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荒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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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萧之瞳救计埋伏兵,梁乙姝双刀驰急援

上回说到慕容月巧施连环计,与破军两面夹击,大破没藏敏德的西夏大营,梁乙姝与慕含睇也里应外合,众人在西夏军营相聚。为了在没藏讹庞的援军到达之前撤离,慕容月安排破军带领大队人马绕道回敦煌城,自己却另带兵马行大路掩护。但是有两个人,却深深明白慕容月的冒险计划,惴惴不安。

梁乙姝的马匹远远落在众人后面,她在西夏营中呆的时间较长,对西夏军的实力也有一定的了解,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次攻破西夏营过于顺利,似乎哪里不合情理,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梁乙埋见姐姐落在后面,也减慢了速度,落到梁乙姝身边,道:“姐姐,在想什么?”梁乙姝勉强一笑:“没什么,我……我在担心大小姐。”梁乙埋道:“姐姐放心,戴城主早已探明,没藏讹庞的援军没那么快到的。”

梁乙埋心思太简单,殊不知战场之上瞬息变幻,也不懂得慕容月的此举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梁乙姝心里暗想。

“不知返回敦煌之后,大小姐又将如何?”破军不知何时也驾马行到了二人身边。

梁乙埋笑道:“大哥可不知道……”

“咳咳……”梁乙姝突然咳了两声,眼睛略微瞟了瞟,梁乙埋只得收声不言。

破军见状,道:“看来梁姑娘不信任我。”

梁乙姝道:“阁下勿疑心,只是大小姐并未告知我们她的安排,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胡乱揣测。”

破军斜眼看了看梁乙姝,道:“梁姑娘不愧是大小姐的同门,行事都是这般讳莫如深。”

梁乙埋见两人相互对立,急道:“姐姐……”

梁乙姝打断道:“破军前辈的眼光何其毒,用得着我们多嘴多舌么?”

迎着梁乙姝的目光,破军心中一动,不禁暗叹梁乙姝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可惜太防人了些。遂向梁乙埋道:“小兄弟,你去前面看看,可有行错道路。”

这话明显是支走他,梁乙埋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梁乙姝,只见她冲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便略一行礼,策马而去。

见梁乙埋行去远了,梁乙姝轻声道:“多谢。”

破军道:“我们都是慕容家的从属,主子的严令,的确不可违,我明白梁姑娘的难处,也请梁姑娘体谅在下,”说着目光盯上梁乙姝,“在下也是在大小姐处立了军令状的。”

梁乙姝点头道:“沙洲回鹘与西夏常年争夺敦煌城,几十年来几度易手,二十年前老庄主曾助回人重夺敦煌城,因此慕容氏与沙洲回鹘一向交好,在西域独霸一方,大小姐应该是打算回敦煌后,向回人借兵借道。但如果出师无名,回人就不便与没藏氏开战,一旦没藏讹庞进攻敦煌,他们便可名正言顺进行抵抗。”

“如此,将来中原皇室责问起来,慕容家和回人就都不担罪责。”破军恍然大悟。

“破军是明白人,”梁乙姝笑道,“不像我那个傻弟弟。此事一旦说破,便成大逆不道,我们就算回了大宋,也活不成。”

破军点点头,看梁乙姝的眼光也渐渐变化,他最初不过以为梁氏姐弟是慕容家的监马,现在看来,这对姐弟在西域各国驰骋,并非只是购马那么单纯。正如梁乙姝所言,这些事情一旦说破,被宋室抓住把柄,慕容氏便是大逆不道、欺君犯上。

“破军前辈,”梁乙姝声线沉下来,余光瞟了瞟周围,道,“大小姐让我们绕北而行,她走大路,别人看不出来,想你一定明白,这是大小姐在替我们做掩,万一没藏讹庞援军提前到达,她便在半路拦截,替我们争取回城时间。”

破军一惊,略为沉思,道:“梁姑娘不相信前军的探子?”

梁乙姝道:“我知道前军探子来报,没藏讹庞援军未到。可……今日我在西夏营中,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下不安,好似哪里不对的样子,好像少了些什么,一时间也无法说清……破军前辈,想必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吧?”

听到这句话,破军一时愣神,他一直戴着铁面具,没人看见他的表情,梁乙姝却只言片语便觉察到他的不安,不由得暗暗称奇,缓缓道:“我的确也心下不安,可是大小姐让我立下军令状,就是为了牵住我不擅自离队。”

梁乙姝道:“这里的路我非常熟,我可以抄岔路找到她们。”

“这不行!我答应过大小姐……”

“如果大小姐有任何闪失,”梁乙姝打断破军,“我们这群人,活着也是白活。”她转眼盯着破军,“破军前辈,我不知道‘北斗七俊’与慕容家的关系,但我和乙埋,却是因为慕容氏的庇护才活到今天。此次被擒,我本该自尽,没料到一念之差,拖累了整个慕容家……我已犯下一次大错,绝不再让月姐担此大险,她能为了我们众人舍弃性命,我梁乙姝也绝不苟且偷生!”

梁乙姝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句话已然是大义凛然,破军听得梁乙姝叫慕容月为“月姐”,才明白她们二人的同门之谊多么深刻,遂想起一些自己的往事,心中一热:“在下愚笨眼拙,以前小看了梁姑娘,在此赔罪了。”

梁乙姝一笑,在月光下显得明媚无双,向破军一拱手道:“请破军前辈许我几百骑兵。”

破军点点头,在暗夜中做了几个手势,不远处的副将见到,静悄悄点了两百骑兵。梁乙姝正调转马头,又回身道:“若我不回,请前辈替我照顾弟弟。”

破军道:“梁姑娘放心。”

梁乙姝感激地看破军一眼,不再言语,转头便走,她动作轻灵,慕含睇和梁乙埋等人都在队伍前方,丝毫没意识到她已带着一众人马脱队,悄无声息地绕过一座沙丘,消失在阴影中。

慕容月一行正奔驰在前往敦煌的大路上。

破军带领大部人马走后,慕容月召回七辰,一句话也来不及多说,便径直往敦煌城奔去。她深知此时时间便是生命,只要能及时赶回敦煌,这场仗便胜了八分。

她行事向来缜密,因此尽管有戴奇楠的前军情报,她还是选择分兵而归,不惜亲自领兵行大路,只为那万分之一的险情。看着飘扬的旗帜,慕容月心下默念:希望我这后招,只是多虑。

“小姐你没看见,那没藏敏德的骑兵好多都陷在流沙中,动弹不得只能等死,那场面……”七辰兴奋地向慕容月讲述着没藏敏德大军陷入“格沼”的惨况,“不过那没藏敏德也算镇定,他指挥步兵组盾阵阻挡我们的弓弩,用死伤士兵填路,一路绕行,减少了不少伤亡。”

慕容月道:“没藏敏德算得上良将,他若不是过于轻敌,我也不会赢得这么容易。”

七辰道:“那个笨蛋怎么会是小姐的对手,七星和他的手下打了那么久,他还真以为我们武功不济呢。”

七星闻言笑道:“那人武功倒也不弱,累得我要死。”

慕容月却若有所思,道:“按理说西夏军中高手如云,没藏敏德派出来叫阵的人,也没理由输得如此轻易……”

“大小姐所言极是!”

一声巨喝突然从远处渐近,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嗖嗖”的声音划破空气,无端端自沙丘背后窜出六根粗大的铁链交错而至,跑在前头的战马没有防备,正正被铁链横住去路,马蹄往上一撞,铁链却纹丝不动,战马纷纷高声嘶鸣,前蹄一软,栽倒在地!

众人大惊,慕容月“惊鸿”马反应敏捷,前蹄高高抬起、长声高鸣,但其他的马匹却没有这份机灵,纷纷收不住脚栽倒在铁链上。七星七辰见状,在马背上提剑运气而起,长剑直击拦马的铁链,却听得“叮铛”一声,双剑齐断!二人大惊失色,听得慕容月高声道:“停!”幸运的是,剩下的骑兵反应较快,纷纷勒马而止,一时间骏马齐鸣,步兵迅速围上来形成防御,紧张地四处张望。

“小姐,这铁链好古怪!”七辰惊魂未定。

慕容月四处审视着,朗声道:“何方豪杰,请现身一见!”

话音未落,便听见沙丘后传来一阵呼喝声,只见一大队身穿西夏军服的士兵蜂拥而出,以粗大铁链为界,眨眼间就将慕容月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伏兵!”七星惊叫道。

慕容月心下一沉,她施计破袭西夏军大本营,怎么会有西夏士兵伏兵于此?

场面一时安静。

突然听得几声马蹄声,只见一个西夏军官骑一匹黑色战马,缓步行到阵前,哑声道:“大小姐,在下萧之瞳,有礼了。”

慕容月定定心神,见眼前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身穿西夏将服,却浑身透着一股书生气质,打扮也有些不同于一般西夏将领。目光沉稳毒辣,正淡淡地盯着自己。

“有礼,”慕容月答道,“未请教阁下身份。”

萧之瞳道:“在下乃是没藏将军的军师。”

慕容月斜眼看了看,只见萧之瞳带的人虽不多,却个个身材魁梧,尤其是远处隐在黑暗处的几个大汉,正单手拽着那六根粗大的铁链。想奔跑中的骏马何其刚烈,这几人的铁链竟纹丝不动,可想而知武功有多高强。于是笑道:“我说没藏将军军中怎么不见高手,原来埋伏此处,真是出人意料。”

萧之瞳摇头道:“非也,大小姐有勇有谋,孤军深入我大营腹地,诱骗少将军拖延时间,这一场连环围杀,才让人刮目相看。”

七辰见慕容月和萧之瞳竟互相称赞起来,心下疑惑,高声道:“嘿,你既知西夏大军全数败于我家小姐之手,还不速速让道,难道你以为这几根破铁链,就能拦住我们吗?”

萧之瞳笑道:“这位姑娘好大脾气,想是‘星辰双婢’的七辰了。在下这几根破铁链自然是拦不住慕容大小姐,我只不过想留诸位在此歇息一阵,罢了。”

慕容月一惊,此人话中有话,显然已经知道她故意走大路是为了引开随时可能到达的援军,才在这里截住她们,等没藏讹庞大军到来一举擒之。

“大小姐,”萧之瞳又道,“你分兵两路,让大队人马绕行回敦煌,自己却亲身犯险,实在是令人钦佩,若非各为其主,在下倒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呸!”七星道,“你也配!”

慕容月心中念头一闪,突然一笑,道:“看来军师是匆忙之际,只能从大营中带走小部人马,否则也不会在这里跟我聊天,而是早去伏击我们的大队了。不知是不是那没藏敏德不信任军师,才遭此大难,害军师只能如此狼狈地补救呢?”

萧之瞳脸色微变,的确,若非没藏敏德刚愎自用,不用他的建议,何至于如此轻易上了慕容月的当,大营被毁、全军覆没。他见败局已定,急匆匆带了营中剩下的精英小队,却不敢与慕容大军相抗,猜想慕容月定会分兵而归,冒险在这里设下埋伏,希望给没藏讹庞的援军争取时间,截住一部分慕容军队。却意外看到来的人竟是主帅慕容月,正是歪打正着。

“之瞳身为军师,不能辅佐少将军,早应该以死谢罪。”萧之瞳沉声道,“大小姐料得不错,你是冒险,我也是。”

慕容月心想,这人称自己是“没藏将军”的军师,却称没藏敏德为“少将军”,想必本是没藏讹庞的谋士,临时派在没藏敏德麾下,不可小觑,遂笑道:“却不知我二人何人会赢。”

“哈哈哈哈……”萧之瞳大笑道,“就算死在此处,能截到慕容世家的大小姐,也算不枉此生。”

七辰怒道:“狗贼胡言乱语,纳命来!”话音未落,已“叮叮”发出数枚银针直刺萧之瞳,隐在暗处的大汉见状,粗臂一挥,六根铁链上下翻动,竟将七辰的暗器一一击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袭红衣飘过,几个西夏士兵已经惨叫着捂脸倒地,原来七辰趁机又发数枚银针突袭拦路的兵士,趁势夺过对方的长枪,直击隐在暗处的一个大汉。那大汉也不看七辰,迅速收回一根铁链,反手当做长剑击出,刺向七辰。

七辰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兵器,只得硬接一招,双臂霎时被震得发麻,不由得往后倒退几步,好胜心立刻被激起,大喝一声,又挥舞长枪杀了过去。

七星见七辰孤身杀敌,大叫道:“一队留下保护小姐,我们冲上去杀开血路!”众人听令,都热血沸腾,纷纷大声呼喊着挥舞兵器涌了上去。

慕容月不会武功,被属下团团围住,见七星七辰在乱军中四处砍杀,心下焦急,却半点也帮不上忙。心道:莫非我命当丧于此处?只可惜七星七辰也要因我赔上性命。她兵分两路本就是为了防止那万一之险,谁知这“险”竟真就发生了,一个她怎么也算不到的军师,竟不要命地伏兵于此!

萧之瞳稳稳坐于马上,眼也不转地盯着慕容月,就像身边厮杀的士兵都不存在一样。突然用力一夹马肚子,大喝一声,那黑色骏马立刻狂奔而出,直向慕容月而来。众人见他一副书生气,本都没注意他的动向,此刻却措手不及,眼见萧之瞳从马鞍旁抽出一柄雪亮的弯刀,左冲右砍,倒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转眼就到了慕容月跟前!

“小姐!”七星七辰齐齐惊叫出声。

“叮!”

萧之瞳这一刀用力颇狠,他恨没藏敏德不信任他的计策,更恨慕容月将他逼到今日之境,这一刀下去满是仇意,却听到一声刀剑相交的声音,感到手臂猛地一痛,下一秒就看见一只手臂被砍掉高高扬起,又闷响一声落在远处的沙丘上!

萧之瞳心头一凉,下意识一摸右臂,竟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立刻钻心的疼痛从断臂处蔓延开来,惨叫一声,跌下马来。一道寒光不停,又击向萧之瞳的面门,那几个手持铁链阻挡去路的大汉见状,忙收回铁链挡过去,将寒光堪堪挡回,又像长了眼睛一样卷起萧之瞳掠向阵后。

七星七辰心头一喜,定睛看去,竟是梁乙姝挥舞双刀杀到了!只见她身后跟着数百名骑兵,纷纷增援进来,西夏兵一时难敌锋芒,纷纷退后。

慕容月本已闭眼受死,却听得萧之瞳惨叫,睁眼竟见梁乙姝的双刀砍掉了他的右臂,心中又喜又惊,道:“乙姝!”

梁乙姝心中也是百味莫辩,道:“大小姐,我来救你!”

慕容月心头一暖,几乎流下泪来。

双方人马胶着状态立时解脱,慕容人多马壮,把萧之瞳的部下杀得毫无还手之力,那群大汉也顾不得厮杀,只护着断了一臂的萧之瞳不断后退。

正杀得天昏地暗之时,梁乙姝双刀却突然一顿,耳朵一动,缓缓转过头向后看去,远远望去,在明亮的月光下并无一物,梁乙姝却脸色剧变,哑声道:“大小姐,到了!”

慕容月一愣,猛然明白梁乙姝的话,转头叫道:“七星七辰!快走!”

七辰见援兵到来,正杀得兴起,猛听得慕容月叫喊,不解道:“小姐,我马上就杀光这群狗贼啦!”

慕容月喝道:“快走!”

七星听慕容月呵斥得焦急,忙一把拉过七辰:“别打了,快走!”

七辰不情不愿地翻身上马,梁乙姝已经整队完毕,护着慕容月策马狂奔,七星忙打马追上,叫道:“七辰快!”

七辰指挥剩下的兵士边打边退,幸得西夏兵也早就守不住,见慕容部马上就要胜利却突然离去,心中松了一口气,哪里还敢去追赶。眨眼间,慕容月一行便远远策马去了,只剩下一地死尸和伤兵,惨叫呻吟着。

萧之瞳见慕容月突然弃胜而去,心中却大喜,立刻便要起身命令军队拼死截住她们,谁知他右臂被砍,失血过多,竟说不出一句话,全身颤抖着眼睁睁看着慕容月一行逃离,一急之下竟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满嘴鲜血。护住他的大汉们忙用契丹语道:“军师勿急,敌军已退!”

但萧之瞳心中的焦急他们哪里能懂,他僵硬地挥动着仅剩的左臂,样子极其可怖。

众人正在不解,忽感到地皮颤抖起来,远远地传来千军万马的呼啸,心中大骇,正要护着萧之瞳躲避起来,却听萧之瞳挣扎道:“别动……将军……”

就迟了这么一瞬,那千军万马之声便愈发近了,借着月光众人才看清,那高高的旗帜上赫然用番文写着“没藏”两字!不禁大声欢呼起来,只见一众精壮的骑兵一马当先,奔驰在前,那跑在最前面的,却是一个鬓发花白的男子!

这月光下的铁骑宛如上古神将临凡,把众西夏兵惊得只能傻看着,突然一个西夏兵高呼:“没藏将军!”

原来,尽管没藏讹庞当年是靠诬杀太子才得以上位,但他骁勇善战亦是事实,多年来东征西讨、战功赫赫,在以强弱论尊卑的西夏国,是无数士兵心中的“战神”!此时西夏兵正是生死边缘,眼见没藏讹庞大军未至,已吓退敌人,更是纷纷伏地高呼。

萧之瞳嘴唇微动,一个大汉忙俯身过去,道:“军师!大将军来了!”

萧之瞳努力说着什么,那大汉靠近他,只微微听见几个字:“……截……截……截援……围剿……”

敦煌城。

慕含睇一群人安全回到敦煌,却意外不见了梁乙姝,破军告知自己和梁乙姝的猜测,众人不禁心急如焚,一边责怪破军为何不早点说出西夏大营的不合理之处,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大小姐把没藏敏德困在‘格沼’,没藏讹庞要救他儿子,定不会这么快赶到的。”云幽篁见众人都沉默不语,出声安慰。

“呃……”敦煌城主戴奇楠却发出一个怪声。

“有话说话,瞎叫什么?”慕含睇道。

戴奇楠赔笑道:“诸位不知,这没藏讹庞出了名的心狠手毒,只怕他宁愿儿子死掉,也不愿兵败于此呢。”

辛予窈道:“虎毒不食子,那没藏敏德不是他的爱子么,哪有不救的道理。”

还没听戴奇楠回话,梁乙埋已经急得直搓手,道:“辛月主说得对,那……那老贼定会救的,大小姐她们定可安然归来。”

“那当然,那当然……”戴奇楠一张老脸不停陪着笑,语气却越来越敷衍。

慕含睇转眼见破军一言不发,想了想,道:“难得破军前辈倒沉得住气,明晓得西夏大营透着蹊跷却什么也不说,看着梁乙姝去接应大小姐,也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破军斜眼看了一眼众人,道:“我的任务,是把你们安全送回敦煌。”

“是吗?”慕含睇语气中透出质疑,“西夏大营的防御甚是严密,你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倒像是对那儿的布置很了解。”

众人心中其实藏着同样的疑虑,只是一直没有提出,此时便齐刷刷看向破军。

破军一言不发,慕含睇说的的确是实情,但他却不能将此事详细告知众人,因为这是他一生严守的秘密。

梁乙埋见破军不说话,道:“破军大哥,是否是西夏军用了什么你熟悉的防御?”

慕含睇却笑道:“我虽无用,却也知道没藏敏德的军阵甚为诡异,绝非常见阵法,不然……我也不至于被擒。许是破军见多识广、通晓兵法吧。”

破军突然大怒,将腰中的酒葫芦一掷,竟如同流星锤一般直击慕含睇。慕含睇一惊,长袖一挥,化解酒葫芦来的力道,谁知那葫芦竟像长了刺一般,只听得“刺啦”一声,长袖竟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慕含睇就地旋身,长袖不受控制地一转,葫芦飞袖而出,“咔”一声嵌入厅堂的大木柱中!

“住手!”

两人还要动手,却听得一声喝斥,只见梁乙姝扶着慕容月立在门口,身后跟着满身血污的七星七辰,正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小姐!”

众人一喜,纷纷跑上前来,见七星七辰连兵器都不见了,心下一沉,看样子她们真是遇到了意外。梁乙埋抢道:“大小姐!姐姐!你们遇袭了么?”

梁乙姝点头道:“幸好去的及时。”

七辰大喇喇道:“你们不知道,可危险了!那个西夏的军师,叫什么……”

“萧之瞳。”七星提醒。

破军脸色骤变。

“对,萧之瞳。”七辰道,“那个家伙居然在大路埋下了伏兵,尽是些武功诡异的高手,使几根铁链就拦住了我们的马匹,妈妈的,真是吓人呢!”

慕容月接口道:“还好大家都没大碍,你们如何?”

辛予窈道:“我们一路上很顺利,没有什么意外。”

慕容月点点头:“那军师的伏兵也不过是兵败后的补救,绝无可能分兵再袭击你们,可是给他这么一截,我们却与没藏讹庞的援军碰头了。”

云幽篁惊道:“什么?怎么这么快?”

梁乙姝道:“不会错,我亲耳听见的,在这大漠之上,不会有第二支铁骑能有那样的动静。”

慕含睇沉声自语:“那老贼真的没有救他儿子?”

众人都沉默不语,没想到没藏讹庞竟真的如此无情。

“我想可能是那个军师动了什么我不知道手脚。”慕容月突然道,“他聪明非常,凡事都想到我前面……”说到这里,突然叫道,“戴城主!”

戴奇楠忙道:“大小姐吩咐。”

“现在我们全部人马都到齐了,按照我之前说的,你快去安排。”慕容月道。

“是,在下这就去。”戴奇楠略一躬身,急忙出了门。

“大小姐,接下来怎么办?”慕含睇问道。

慕容月环视一圈众人,一字一顿道:“借兵回鹘,脱身回南。”

众人都轻声赞叹了一声,梁乙姝和破军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乙姝、乙埋,”慕容月转头道,“你们熟悉地形,等戴城主和回鹘那边接上,你们就负责打头,借道回鹘开出一条路来。”

“遵命!”梁氏姐弟齐声道。

“破军。”慕容月叫了一声,却见破军没有反应,又道,“破军?”

“啊?”破军难得失神,忙道,“大小姐吩咐。”

“接下来我们要好好对付没藏讹庞,以他的性格,必定会硬攻敦煌。咱们就布好阵势,等着他来。”慕容月眼里隐隐闪过亮光。

辛予窈和云幽篁这才明白敦煌城的重要,心下都有些尴尬,辛予窈道:“大小姐,之前我们还曾为要不要保敦煌和梁兄弟起过争执,真是不该。”

慕容月笑道:“算了,你们辛苦攻打西夏大营,已经将功赎罪了。这次,你们可要好好听从破军的将令。”

“是!”二人齐声答道。

慕含睇嘴唇微动,却最终一言不发。

慕容月看在眼里,正要说话,却听得破军道:“大小姐,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众人齐齐看过去,慕含睇的眼里更是充满了防备。

慕容月心下疑惑,扫视众人,顿了顿,道:“按照我刚才的安排,你们都去忙吧。”

众人心知慕容月要和破军密谈,便行了礼退出去了,慕含睇临走时狠狠盯了破军一眼,破军却像陷入什么深思,完全没注意到她。

二十九、慕容失算困守孤城 双月求援急马金陵

上回说到慕容月兵分两路回撤敦煌,自己却在大路遭到西夏军师萧之瞳的伏击,双方一番血战,幸亏梁乙姝及时赶到,砍下萧之瞳一只手臂,才救下了慕容月。谁知就在此时,没藏讹庞的大军挥兵而至,慕容月只得弃战而撤,总算有惊无险回到敦煌城。她正部署安排着接下来的计划,破军却要求与慕容月密谈,众人纷纷起疑,慕容月却不作声,转身从后门行出,破军默默跟着她,二人走到一处亭阁,慕容月蓦地住脚,也不回头,道:“说吧。”

破军定定心神:“大小姐,我不能指挥大军了。”

慕容月仍不回头,道:“为何?”

破军许久不言,慕容月转过身,缓缓道:“若是因为慕月主,你大可不必,她并无恶意,只是比较多心罢了。”

“慕月主并不是多心,我……的确不能主持大军……”破军一字一顿,“西夏军师萧之瞳,是我的义弟。”

慕容月一惊,仔细回忆了一下萧之瞳,他的长相装扮,的确不似一般的西夏人。破军的义弟?慕容月思索了一下,惊道:“他是辽军中的‘计绝’?”

破军慢慢点点头。原来慕容山庄“北斗七俊”之一的破军,竟是契丹人!

慕容月惊极反笑:“怪不得……我被他算计,倒也不算冤枉。”说完转头看了看破军,道,“他为何会在西夏军中?”

破军许久不语,慕容月顿了顿,道:“破军,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来慕容山庄的吗?”

破军一滞。

慕容月继续道:“当年契丹大将耶律炎,执掌辽军大权,与其结义兄弟‘计绝’号称辽军‘双璧’,乃大辽的柱国将军。却在二十年前对大宋的一场战役中全军覆没,辽帝大怒,诛杀耶律炎九族……”慕容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看着破军,“耶律将军,当年你告诉我的父亲,你九族被灭,既无亲人也无朋友,我父亲才冒险将你收入慕容山庄。而如今城外那位智谋无双的萧军师,你又怎么解释?”

原来破军原名正是耶律炎,乃辽国前柱国将军,因二十年前在一场与宋军的战役中全军覆没被辽帝定罪,远遁宋土,经慕容月父亲慕容侠的收容,才得以存活至今。因他是契丹人,慕容侠曾经也是犹豫再三,但因耶律炎九族被灭,孤身一人投来,慕容侠也就舍弃国族之嫌,好心留下了这位异族大将。却不想今日却在阵前与其旧友相遇,此事若暴露,对慕容氏的打击只怕还要高于梁氏姐弟一事,毕竟辽国与大宋敌对多年,中原百姓个个对契丹人恨之入骨,若是知晓慕容山庄收容辽国大将,定会掀起一股倒慕容之风。

破军双眼微闭,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恢弘磅礴的大辽皇宫、烽火连天的沙场、萧之瞳总是充满了计策的眼神、还有那场无人生还的残酷战争……二十年了,他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变成了如今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破军,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过去的金戈铁马、血腥杀戮,可慕容月寥寥数语,又让往日时光一一浮现。

破军突然单膝跪地,伸出右手,缓缓取下自己的铁面具,慕容月静静地看着他的举动,她从未见过破军铁面具下的面孔,此刻眼前突然现出一张极为可怕的脸——满面横七竖八的伤痕毁掉了整张面孔,有的粗有的细、有的深有的浅,竟像是许多不同的武器砍伤的,尤其是那一条自下巴延伸到左眼的长长的刀痕,几乎将他整张脸划裂开来!

慕容月纵然见惯了风浪,也被眼前的惨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破军淡淡一笑:“当年那场战役,我奉旨带兵攻宋,谁知队伍还没出辽境,我就被自己的军队暗袭了……”

慕容月一惊,那场胜利一直被大宋百姓津津乐道,一向骁勇善战的辽军在边境大败,只一夜间便横尸好几万人,难道那竟是一场虚假的胜利?

“……我遵照军令,在边境驻扎,夜里,所有士兵的饭菜中都被下了迷药,几万大军,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破军轻声讲述,语音中隐隐透着恐惧,“我虽然功力深厚,却也迷得不得动弹,原本以为是宋军偷袭,迷蒙中却听见来人说着契丹语,竟是……”

破军突然不语,慕容月心下暗想,定是涉及到辽国机密,他不便透露,遂道:“如果不便,大可不说。”

破军感激地望一眼慕容月,接着说:“他们把所有的士兵都斩杀了……那场景,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么多无力反抗的兵士,吭都没吭一声,就这么被砍得血肉模糊……他们唯恐我不死,在我的头上胡乱地砍了一阵,才干净利落地去了……”

慕容月也不由得心惊胆战,光想象这一幕,便如同人间地狱,更何况真正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她见破军嘴唇颤抖着,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轻声道:“耶律将军被自己人的暗算,你的义弟萧之瞳也受株连,无法在辽国立足,才因此叛国外逃,去了西夏?”

破军点头,道:“应该是如此,阿瞳……他与我情同骨肉,定不会投了仇敌……”

慕容月听破军欲言又止,想来定是辽国高层起了内讧,涉及军队相杀,耶律炎在这计划中是被剿杀的对象,而萧之瞳则是被拉拢的对象,否则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位智谋超群的军师。却不知萧之瞳对义兄忠心不二,宁愿远走西夏,也不愿投靠政敌。

“我在西夏大营见到他们的防御布置,竟是契丹军常用的‘金门八势’,便起了疑心;后来梁姑娘又发现了大营北边的暗道,那正是阿瞳惯用的‘玄武生门’,他生性缜密,总是在防阵中留下生口,我本来应该早告诉你,可……是我的错,怀疑是他,我应该更加防备,不应让大小姐你去分兵冒险……”破军愤愤地一捶在地。

慕容月心中明白,破军隐瞒这一情况,既是出于自保,也是出于保住慕容家的声誉,以萧之瞳与他之亲密,只怕他一出声便立刻身份暴露,自然不能再前方领导大军,以免和萧之瞳打照面。遂立即上前一步扶起他,道:“你如此忍辱负重,我感激还来不及,如何会怪你!这样,你不去阵前,只在后方周旋。等这事平静下来,我们再寻机会与你义弟相会。”

破军万万想不到,慕容月不仅不怪罪他,还同意他们兄弟相见,不禁胸中热血激荡,感激道:“多谢大小姐!”

慕容月顿了顿,道:“因萧前辈伏击,乙姝救我之时,砍下了他一只手臂,望你莫怪。”

破军正色道:“大小姐放心,我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若阿瞳威胁到慕容大军,我定不会忘恩负义……”

慕容月立刻制止道:“萧前辈智谋过人,当下我虽与他敌对,但若能与这样的英雄交朋友,定受益无穷,又怎能坏你兄弟之情。”

破军一顿,猛然明白慕容月话中的意思,立即道:“属下明白。”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得戴奇楠焦急在外叫道:“大小姐,大小姐……不好啦!”

慕容月两步跨出房门,朗声问道:“怎么了?”

戴奇楠忙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大小姐……那那……那通往回鹘的路,都被西夏军堵死啦!”

“什么?”

慕容月和破军齐声惊呼。

敦煌城西边原是慕容家七十二山的领地,所谓七十二山,其实是七十二座沙匪寨子,在这荒漠之上以掳掠来往客商为生,因敦煌乃丝绸之路的明珠,商旅往来众多,多年来倒也财源不断。只是一直以来各自为阵、互相厮杀,直到多年前被慕容月之父慕容侠制服,统一编入慕容氏门下,才相安无事至今,那七十二座寨子也逐渐壮大起来,人马壮实,领地也连成一片。

可是今日,那茫茫大漠上的七十二寨,却全数插上了西夏国的旗帜!

慕容月立在敦煌城墙上,远远望见七十二寨尽数被占,眉头紧锁,也不回头,道:“有多少人被抓?”

七十二寨自八年前“五门叛乱”后便统属七星管理,她此刻也是心急如焚,答道:“寨中的多是老弱,加上留守的青壮约有三千人。”

因慕容月与西夏军开战,七十二山寨主纷纷参战,精兵多随军出征,却不想西夏军不知不觉间竟抢占了七十二山,阻断了敦煌与回鹘的联系。

“大小姐!”梁乙埋手提大刀,奔上城墙来,看一眼城下黑压压的西夏大军,不禁眼前一黑,几乎跌倒,道,“我和姐姐刚出敦煌城侧门,便遭遇一队西夏军伏击,他们人数不多,却甚为骁勇,只不让我们出城。后来又打了几回,他们人马殆尽,我们正要取胜,却不知这许多援军自哪里绕城而来,把我们击退回城中。现在姐姐正与破军前辈在布阵防备。”

慕容月冷声道:“真是不要命的拼法,也难得西夏军如此刚烈。”

七辰一拍墙头道:“定是那狗头军师的计策,一边阻截我们回城的速度,一边派人堵截我们与回人的联络,简直是拿人命死拼!”

七星接口道:“那没藏老贼也来得甚快。”

众人望下城墙,黑压压的西夏军头里领军的,正是鬓发花白的没藏讹庞。他接到军情说慕容月大军已到,大惊之下立即带兵驰援,却还是晚了一步,在“格沼”见到爱子的大军陷入流沙,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但一想到慕容月的军队正在迅速撤离敦煌,便狠下心,只留下一小支部队救援没藏敏德,自己则马不停蹄追击而来。在半路遇到了被杀的七零八落的萧之瞳部,见自己最得意的军师竟失了一臂,没藏讹庞真是恨不得立刻杀进敦煌城,却被虚脱的萧之瞳拦下,只见他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却挣扎着在没藏讹庞耳边道:“将军莫慌……敦煌必有埋伏……不可……不可攻城……我……我已派人阻住西门,速……速截断他们与……与回人的联络……截援……围剿……”

说完这段话,萧之瞳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没藏讹庞恍然惊悟,慕容月故意留没藏敏德在“格沼”,除了想拖延住他救援的时间,更是为了激怒他,好让他快马攻城。他的西夏援军长途而来,她的敦煌守军却是以逸待劳,再与回人联手,等待他的只会是另一场惨败。

“好恶毒的婆娘……”没藏讹庞心里狠狠咒骂着慕容月,一边吩咐救治萧之瞳,一边快马向敦煌奔来。

按照萧之瞳的安排,没藏讹庞并不攻城,而是绕城向西,果然见到西门处两军厮杀,立刻挥刀救援,逼退了想突围求援的敦煌军。然后立刻命属下一部侵占了七十二寨,彻底堵死敦煌与回鹘的通路,自己则亲率大军将敦煌城团团围住,等慕容月登上城墙,敦煌城已然被围得如铁桶一般。

此时,他正策马立于军前,仰头看着慕容月笑道:“慕容大小姐,久仰大名!”

慕容月亦朗声笑道:“小女子对相爷也是久仰大名,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景况下相会。”

“哈哈,”没藏讹庞假笑两声,“大小姐几次三番劫走我大夏的****,不知意欲何为?”

慕容月道:“相爷口中的****,不过是我庄中两个小小的监马,不知相爷是听了何人的谣言,竟如此声势浩大地前来捉拿。”

没藏讹庞并不回答慕容月,道:“那两位监马究竟是何人,大小姐定比我更清楚,在下也没料到大小姐会如此重兵前来救两个小小‘监马’,倒是奇异得很。”

慕容月与梁乙埋微微对视一眼,没藏讹庞只以为梁氏姐弟是梁烈的子女,若他知道二人是先太子宁令哥的遗孤,更不知道要如何死命相拼了。

“不知相爷是否见到少将军了?令郎可好?”慕容月话锋一转。

没藏讹庞面色微变,他向来宠爱独子没藏敏德,此次为了追击慕容月却都没留下相救,如今爱子生死未卜,他心中原本就堵着怨气,当下冷笑道:“哼,大小姐将犬子困在流沙中,想阻老夫的路,这招也太歹毒了些。”

慕容月笑道:“小女子终究是妇人之仁,怎比得上相爷大义灭亲?”

没藏讹庞道:“我不与你作口舌之争,听着,你若交出梁烈的小崽子,我便放你慕容大军南去。”

七辰怒道:“哼,只怕就算我们交出梁家姐弟,你这老贼也不会放了我们。”

没藏讹庞蔑了一眼七辰,又向慕容月道:“不过嘛,从今往后这敦煌城,就得归属我大夏国!”

西夏士兵兴奋地齐声呼喝起来,只听得一阵阵山呼海啸在敦煌城四周如海浪般蔓延,想当年项羽被困垓下、十面埋伏,也不过是这样的场面。众人纷纷变色。

“你这老贼,我大宋之土,怎能交到你手上!”梁乙埋喝道。

没藏讹庞双眼微眯,长鞭一指:“你这小子便是梁烈的贱种么?”

梁乙埋挺胸道:“我父亲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这老贼只配为奴!”

梁乙埋话中另有双关,他本是先太子宁令哥的儿子,没藏讹庞确只能算他的家仆。没藏讹庞却不知这些,只道梁乙埋说他是梁烈的手下败将,大笑道:“梁烈叛国南逃,苟且偷生养下你这个贱种,还敢称什么英雄!”

慕容月怕梁乙埋话多有失,忙截口道:“先师本就是汉人,叛什么国!相爷若想要人,大可攻进城来,只怕相爷嫌弃敦煌城小简陋,不肯赏脸。”

有萧之瞳谏言在前,没藏讹庞深知慕容月定在城中设下埋伏,冷冷笑道:“茫茫戈壁大漠,敦煌一座孤城,你又能撑得了几时!”

慕容月见没藏讹庞之前不攻城反而围城,早知此计已败,此时也不多言,只吩咐守兵严加防御,自己则不再理会没藏讹庞,转身下了城墙,见戴奇楠恐惧地立在城下,道:“戴城主莫慌,没藏讹庞爱子被困,军师又伤,他惧城内有伏兵,绝不敢强攻。”

“可……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戴奇楠颤声道。

慕容月沉默了一会儿,道:“城中粮草还有多少?”

“大约……大约两个月。”戴奇楠答道。

“此事急不得,”慕容月向众人道,“城中粮草充足,我们先严密守城,再找机会联络回人,寻机突围。”

众人齐声道:“领命!”

戴奇楠擦擦额头的汗珠,一言不发,只呆呆地望着敦煌高高的城墙。

敦煌之战一打月余,慕容月被没藏讹庞大军围困、坐守孤城,中原却一丝消息也没有得到,原来没藏讹庞此次出兵算是私仇,不愿牵扯进宋室,便下令封锁了所有消息。他顾忌慕容氏高手众多,又想好好折磨一番慕容月,便安心围困着敦煌,只等城中粮草耗尽,便可不战而胜。

慕容天在姑苏却是心急如焚,慕容月带兵长久不归,他隐隐已经觉察到不详,恨不得立即带人前往西域。但慕容月临行前叮嘱他不可擅自离庄,要坚守住慕容家的根本,以防汴梁抄其后路。因此多日来,他除了着急,竟是什么也不能做。

“怎么会没有消息!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殿中跪着十几个身着黑衣的汉子,都惊恐地低着头,慕容天焦虑地走来走去,厌烦地瞅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怒道:“滚!再去探!”

“是!”

众人如遇大赦,立刻躬身退出,他们正是慕容天派出的前方探子,但因为没藏讹庞防守甚严,他们只知道慕容月大败没藏敏德,之后的消息竟一点都没探出,难怪慕容天焦急如此了。

“公子!”

眠残月主杜若见探子退出,忙快步踏入殿中:“有大小姐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慕容天颓然坐在椅子上,“恐怕……难道我错了?难道当初应该听静姐的话么?……”

杜若也不知如何安慰慕容天,如果慕容月真的出了意外,他们无人可担起这个责任。突然心中一动,道:“公子,管家的信应该可以拆了吧!”

原来慕容月出征第二日,静女便从慕容山庄消失了,她只留下一封信给慕容天,并交代只能在两个月后才能将其拆封。慕容天连日来担心慕容月的安危,全然把这件事忘了,此时杜若一提醒,不禁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正是,正是,我怎么忘了!”说着,立即奔回金羁院,杜若也连忙跟着他。

慕容天匆忙从书桌里抽出静女留给他的信,立即打开,只看了一眼,脸色便骤变,像是看到什么大出意料的东西,眼睛睁得大大的。

杜若看慕容天脸色不对,忙问:“公子,管家说了什么?”

慕容天突然狠狠一掌将信纸拍在桌上,只听得“啪”一声,桌上的茶碗被拍得跳起,溅了一桌子的茶水。杜若惊了一跳,慕容天却一言不发,抬脚便走,直冲出门去。

杜若心中惊讶,忙几步行到桌边,只见信纸已经被打湿,上面只有一行匆忙的留言——“速往金陵,寻杨锋相助”杜若一惊,难道静女早料到今日之境?请金陵杨氏相助,是要求助宋室吗?可宋室怎会帮助慕容家呢?又为何指名要找杨锋呢?

种种疑团在心头升起,杜若眉头深锁,想到慕容天刚才冲将出去的样子,必定是被静女的建议激怒了,决计不愿去金陵寻杨锋。心中正在思考着,突然手中的信纸竟慢慢出了变化,只见被茶水打湿的地方,字迹逐渐隐去,却露出另一些不同的笔迹。杜若心头一震,忙用茶水将整张信纸打湿,只见原本的那句话逐渐消失,信纸上密密地露出一段娟秀小字,那抬头正写着“葛、杜二位月主台鉴”,杜若慌忙读了下去:

若大小姐此时尚未归庄,必是我大军被困,危在旦夕,除非汴梁出兵,别无他法。

若公子阅完第一封信,便前往金陵,则此信速速烧毁;若公子阅信后怒而不往,则劳烦二位月主立即快马前往杨家求助。切记,务必与杨家二公子杨锋接洽!他知大小姐被困,必上旨催兵,杨锐亦不可脱责。杨氏兄弟在皇室地位显赫,或有一线之机!

军情不可误,我慕容氏性命全系二位,静女拜谢!

杜若双手已经微微颤抖,两个月前静女就写下了这封信,竟与现在的景况分毫不差!可想在敦煌城的慕容月一行人遭到了怎么样的大难!她慌忙将信网袖中一收,脚下不停,已经出了金羁院。慕容天恨极了杨锋,静女定是料到他不愿去找杨锋,才留下了第二封给自己和葛蔓,真真是心思缜密!

“备马!”

杜若大声喝道,立刻便有仆人急跑着前去准备马匹。她又向一个婢女道:“赶快去寻下弦月主,说我在庄门候她,立刻前来。”

“是!”婢女略一行礼,急匆匆走开了。

“我慕容氏性命全系二位”——杜若又想起静女信中的话,默默念道:“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就在杜若与葛蔓快马加鞭赶往金陵的时候,杨锋正于杨府中吹笛。

深秋时节,金陵最是浪漫旖旎,落木金黄铺天盖地,秦淮河更是迷蒙多姿,相比盛夏时节的繁盛葱茏,更别有一番韵味。杨府遍植银杏,这季节正最为绚烂,遍府一地金黄,煞是靡丽。这些银杏都是杨氏兄弟的姑姑出嫁前亲手所栽,据传闻她当年艳冠金陵城,最喜银杏,后来嫁入皇宫为妃,煊赫一时。

杨锋却没有在赏银杏,而是坐在一丛海棠下独自吹笛,笛音悠悠,正是当日在大理城与慕容月合奏的《野蔓吟》。此时已要入冬,海棠花尽数凋谢,枝桠上不过还残存着几片枯叶,他却一边吹笛一边回想着杨锐大婚当夜,在这里和慕容月相会的情景。当时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映衬着娇艳的秋海棠,正如月落花下、娇花初醒,好像他们在大理初遇时那样,不染尘埃。可惜物是人非,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与她合奏此曲……

笛音骤然停止,杨锋微微皱皱眉头,觉察到身后有人,正要开口,却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道:“我打扰你了?”

杨锋转过头,见李云洁一身粉衣立在银杏树下,她生性惧寒,披了一件鹅黄的薄披风,宛如一只粉色的蝴蝶轻轻落在飘落的银杏黄叶中,楚楚动人。

杨锋一时有些失神,许久方笑道:“没有,只是觉得有人,便停了,不知道是你。”

见杨锋失神地看着自己,李云洁略微有些羞涩,顿了顿,不好意思道:“我看起风了,怕你着凉,想给你拿件衣衫。”

杨锋这才注意到李云洁手中拿着一件他的外套,心头一暖,上前几步,嗅到一阵幽幽的香气,蜜甜舒畅,又是一阵荡漾,道:“我不怕冷的,倒是你最怕风,何必跑出来。”

李云洁脸色一红,还是执着地把外套递给杨锋,杨锋一笑,接过来披在肩上,见李云洁头上落了银杏叶,下意识伸手替她摘下。李云洁微觉尴尬,没话找话道:“蜀地的银杏也是极美的。”

杨锋点头道:“我听陈颢说起过……”突然一顿,戛然而止。

李云洁见杨锋脸色微变,忙道:“说起陈公子,不晓得小郡主在杭州如何了。之前闹了那么久,若不是杨锐大哥和公主劝谏,真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原来杨锐与萧芙大婚之后,萧蓉便追随陈颢去了杭州,大理七王爷段思凌断言陈颢诱走了萧蓉,其心不轨,闹腾着要去杭州找陈颢算账。杨锐和萧芙只得亲自前往杭州,打算将萧蓉接回,却不知道萧蓉跟二人说了些什么,两人回来后居然再也不提起此事,萧芙还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劝服了段思凌,这位在中原折腾够了的王爷才悻悻地返回了大理,带着萧芙的亲笔书信向大理皇帝段思廉复命。而杨锐对外则说小郡主此行游历是由杨家看护的,陈颢不过是尽地主之谊,才免了武林中的悠悠众口。

“小郡主天真烂漫,和陈颢倒说得上话。”想起在府中萧蓉成日黏着陈颢,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杨锋还是忍俊不禁,却见李云洁脸色微变,奇道,“怎么,你难道也担心小郡主喜欢陈颢?”

李云洁一惊,忙道:“我怎会担心!小郡主身份尊贵、娇俏可爱,人人都愿与她相亲。就算她真的属意陈公子,也是门当户对,相称得很。”

杨锋知李云洁急着撇清和陈颢的关系,也不便继续这一话题,草草道:“我倒看他们是朋友多些。”觉得风愈发大了,便道,“云洁,这里正是风口,风大寒冷,我还是送你回厢房去吧。”

李云洁身上也是微微犯凉,便点点头,两人正要离去,杨锋的耳朵却突然一动,隐隐听见游廊处有人说话,从层层叠叠的银杏树间看过去,正是杨锐面色凝重地与一个陌生男子对面立着,那男子神色严肃,正弓着身子向杨锐禀告着什么。

杨锋听力甚好,二人虽隔得远、声音也低,却也隐约听到“慕容月”、“敦煌”、“西夏军”几个字,不由得一惊,瞟了一眼李云洁,见她并没发现杨锐与那男子,遂道:“云洁,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大哥派人叫我去书房,我顾着吹笛却忘了,只怕是大哥有事,我得速去。”

李云洁道:“不妨,反正这里离厢房也不远,我自己回去便是了。”

杨锋道:“真是对不住,我晚些时候再去找你。”说着伸手替她紧了紧披风。

李云洁羞涩地点点头,娇俏地一笑,便转身去了。杨锋眼见李云洁的黄衫消失在银杏深处,才急忙隐在游廊的雪松下,轻手轻脚靠近杨锐。只听得那男子道:“大公子,此事是否需要上报皇上?”

杨锐似乎是停了一会儿,才道:“我自会处理,你先不要妄动,继续打探消息,无论慕容月有任何动作,都速来回报。”

杨锋心头一惊,又听得那男子道:“此次被困敦煌,慕容氏绝无胜算,皇上若是知道这消息,必定龙颜大悦,封赏杨家。”

杨锋双手握拳,攥得紧紧得,强自忍耐着。

那陌生男子躬身向杨锐告别,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游廊尽头,杨锐却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刚要转身,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把慕容月如何了?”

杨锐蓦地顿住,转身一看,竟是杨锋紧握拳头立在身后,心头一震,镇定道:“你为何在此处?”

“你们把慕容月怎么了?”杨锋压制住心中怒火,又问了一遍。

杨锐面色沉静,不急着答话,反问:“你偷听我说话?”

杨锐逃避的举止让杨锋一时之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怒道:“你果真在帮着皇帝对付慕容家?”

杨锐微微一滞,并不反驳,只叹了口气:“小锋,杨氏是皇亲国戚,别的且不说,我们的姑姑就是先帝的欣妃,杨家的一切荣耀都来自皇室……我有的选吗?”

杨锋克制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道:“你们到底把她怎么了?”

“我们没有把她怎样,”杨锐正色道,“这次是那位慕容大小姐自己失了算。她和西夏国在敦煌开战,结果兵败被困,如今……性命堪忧。”

“什么!”杨锋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