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荒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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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神卜寻衅逼战天权,陈颢护妻擅传皖玉

上一回说到清濛尚未开言,杨锋已拒绝了她的一番情意,当下心冷情断,飘然而去。慕容天因锋月之情迁怒静女,在雪地中加以呵斥,却没想到几句话让静女心神大乱。正在此时,庄中来了一位名叫叶灵箜的不速之客,一语戳穿慕容天记恨杨锋的原因,竟是因为他暗恋亲姐,世所不容,又说慕容氏将大难临头,血脉断绝,当下将慕容天震得心惊胆战。

“胡说什么!”

慕容天怒喝。

叶灵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公子可知道,我为何会满脸毒疮?”

慕容天只满眼防范地盯着她。

“这是天谴,”叶灵箜缓缓道,“神卜一门,可窥测天命,可是并非每一任神卜都愿意留下预言,深居简出、不见旁人,外人只道高人神秘,却不知只是为了掩藏这天谴的惩罚……”

“你是神卜传人?”慕容天冷冷打断,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若泄露天机只是毁掉容貌,倒也值得。”

叶灵箜淡淡一笑:“岂止是毁掉容貌,从来神卜传人,没有活过二十五岁的……”

“哈哈,你说你是神卜,我便要信么?”慕容天哈哈大笑。

叶灵箜眨眨眼睛:“你已经信了。”

慕容天笑容微敛,下意识地抚了抚左手的手纹,冷笑一声,“那么请问神卜,你不在斜漠山好好‘深居简出’,跑到慕容山庄来,就想告诉我,慕容氏要大难临头了吗?”

“天命不可违,即使窥测天命,也不过遵循命数罢了。这是师门数百年来留下的祖训。”叶灵箜忽然正色,道:“可偏偏有人,说天命可改。公子,你说可不可信?”

慕容天一滞,端茶的手微微一抖。

叶灵箜双眼一大一小,都紧紧盯着慕容天,缓缓道:“公子,可愿与在下赌这一次?”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慕容天啜了一口茶。

叶灵箜突然一笑:“公子不必装傻,‘密巫’一门,不正是贵府‘北斗七俊’中的文曲星么?”

神卜,武林中极为特殊的门派,其门下弟子均不露于世,世代隐居斜漠山中,最多一生只预言一次天下大势,随即耗尽全部气力,言尽而亡。当年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据说也是循了神卜传人的预言所行,故而武林中人对此门下弟子均又惧又尊。

八年前上一任神卜临终前留下遗言——“三星移位,百花遭劫,月散云隐,盛世颠灭”——之后便驾鹤西去,当时杨师楷与陈继都在斜漠山,见到一女童戴孝披麻,那便是叶灵箜,神卜新一代的传人。

只是多年过去,众人也不懂得这预言的含义。

密巫一门则鲜有人知,他们曾与神卜并称“智绝”,相传神卜一门可预测未来,而密巫之术则可以钻天地之空改变天命,故而两门数百年来一直苦苦相斗,只为证明自己门派的信条是世间唯一真理。

最近的一次斗法便是百年前太祖起事之时,神卜一门投靠太祖,密巫一门则投靠南唐皇室,最终结果却是南唐国被灭,后主被杀,密巫没有能改变天下大势。

宋军灭南唐时,密巫一门尽数逃亡,被皇室追杀数年后突然神秘消失,百年间再也没有露过面,众人也渐渐将其遗忘。

而此刻,神卜传人叶灵箜,却称慕容家“北斗七俊”中的天权文曲,正是密巫后人。

慕容天面色镇定,淡淡道:“阁下说话可要小心些,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我小小的慕容家可当不起。”

叶灵箜笑了笑:“密巫是不是前朝逆贼、歪门邪道,我一点也不关心,但有人质疑神卜的信条,说自己能够改变天命,呵呵,这等话,才是真的‘大逆不道’。”

见慕容天不语,叶灵箜又缓缓道:“两个月前,破军摇光爆发后突然熄灭,北斗星位出现缺漏,那颗隐逸了多年的暗星文曲,终于闪现显身,可是却与密巫命星重叠,我也是那时才发现,寻了多年的密巫竟就在眼前……公子,天命当此,躲了这么多年,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

破军战死,慕容天已经知道了,他原本就哀恸,却不想北斗七星彼此相契,一颗连着一颗,竟被叶灵箜发觉了。

“北斗七俊”是密巫一门建议慕容先人所创,利用命星彼此互相掩映,天权文曲星位通过这种复杂的星辰交映,便成为最神秘的暗星,但谁知破军星动,命轮流转,如今剩下的六星都面临着难测的命运。

慕容月曾严令告诫他,“北斗七俊”中最不能擅动的,就是天权文曲,因其身份能力太过特殊,难以掌控预测。

可叶灵箜预言慕容氏血脉断绝、天命已定,如果密巫真的可以改变天命,难道不救慕容氏么?

慕容天的内心已经微微动摇,脸上却还是没有表情。

叶灵箜却瞧着慕容天淡淡一笑:“公子,密巫若真如其所言,可以改变天命,不仅可以挽救慕容家的宿命,或许还可以……解决公子心中的难言之痛。”

慕容天微微一震。

“若不能改变天命,那证明他们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叶灵箜眼中放光,“慕容家又何必花着大把的银子,养着这样没用的下属?”

许久,慕容天缓缓道:“你想如何?”

叶灵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胜券在握地看了看慕容天:“请天权星入庄,在下拜会拜会,看看他……”

语气中已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叶灵箜丑陋的脸孔几乎扭成一团,笑得诡异可怖:“……如何改这天命。”

杭州,紫晶山庄。

大雪一下数日,灵隐山一片莹白,紫晶山庄的大红喜字已经撤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清净与隐逸,在茫茫大雪之中简直如同矗立在灵隐山峰上的仙宫一般。

陈颢立在房中,只披了一件单衣,定睛瞧着窗外。

大雪之中,有一个俏丽的身影在闪烁,配合着时不时破风的剑光,宛如蛟龙遨游雪中。

那人正是李云洁,自大婚之后,她便出奇的沉默,每日一句话也不说,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没日没夜地练剑。

陈颢不禁一阵怜惜的疼痛,他手里拿着一件外套,却始终捏在手里,不敢去打断李云洁。

大婚当夜,他本来打算让李云洁独自一人冷静一下,谁知李云洁却主动吹灭了红烛,揽住他的腰。他心里震惊无比,僵直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却听得李云洁冷冷道:“你是我的相公,洞房花烛之夜却独自离去,是瞧不起我,想让外面的人嘲笑我么?”

陈颢一怔,忙道:“怎么会,我……我是怕……”

李云洁却忽然在黑暗中吻上他的嘴唇,柔柔的触感就这么印在他的脑中!

最爱的女子主动送上热吻,世间没有一个男子能够拒绝这种诱惑。

陈颢一时热血冲头,心中不由得荡漾出浓浓的激情,也反手拥住李云洁,深深回应她。却突然觉得嘴唇一痛,不禁轻声哼了一声,李云洁竟狠狠地咬破了他的嘴唇——陈颢心头一凛,在黑暗中看见李云洁正睁着大大的眼睛,亮闪闪地闪动着绝望的寒光……

心中升起丝丝隐痛,男子的嫉妒心突然从胸中涌起,陈颢立刻狠狠反咬了李云洁一口,毫不客气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感觉到她顿了顿,不再挣扎地闭上了双眼,像是放弃了一切的挣扎,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更加无比激烈地吻得愈发用力……

陈颢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还能感觉到被李云洁咬破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那夜的李云洁究竟是恨极之后的断情,还是迷乱之中的情动,他无法判断,只是第二日起身,身边便没了那娇柔的身躯,窗外的大雪中却多了一道绝美的身影。

“你心中还是念着他么……”陈颢默默自语,只觉得雪光甚为刺眼。

那抹矫捷的身影突然一顿,像提线木偶突然断掉了线,一下子单膝跪倒在雪地之上。陈颢一惊,急忙从窗中飞身而出,见李云洁已经气力殆尽,长剑撑地,正气喘吁吁地调整着呼吸。

“云洁,不要再练了。”陈颢伸手去扶她,却被李云洁不着痕迹地甩开,伸出去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

李云洁不发一言,用力一撑长剑起身,转身就要继续练习。

陈颢突然道:“你就那么想杀他?”

李云洁一顿,几天来终于第一次开口道:“是两个。”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还是从来没有想过我吗?”陈颢盯着李云洁的背影,心中剧痛。

李云洁缓缓转过头,目露寒光:“既然是夫妻,你就应该帮我杀了那对贱人!干什么跑来阻止我练剑!”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雪地里,互相目视对方,一言不发。

“好。”

陈颢突然开口,脑袋也有些激动地微微点着:“你死命练剑,不就是想超过杨锋,好去杀了他和慕容月吗?我让你如愿以偿!”

李云洁一滞,见陈颢面色严肃,突然一伸手拉过她,在雪地中奋力奔跑起来。

“放开我!”李云洁一边跑一边用力甩着陈颢的手,但陈颢的武功远远高于她,那手如同钢筋铁骨一般,竟生生拽着她纹丝不动,也不理会会将她扯得生疼,只自顾自往花园深处跑着。

“你放开我……”李云洁的长剑已经扔掉了,语调中竟隐隐带着哭腔。

陈颢却不心软,一路拉着她跑到假山丛中,来到一座花岗岩的假山面前,才停下了脚步。

“松手!”李云洁奋力一甩,陈颢也不再用力,害得她差点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李云洁揉着手腕,厉声喝问。

陈颢一指假山,冷声道:“你不是要打败杨锋吗?”

说着信步上前,轻轻敲了敲三下假山上方一处不起眼的伸出来的岩石,又退回原处。

李云洁怨怒地扫视着周围,见陈颢面色铁青,竟比漫天大雪还要清冷。

忽然,一阵闷雷声从地底传来,李云洁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只觉得整个假山丛都在崩塌移动,闷雷声却从地下逐渐往上,渐渐地竟布满了整个假山丛!

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场景,李云洁不禁有些惊慌地瞧了一眼陈颢,只见他依旧面不改色,看也不看她。

假山丛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简直是风驰电掣般地围着他们两人旋转,李云洁只觉得天旋地转,赶紧闭上了双眼,却依然能感受到周围因假山丛移动而产生的巨大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闷雷声渐渐小了下去,李云洁却依然不敢睁开双目,忽然听得陈颢道:“进去吧。”

李云洁缓缓睁开眼,不由得瞪得大大的,只见假山丛已经完全换了位置,形成了一个密封的山谷,而面前那原本是一整块花岗岩的假山,却生生被切开了一个大口,一级级阶梯隐藏在山门之后,往地下延伸着,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她转头去看陈颢,只见陈颢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的阶梯,突然又伸手一把拽住了她。有了上次的教训,又被眼前的情境震慑住,李云洁不敢反抗,任由陈颢拉着她走进了山门,一步步小心地往地下行去。

也不知道在黑暗的环境中走了多久,李云洁只觉得双腿都已经有些僵硬,暗暗想着,只怕已经深入地下好几百尺了吧!因为周围一团漆黑,她也看不清环境,只是偶尔会踢到什么东西。

“小心。”

陈颢突然停下脚步,从腰间摸出一支火折,借着微弱的光芒摸索着手边冰凉的墙壁,摸到一块被摩擦得有些发毛的青砖用力一按,整个环境突然便亮了起来!

李云洁眼睛有些酸涩,适应了光亮之后看去,只见他们已经走到了阶梯的尽头,面前是一条常常的暗道,两边的墙壁上修了几根硕大的火柱,正熊熊燃烧着火把,照得极为明亮。而暗道中则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骸骨,有的胸口插着兵器,有的则头骨碎裂,有的是全身发黑。

紫晶山庄地下竟有这样一处宛如地狱的所在!

李云洁不禁轻轻叫了一声,突然想到之前在阶梯踢到的东西,恐怕就是脚下的这些人骨,背后不禁有些发凉。

“跟着我。”

陈颢拉着李云洁,脚步放慢,轻车熟路地在前面带着路,李云洁便从那些横七竖八的骸骨上踩过去,跟着陈颢在暗道中左转右转,竟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这是哪里?”李云洁问道。

陈颢并不回头:“我家的剑冢。”

剑冢?

杭州紫晶山庄“剑冢”、姑苏慕容山庄九湖、金陵杨府、西域昆仑山和蜀中酆都鬼城并称为武林“五大禁地”,都是集传说与真实为一体的神秘之所,而传闻陈氏镇族之宝《皖玉剑》就深藏在“剑冢”之中。

李云洁见识过了慕容山庄的浩大、杨家的恢弘,却从未觉得紫晶山庄有什么特别之处,觉得它不过是一座地形隐逸的庄子罢了,如今看来,庄中却是机关暗布、步步惊心。

而她现在立脚的,就是“五大禁地”之一的陈氏“剑冢”吗?

“这些人怎么会死在这儿?”李云洁缓缓问。

陈颢微微顿了顿,道:“他们都是来偷《皖玉剑》的。”

李云洁心中一震,果然是《皖玉剑》!

钱塘陈氏的《皖玉剑》独步天下,乃陈家能够在武林立足的最重要资本,据传说陈氏先人曾有好几位练成此神功,称霸武林、无人可敌,但因《皖玉剑》极为艰深,练成的人不多,可是武林中也无人敢因此小觑陈家,因为那神奇的武功一旦练成,江湖中便再无敌手。

那些骸骨的主人,必定是眼红陈家的《皖玉剑》,潜进来窃取,好不容易突破了紫晶山庄进入了“剑冢”,却要么互相残杀,要么迷失在暗道中,最终都只留下了一具具白骨。

他为何带我来此处?李云洁心中微动,难道……

“到了。”

陈颢突然停下,李云洁回过神左右看看,只见这里已经完全没有骸骨了,那些来偷窃的人看来没有一个人找到正确的道路。

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铁门,上面却一丝灰尘也无,像是经常有人到这里来。

陈颢伸出手,运动内力,缓缓推向铁门。

那铁门看来并无什么奇特之处,陈颢的额头却已经渗出颗颗汗珠,像是用尽了气力。

铁门终于渐渐动了起来,李云洁大气也不敢出,只直直盯着铁门,只见铁门被陈颢缓缓推开,里面的一切就这么呈现在二人眼前——

那是一间巨大的密室,四周没有窗户,只有无数灯盏燃在各处,倒明亮得如同白昼。正中立着一只巨大的铜鼎,鼎中燃烧着熊熊火光,将屋顶都映得通红,而铜鼎上正躺着几柄长剑,正被鼎中的火光不停烤炙着。密室的四周也同样摆满了长长短短、各式各样的长剑,有的被放置在木架之上,有的则被散放在墙壁周围……

这里简直是剑的世界!

李云洁心中震撼,双脚不受自己控制,不由自主地往里走去,这才看清楚,原来巨大的墙壁足足有两三人高,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映着铜鼎中的火光与灯盏的光芒,看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皖玉剑》。”陈颢站在李云洁身后。

李云洁猛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陈颢。

陈颢缓缓道,“你不是想战胜杨锋吗?它可以帮你。”

李云洁娇躯一震,一字一顿道:“你真的,让我练?”

陈颢苦苦一笑:“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吗?你的愿望,我怎能不替你达成。”

李云洁转过身去,心中的狂喜难以言表,脸上激动地微微笑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墙上的字迹。

“前四层是剑法,后五层是心法。世人都以为《皖玉剑》是一套剑法,其实其最高境界,却是心法与剑法合一,一旦练成,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弹指之间可灭数命。”

陈颢见李云洁的表情,心中也说不出是悲是喜——她无论爱恨,都只是围着杨锋罢了,他是她的夫君,可那又如何呢?她的心从来不在他这儿。

无论是爱还是恨。

“这些要练多久?”李云洁双眼在墙壁上流转,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剑法比较容易,心法却很难,”陈颢缓缓道,“我练到第七层,却再也练不上去了……”

“第七层……”李云洁喃喃自语,又抬头望望高高的墙壁,“这里一共有九层,若是练成,岂不是天下无敌?”

陈颢眼光微垂:“也许吧,只是我练到第七层,就用了十年。”

李云洁猛地转身:“那怎么可以,那对贱人……怎能让他们再逍遥十年!”

见李云洁胸口起伏不定,面上表情变幻莫测,陈颢心中不忍:“云洁,《皖玉剑》威力虽大,对身体损害也大,切不可急功近利,否则走火入魔……”

“我知道了。”李云洁嘴角微微含笑,再不看陈颢,只细细摩挲着墙上的每一个字迹,喃喃自语,“《皖玉剑》……”

陈颢见李云洁已经完全沉浸在得到神功的喜悦中,心里一阵轻松又一阵沉重。

陈家早有严规,除掌门人外,无人能够进入“剑冢”,无人有资格修炼《皖玉剑》。

他违背了家规传给李云洁,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按云洁的武功修为,应该难以练成吧,就算替她了了心愿。

陈颢心情复杂地看着李云洁兴奋的背影。

江南的雪难得长久,前几日还是茫茫大雪,今日却已雪停日出,纷纷消融,地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雪,经日光照射,微微透出些粉色,煞是可爱。

一袭同样明媚的桃红衣衫正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立在烟霞岭西面的山涧中,面前却是一座极为秀丽的楼阁,隐在群山之中,几乎与山水融为一体。

说起西湖美景,人们只道苏堤春晓、三潭印月等景致绝美,却甚少有人知道,在西湖西南面的烟霞岭中,另有一番风景。

发源于杨梅岭的溪水,汇合了青湾、****、方家、佛石、百丈、唐家、小康、云栖、渚头的溪流,溪水一路上穿越青山翠谷,又汇集了无数细流,经徐村注入钱塘江,当地人称之为“九溪”;

而龙井一带拥有无数山涧泉流,形成了一个面积巨大的漏斗状盆地,四周山岭坡面上无数细小的水流都向盆地中心部分汇聚,争相流下九溪,当地人便称其为“十八涧”

九溪十八涧景色天然而成,几乎没有人工匠气,以山和树为依托的一处幽雅宁静的山涧美景,重重叠叠的山峰、曲曲折折的小路,应和着叮叮咚咚的泉水声。若是春夏,满眼望去都是嫩绿的古树、涓涓的溪流,现在雪后初晴,又是另外一番景致,只见野草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雪花,幽静至极。

行人难至的十八涧深处坐落的这座秀美的楼阁,正是芷纫秋的住处。

萧蓉一早乘了白马上了烟霞岭,慢步行到这里,已经是午后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口中哈出的热气凝成水雾,听见楼门打开,抬眼看去,却不是芷纫秋。

“青离?”萧蓉微微有些惊讶,翻身下马,走到看门之人的面前,问道,“秋姐姐不在么?”

开门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一身花青衣裙,披了件雪白的大氅,身形尚未成熟,看着比萧蓉还要天真可爱,两个酒窝深深地落在嘴边,笑道:“姐姐不在,小郡主白跑一趟了。”

“她去了哪里?”萧蓉语气轻柔,观之可亲,难怪这个小小的少女也对她这般和气。

“姐姐前日便出门了,”青离道,“小郡主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吗?”

萧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遗憾,呆了半晌,方道:“算了,终究无缘再见一面……”

青离奇道:“小郡主此话何意?”

萧蓉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要走了。”

“走了再来便是,干什么这样伤感呢?”青离天真一笑。

“不……”萧蓉缓缓道,“我要回大理了。”

“回大理?”青离一惊,忙拉住萧蓉道,“做什么着急回去,镜湖楼住着不好么?”

萧蓉淡淡一笑:“很好,只是……我该回去了。”

萧蓉向来好说话,青离见她语气虽轻柔,却似乎是死心非要走不可了,只得诺诺道:“那……至少也要与陈公子道完别再走吧。”

萧蓉一怔,双手微微颤抖,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他新婚之喜,我何必去增添离愁呢?”

“那……”青离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挽留,眼中不禁有些许泪光闪动,“那你还回来么?”

烟霞岭罕有人至,芷纫秋又极为低调,但自从萧蓉到了杭州,这山涧之中便多了些笑声,如今她要远归故国,青离满心只是不舍。

萧蓉也有些不忍,笑强道:“有缘自会再聚。”

青离只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萧蓉狠了狠心,一转身翻上白马,深深看一眼青离,道:“再会!”语毕,便扭转马头,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往山涧外跑走了。

“小郡主……”

青离的叫声渐渐变小,萧蓉忍不住停下马步,转头远远望了一眼,簌簌地流下泪来。

陈颢与李云洁已经成为夫妻,她留在此处,又有什么意思呢?难道要她笑着去恭喜他娶得心上人?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是那日在飞来峰见到“三生石”,她便知道自己永远没有勇气登上那座灵隐山。

我不来,你可否有一丝丝难过呢?

萧蓉擦擦眼角的泪珠,轻轻夹了一下马肚,缓缓走在山涧之中。

“吁”

前方突然传来马鸣,萧蓉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正往这边行来,道路狭窄,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竟然有人找到此处来赏景么?

萧蓉心中疑惑,见五六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审慎地盯着她,中间却围着一个紫衣女子,乘着一匹胭脂色的骏马,顾盼神飞、眉眼清明。

“让人家先过去。”那女子淡淡开口,几个男子便纷纷牵马往旁边靠,给萧蓉让出了一条道路。

“姑娘请。”紫衣女子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多谢。”

萧蓉拱了拱手,马鞭轻打,白马便兀自往前,在众人的眼光中,从紫衣女子的身边擦了过去,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那紫衣女子也正好奇地瞧着她,两个人目光一对,那女子却丝毫不退却,依旧微笑注视,萧蓉却有些不自在,慌忙移开了眼光。

怎么好像有些眼熟?萧蓉心头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