它全身的血脉,它更加凶猛地咬紧了巴特尔的脖子,巴特尔疼得疯了一般地在狗圈中狂奔,所有的狗都躲在了一边,声嘶力竭地随着巴特尔狂叫不止。那日松家的狗圈中再次传出了令人发指的狗吠声。那日松听到叫声,立刻意识到狗圈中又出了事情,赶紧向狗圈的方向跑去,心里祈祷着阿古拉不要出事。
叫声也惊动了还在睡梦中的那日松的父亲,在那日松前脚刚踏进狗圈,后脚睡眼朦胧的父亲就跟了进来,他的身后是母亲着急的样子。父亲的谩骂声也同时加入到了狗吠之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看到阿古拉紧紧趴在巴特尔背上,死命地咬住它的后脖子不放,鲜血顺着它的嘴角流出,巴特尔伸着长长的舌头,大口喘着粗气,在狗圈中踉踉跄跄地跑着,想将身上的活物甩掉,可是一切努力都毫无作用。那日松冲入狗圈喝住了巴特尔,巴特尔看到马童一头载到在地,可阿古拉却依然不松口。那日松大声呵斥着,拽着它的耳朵想把它拉开,它却毫不松口。
那日松的父亲看到阿古拉竟然如此凶狠,把自家的一只成年公狗都咬翻在地,就指着儿子大声训斥起来。
“都是你干得好事!它来了,家里就没有安宁过,你看看,它……它竟然伤了我的一只好狗,它还没有完全长大就这样子,长大以后谁能管得了。给我……给我栓起来。”说完转身离开了狗圈。
那日松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拼命拖拽、叫喊着阿古拉,让它松口,可它还是死死不放。那日松看到了阿古拉身上的野性,怕它真把巴特尔咬死,情急下从腰间抽出了马鞭,对着阿古拉的后背狠狠抽去。
阿古拉感到背部传来一阵火火辣辣的疼痛,松开了口,同时听到了马童熟悉的声音,这才松开了爪子,放了巴特尔。巴特尔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只有喘息的劲了。
阿古拉从巴特尔的身上下来,喉管中发出急切的哼唧声,向倒在地上的索布亚奔去,这时那日松和母亲才发现索布亚倒在一片血泊中已经奄奄一息。那日松明白了争斗的原因,随阿古拉走向了索布亚。
阿古拉围着母亲转着圈,嘴里哼唧着,看母亲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就用嘴轻轻拱动它的身体,轻舔着它脸上的血迹,它睁了睁那只没有瞎的眼看了看儿子,就又合上了。阿古拉哀哀地叫着,不断用嘴巴推动母亲的身体。那日松看了看索布亚知道它不行了,心里一阵难过,后悔把巴特尔留在了狗圈,这时他父亲已回来,手里多了一条粗大的铁链。
“给它栓上,不栓会出事。真是没事干了,给我养只狼,你那舅舅也是个没心的人。”
那日松的母亲听到自己的男人埋怨弟弟,白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什么也没有说,从他手中接过铁链,对儿子说道:“还是给它拴上铁链,这样毕竟安全一些,它到底是一只狼。”
那日松看了一眼身边的母亲,接过了铁链。
阿古拉看母亲没有站起来,就卧在它的身边,一边舔着它身上的鲜血,一边忧伤地叫着。
那日松看着可怜的小狼,心里非常不忍,但看到刚才的一幕,他心里又有些害怕,害怕真有一天它忽然野性大发,再伤到人或别人家的牲畜,是非常危险和麻烦的事情,就蹲下,轻轻抚摸着它的脖颈,悄悄给它带上了脖圈。
看一切都弄妥当了,那日松的父亲走到索布亚的身边,看了看它,在它身上踹了一脚,看它没有任何动静,说道:“终于死了,死了好,省的我看到它就心烦。”说着就弯下腰将索布亚拽了起来。
阿古拉看到马童的父亲将自己的母亲拉起,不知要干什么?抬起头从喉管中发出急切而疑惑的叫声。那日松的父亲没有理会阿古拉,拖着索布亚就向狗圈外走,并嘟囔着晚上又有下酒的肉了。
阿古拉看到母亲被人带走了,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并向那日松的父亲扑去,可是不知为什么刚刚扑出一点儿就被脖子上的东西给拽了回来,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它再次向前扑去,可还是一样,它看到自己的母亲离自己越来越远,它拼命地向前扑着,可一次次都跌倒在了原地。它想不通脖子上的东西为什么会一次次地限制自己的行动,它撕咬着那些发出哗啦啦响声的东西,焦急地旋转着,一遍遍地想挣脱它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