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荒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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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陈紫晶双骑赴西湖,慕容月千军镇敦煌

上回说到峨嵋四秀在喜堂与段思凌刀剑相向,李云洁被一神秘黑衣人打伤,身中蛊毒;杨锋情势所逼,又被慕容月彻底激怒,当众与李云洁订下婚约,遍传武林;新婚之夜,萧芙却独坐落泪,杨锐心有不忍,径直离去,留萧芙一人独守新房。

这边金陵杨家的局势虽然复杂,却也算暂时告一段落:杨锐与萧芙大婚已成,尽管彼此心中仍夹着一个杨锋,但夫妇名分已存;杨锋与李云洁婚誓已结,杨家与峨嵋派联姻的请柬也已送至各门各派,尽管众人对李云洁与杨锋、陈颢的关系还津津乐道,却也不敢与杨家公开为敌,纷纷恭贺致喜。

杨家两位公子接连大婚,娶的还都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一时间成为武林中的佳话,许多参加完杨锐大婚的门派都暂住金陵,等着参加两个月后杨锋与李云洁的婚宴,常雨胭等人也以娘家人的身份住在杨家,金陵城内一片熙熙攘攘,到处是带刀带剑的武林人士。

陈颢却独自离开了金陵城。

李云洁已和杨锋约定终身,他的心愿已经完成,尽管这是个极不情愿的心愿。继续留在金陵,只会沦为武林各派的笑柄,同时李云洁也免不了遭人议论,这场三人纠葛既然已经有了结果,他便再无待下去的必要,因为从此后保护李云洁的不再是他,而是杨锋,她的未婚夫婿。

这个结局应该是最好的,陈颢默默想。尽管他一个伤心只影独返钱塘,但李云洁却与杨锋有情人终成眷属,正如他在慕容山庄跟杨锋所说,只要有人开心满意,便胜过三人纠缠。况且这个满意的人是李云洁,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至少思念的权利,他还拥有着,不必经过李云洁的同意。

对不起云洁,我答应过要忘记你,但其实我骗了你,因为我从未打算将你忘记。

陈颢一骑绝尘,把原本带着的随从都远远甩在后面,独自奔驰在金陵的官道上,此时已经入秋,七月流火,金陵城的闷热渐渐散去,郊外更是清爽宜人,不觉间,陈颢内心的烦闷也被这舒爽的凉风吹开,缰绳渐送,马蹄也逐渐放缓。

“陈颢……”

一束清亮的女声突然从身后远远传来,陈颢疑惑地回过头,不知在这金陵城郊怎么会有人直呼他的姓名,这一回头不打紧,竟看到萧蓉正打马远远奔来,一身桃红色的骑装艳丽夺目,配着胯下那匹雪白的骏马,宛如一枝娇俏的桃花,翩翩飞舞而来。

陈颢一时看得痴了。

“吁!”

在离陈颢几步远的地方,萧蓉猛地勒马,白马前蹄高高举起,发出一阵惊天的嘶鸣,萧蓉对陈颢一笑:“怎么了?吓傻了?”

陈颢不自觉地笑了,原来萧蓉此话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陈颢调侃萧蓉的戏语,未曾想她却记到今日:“小郡主,你怎么来了?”

萧蓉马鞭一指陈颢,娇声道:“陈颢,我命令你,从今日起,你再不能叫我小郡主,只准叫我蓉儿。如果叫错了,可别怪我用马鞭打你。”

陈颢笑道:“好,蓉儿,你怎么来了?”

萧蓉却不着急回答,用衣袖试了试额头的汗珠,道:“你跑得也太快了,我骑着这匹雪马宝驹,追上了你的随从,却不见你人,害我又跑了这半日。”突然眼前一闪,一面雪白的手巾递到眼前,萧蓉一抬头,见陈颢已经不知何时驾马行到了自己身边:“不知道你跟着,不然我怎么敢让小……”瞥见萧蓉的眼睛已经睁得圆鼓鼓的,陈颢忙改口,“不然我怎么敢让蓉儿这么奔波。”

萧蓉满意地一笑,一把抢过手巾道:“其实呢,我是听闻苏杭二州是人间天堂,西子湖更是美不胜收,所以,想跟你去紫晶山庄玩一玩。”

陈颢闻言,脸色却一沉,许久才道:“蓉儿,你想去看西湖,大可以让杨家或者你大理的侍卫护送,不必跟我一路。”萧蓉皱眉道:“你不愿意带我去?”

陈颢道:“不是不愿,而是……不好。”

“哪里不好了?”萧蓉有些尴尬,声音也略略提高。

陈颢直视萧蓉:“蓉儿,你我男女有别,你独身跟我到紫晶山庄,甚为不便。我猜,你也根本没有得到你姐姐、姐夫的允许,而是偷偷跑出来的。”

萧蓉硬着脖子道:“我的事情不需要他们同意,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带我去?”

陈颢静静看着萧蓉,他不是个笨蛋,自他们相识起,萧蓉对他的好便是个瞎子也见到了,何况如今她还偷偷跑出杨家,一路追随他而来,只是……当初他只为保护李云洁,暗中相随,便引起了武林中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妄言李云洁攀附豪门、水性杨花,而眼前这个大理国的小郡主,若清誉有损,他又要如何自处?

何况,他仍旧没有忘记李云洁,萧蓉的情意他根本无法给出任何回应——正如李云洁对他。

萧蓉见陈颢许久不出声,一时怒起,狠狠一马鞭打在陈颢背上,道:“你这个呆子!我……我就那么不如她?”

陈颢背上一痛,见萧蓉眼里闪着泪花,忙道:“蓉儿……”

“我又不是你们中原人,我才不管那些闲人说的鬼话!”萧蓉声音有些哽咽,“再说,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想陪着你,让你高兴一点罢了……”

陈颢一震,这话同他当时暗随李云洁时说的,几乎一模一样,见萧蓉已经是哭得梨花带雨,娇俏的小脸甚是惹人怜爱,心里不忍,恍然又见到了一个自己,便逗她道:“好了,我带你去就是了,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

萧蓉闻言,破涕为笑:“你说话算数?”

陈颢淡淡苦笑,缓缓道:“我没有兄弟姐妹,庄里只有我和老陈,有人愿意与我同去,高兴还来不及,只要你不嫌闷就行了。”

萧蓉忙摇头道:“不会不会,我不会闷的。”想起自己刚才一时失手打了陈颢一鞭,诺诺道,“刚才……打痛你了吗?”

陈颢只暗暗笑着不说话,忽然,猛地一甩马鞭,狠狠打了萧蓉的雪马一鞭,那马吃痛,高声嘶叫起来,前蹄一抬,差点把萧蓉摔下马去,幸亏萧蓉骑术极佳方才无事,但也吓了一大跳。

陈颢笑道:“我可是知道你马术好才教训你一下的,省得你动不动就摆小郡主的架子,哈哈哈哈……”说完,不等萧蓉站定,便挥鞭一打自己的坐骑,策马而去。

“陈颢!”萧蓉不甘心地叫了一声,但听见陈颢的笑声心里却一松:他终于笑了,终于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难过与忧伤。不禁喃喃自语,“倒也不是个呆子。”便也策马追逐陈颢而去。

双骑绝尘,只见一抹青衫驾着一匹纯黑骏马奔驰在前,一抹桃色则乘着一匹雪马追逐在后,渐渐隐入烟尘深处。

姑苏,千雨湖,九晴山,慕容山庄。

众人从未见过慕容月如此焦急,进了山门也不吩咐下拜的婢女们起身,只边行边问:“情况如何?”

“回大小姐,”说话的是上弦月主辛予窈,“西域七十二山的山主已经将梁氏姐弟保护起来,双方对峙了数日,尚未正式开战。慕姐姐已经带兵前往敦煌。”

“对方有多少人马?”慕容天问。盈满月主云幽篁接口道:“还不知,只听说没藏氏手下高手尽出,已占了阳关。”慕容天一惊:“那慕姐姐带了多少人去?”下弦月主葛蔓道:“五月门下约四万人马。”

“愚蠢。”慕容月道,“七十二山都参战了吗?”

眠残月主杜若道:“无一怯战,现在敦煌城周边,恐双方集中人马不下三十万,我方七十二山约有十三四万人。”

慕容月眉头一皱,转眼见静女一直不说话,道:“静女,你怎么看?”

静女拱了拱手,缓缓道:“大小姐,没藏氏高手尽出,敦煌城剑拔弩张,但汴梁那边却并无反应。”慕容月眼光微眯,凝视静女许久,方道:“你们都下去,小天和静女,随我去燕歌馆。七星七辰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来扰。”

四位月主互相对视一眼,不敢违抗慕容月命令,行了一礼便退下了,见慕容月一行人急步往燕歌馆行去,渐渐消失不见。

“辛姐姐,”杜若问道,“慕容家与西夏没藏氏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在敦煌截下我们的监马?”葛蔓也道:“对啊,没藏讹庞是西夏第一权臣,向来与大宋井水不犯河水,这次竟高手尽出袭击中原的马队,皇帝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辛予窈道:“据前方传来的消息,是没藏讹庞的儿子没藏敏德看上了梁乙姝,发兵挑衅。”

“太过分了,”葛蔓道,“梁氏姐弟在西域纵横多年,西夏从来不敢造次,这个没藏敏德竟色胆包天,为了一女子从西夏发兵!”

“若只是一女子,自然无须如此耗费精力,”云幽篁道,“你们可知梁氏姐弟是什么人?”

杜若道:“梁乙姝和梁乙埋的父亲是大小姐与公子的老师,他们四人与静女是同门,彼此关系亲密深厚,大小姐也才会把监马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他们姐弟。”

云幽篁道:“那只是表面,慕姐姐昨日密信与我,没藏敏德师出有名,那梁氏姐弟的父亲,正是西夏先太子宁令哥的太子太傅,也就是没藏讹庞的死敌,梁烈!”

“什么?”众人皆惊。

原来西夏的先皇帝元昊,是一个颇有建树的君主,宋室还赐了赵姓于他,但他却荒淫好色,垂涎自己的儿媳妇、太子妃没移氏,竟强抢了做自己的妃子,号“新皇后”;又将太子的生母野利皇后一族借故全数处决,夺了功臣野利遇乞之妻没藏氏为后,废黜野利氏。太子宁令哥不堪如此大辱,郁郁寡欢,受了没藏皇后之兄没藏讹庞的教唆,持刀闯入禁宫,削了父亲的鼻子,导致元昊流血过多而死。

没藏讹庞遂以弑父罪逮捕太子,将宁令哥与废皇后野利氏诛杀,野利一族全数被灭。后把自己妹妹不满一岁的儿子推上皇位,即西夏国现在的皇帝谅祚,从此掌控了朝政大局。而当年在对太子一党的诛杀中,没藏讹庞毫不留情,被灭门的高官不在少数,却偏偏跑了自己的劲敌,宁令哥的太子太傅梁烈。

梁烈本是汉人,元昊见其智慧超群、有宰相之才,遂重金聘来做太子太傅,梁烈与宁令哥都是性情中人,彼此脾气相投,遂成为宁令哥心腹,多次帮宁令哥化险为夷,保住太子之位,但也因为感情用事,没有劝住宁令哥刺杀元昊,终至全盘皆输。

对于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对手,没藏讹庞一直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大兵杀至太傅府,却早已人去楼空,之后整整十几年,没藏氏不仅翻遍了整个西夏,还在大宋、辽国、大理等国四处暗查,却都没有寻到梁烈的蛛丝马迹。

此时,众人得知慕容家的私塾老师,竟然就是没藏氏寻了十几年的梁烈,如何能不震惊。

燕歌馆内,慕容月、慕容天与静女三人,正静静对坐。

慕容天沉不住气,见姐姐和静女都不说话,一拍桌子道:“没藏狗贼贼心不死,师父都已经病逝,竟还不放过!”

“这件事蹊跷在,那狗贼如何知道乙姝和乙埋是梁烈的后人?”静女道。

慕容月接口道:“更为蹊跷的是,西夏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行动,汴梁一点反应也没有。”

慕容天一顿,道:“姐姐的意思是,汴梁想借没藏讹庞的手来削弱我们?”

静女淡淡一笑:“公子英明。”

慕容天猛地站起身:“这些庸人,若非我慕容家当年对沙洲回鹘有恩,敦煌还能归属大宋名下吗?我们明明是大宋在敦煌的最后一道屏障,他们却整日只想着削弱我们!”转向默慕容月道,“姐姐,一定要把梁姐姐和乙埋救回来,别人不知道,我们可是知道他们是……”话还没说出口,见慕容月抬手示意,方降低音量道,“我们可是知道,他们是先太子宁令哥的骨血,若是死在没藏讹庞手上,师父九泉之下都无法面对宁令哥啊。”

这才是慕容月对梁氏姐弟被围如此紧张的最主要原因!

原来梁烈当年从西夏逃亡出来,投奔慕容氏,怀中还抱着一对未足月的龙凤胎,但这两个婴儿却并非梁烈亲生,而是先太子宁令哥在绝望之下托付给梁烈的一对私生子女,连没藏讹庞都不知道。也是因为如此,梁烈才苟且偷生逃出西夏,委身慕容山庄十几年,只为保住先太子的最后一点骨血。

如今梁乙姝与梁乙埋被当做梁烈的子女围困,一旦被抓,如羊入虎口,梁烈一生的牺牲便付了东流水。

静女道:“这其实是好事,没藏讹庞若是知道他们是先太子的遗孤,只会死得更快。否则以西夏国力,怎会只派十几万大军?莫说没藏讹庞,就是西夏皇帝谅祚也会兵锋直指慕容氏。”

慕容天心头一凛,道:“静姐,你不会想……放弃他们吧?”

静女瞥了一眼慕容月,只见她正闭目思索,手指不自觉地慢慢捏紧,缓缓道:“公子,这不是武林中门派之争,而是涉及到国家间的战争。慕容家再强,也不过是一股民间势力,和西夏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汴梁正虎视眈眈,想借此机会铲除我们,一旦双方夹击,不要说救人,恐怕慕容家一个人也活不下来。”

“可是乙姝和乙埋呢?”慕容天怒道,“难道就眼睁睁看他们去死吗?”

“那倒也不一定……”静女刚刚开口,猛然被慕容月喝断。

慕容月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静女,向慕容天道:“小天,你留在山庄,我把葛蔓和杜若两月主的人马留给你,你盯紧汴梁,万不能让他们形成包围之势。记住,慕容山庄是慕容家的根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离开半步!”

“姐姐!”见慕容月安排人马,慕容天一喜,静女却像赌输了一般,缓缓闭上眼睛,紧捏着的手也一松。

“我领辛予窈与云幽篁两路,去敦煌与慕含睇会合,”慕容月安排着,顿了顿,道,“静女也留在山庄,辅佐小天。”

静女缓缓起身,道:“领命。”

“我这就去布置!”慕容天见慕容月竟要亲自带兵去敦煌救梁氏姐弟,心中一阵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略一作揖,便转身去落实慕容月的安排了。

慕容月也不看静女,转身到书桌前,磨了墨,下笔疾书,写好后将短信卷成小筒,吩咐七星进来,耳语几句,七星便拿着那封短信疾步离去。

“看来大小姐真是下了决心。”静女突然道。

慕容月看着她,道:“静女,是师父教我们识字和谋略,没有师父,你和我什么也不懂,更何况今日。而乙姝和乙埋是师父最后的希望,我们绝不可以把他们推入火坑。”

静女道:“大小姐说的是情理,我说的是时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慕容月沉声道,“永远不要动那个念头,那是九死一生。”

“总比大家一起死的好。”静女淡淡道。

“静女!”慕容月厉声道,“做人不可太过无情。”

“大小姐忘了,是师父教我们‘无情制胜’。”静女冷冷道,抬头不退却地直视慕容月。

慕容月看着静女,缓缓道:“你不会忘记师父临终遗言吧。”

静女一时有些恍然,目光略垂,转眼间又恢复原状:“世事无常,若命运如此,那便是唯一的路。”

许久,两人对视着,双方都不见焦躁,冷静得令屋子发寒。

“那不是唯一的路。”慕容月冷冷甩下一句话,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迈出门去,再不回头看静女一眼。

静女静静立在原地,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敦煌。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

南枕气势雄伟的祁连山,西接浩瀚无垠的戈壁大漠,北靠嶙峋逶迤的北塞山,东峙奇谲突兀的三危山。敦煌城作为中原与西域的交通要道,无论何时都是繁华非常、灯火通明的,即使西夏国建立,阻拦了丝绸之路的大部分通道,但敦煌城这个咽喉还掌握在沙洲回鹘手中,而沙洲回鹘向来依附大宋,因此总的来说,敦煌城还在大宋手中。这一方面源于回鹘与中原的附属旧习,另一方面则更因为慕容世家在西域的势力极大,控制了敦煌周边七十二山的山匪,收编门下,作为这咽喉的最后一道屏障,稳稳树立在茫茫大漠上。

当然,沙洲回鹘与慕容世家之间,也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是慕容家能在这里一手遮天的根本原因。

而敦煌城主戴奇楠,每年除了上交赋税给汴梁皇室,还要额外交一份钱物给慕容山庄,作为慕容氏庇护的代价。

然而,一向繁华喧闹的敦煌城,今夜却显得格外寂静,黑沉沉的夜幕下,隐约可见在敦煌城的东西两侧,分布着黑压压的帐篷,闪烁着灯光,恍然如鬼火,分明是有大军驻扎。而城中却是一片漆黑,所有人都默默地呆在自己的家中,连灯火也不敢点。惟有城北一处大宅亮着灯火,门口还有人在不停地进进出出。

这里正是敦煌城主戴奇楠的府邸,此刻,他正恭敬地领着慕容月一行人往里行来。

“大小姐请,诸位请。”戴奇楠引领着几个人落座,道,“大小姐远道而来,奇楠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只见慕容月端坐在主位上,身后站着七星七辰,客位上则坐着风尘仆仆的辛予窈与云幽篁。

“无妨,”慕容月道,“慕月主何在?”

戴奇楠面色一变,道:“回大小姐,慕月主她……被俘了。”

“什么?”辛予窈与云幽篁齐齐起身。慕容月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不是还没有开战吗?”

戴奇楠拱手道:“是这样的,没藏敏德之前抓了梁大姑娘关在军中,几日前慕月主领兵来敦煌,听闻没藏讹庞的援军还在路上未至,城东只有没藏敏德的十几万人驻扎,便想着出其不意,小人劝了也不相听,只在半夜领了几百死士前去劫人,谁知这一去就没了消息。过了几日那没藏敏德派人来传话,说已经将慕月主擒住,若不交出梁少侠,便要屠城!”

“太放肆了,敦煌城是大宋的地方,岂容他西夏猖狂!”七辰怒道。

辛予窈道:“大小姐,慕姐姐武功高强,怎会轻易被捉?”

慕容月道:“双拳难敌四手,慕月主必是中了没藏敏德的军阵。”

七星道:“小姐,恕我直言,我们这些人都只会练武,从来未曾排军布阵,即使有人马,也难与没藏敏德相抗。慕月主这一被捉,凶多吉少。”

云幽篁拜道:“大小姐,幽篁愿请兵一万,赌上性命不要,破那没藏贼人的营阵,救慕姐姐和梁大姑娘出来。”

慕容月却摆了摆手:“没藏敏德要的不是慕月主,暂时不会动她。”

“那梁姑娘……”七星心头一紧,那没藏敏德原本就是冲着梁乙姝的美貌而去,如今将她囚在军中,岂不是羊入虎口?

慕容月道:“乙姝性格刚烈,若是没藏敏德相逼,恐怕早就自尽了,既然到现在都没有风声,就说明没藏敏德还没有得逞。且乙姝聪慧,必有权衡之法。”

几人正在说话,听得一阵脚步声匆匆响起,抬头一看,只见一身着短打的少年急步跑进门来,一见慕容月,忽的拜倒在地:“大小姐,快救救姐姐!”

慕容月忙起身相扶,才看清眼前之人正是梁乙埋,却脸色憔悴,不复平日的俊朗。七辰道:“乙埋,你放心,小姐此次亲自督军敦煌,就是要把你们都安全地接回中原。”

梁乙埋苦着脸道:“可是,慕月主已经被那个没藏敏德抓住了。”

慕容月道:“那是慕月主不懂行军阵法,逞匹夫之勇,才会被西夏军有机可乘。你放心,无论是乙姝还是慕月主,我都会把她们救出来。”

说完,转向戴奇楠道:“戴城主,没藏讹庞的援军到了哪里?”

戴奇楠道:“自梁大姑娘被截,已有一个多月,一直是没藏敏德的军队在与七十二山的头领对峙,据探子来报,几日前没藏讹庞见西夏军不得速胜,才决意派大军前来围剿,算算时日,只怕不出两日,援军便会到达敦煌城了!”

众人都一惊,七辰道:“没藏老贼的援军有多少?”

戴奇楠道:“详细不清楚,二十万总是有的。”

辛予窈道:“大小姐,我们在敦煌兵力不多,若是没藏讹庞援军来到,我们便如笼中之兽,命悬一线!”

戴奇楠也道:“是啊,大小姐,这没藏氏的军队骁勇善战,连慕月主都折在里面了,我这小小的敦煌城又没甚领军战将,怕是禁不起啊!”

慕容月许久不言,一会儿方喃喃自语:“两日虽紧迫,却也够了。”

想毕,转向戴奇楠道:“戴城主,务必要将我到敦煌的消息散布出去,越快越好。”

众人一惊,慕容月的行踪一直保密,怕的就是被没藏敏德的大军发现,如今慕容月却要戴奇楠将她的消息散布出去,不是打草惊蛇吗?

辛予窈道:“大小姐,万万不可啊,太危险了。”

慕容月却道:“没藏敏德和他父亲一样,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他就算知道我到了城中,也不会擅自发兵来犯。”

云幽篁道:“可是敌明我暗岂不是更好?要是那没藏敏德冒险犯进,可如何是好?没藏讹庞的援军就这两日间就到了呀!”

慕容月淡淡一笑:“就是因为援军将至,他才不会冒险。”

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慕容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虽不懂打仗,却都觉得慕容月此举不妥,慕容月却也不再解释,只道:“你们车马劳顿,都下去安歇吧,我有些话要问乙埋。”

众人只好答应着,纷纷退下。慕容月便拉着梁乙埋到一边,沉声问道:“乙埋,你把你们被截的情况,详细跟我说一遍,一个字也不许漏。”

梁乙埋点点头,道:“那日,我和姐姐像以往一样,从西边购了马匹,路经敦煌,谁知离城门还有十里处,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队带兵器的军士,拦住我们,我们以为遇上野马匪,便怒斥他们不懂规矩,连慕容家的马队也敢截。”

“他们并没有一上来就抢马匹?”慕容月问。

“没有,”梁乙埋道,“他们最初只是拦住我们,听见我们报了慕容名号,反而纷纷拔刀相向,那领头的正是没藏敏德,他问‘你们是哪个慕容家’,我们就答‘还有哪个,自然是姑苏慕容氏’,他又问‘你们是慕容家哪支马队’,我们答‘小贼,连梁氏马队也没听过吗’,然后那群军士二话不说,上来就把我们的人马截下了!姐姐见状不对,飞身去刺没藏敏德,但他武功甚高,一把就捉住姐姐,笑说‘没想到梁家女儿倒是个绝色美人’。我见姐姐吃亏,忙率众人杀向他们,他们见我们来势凶猛,便掳了姐姐一路后撤,本来我们已经占先,却不想后面来了一大群西夏兵士,估计有近万人,把我们杀退了。我便带着众人退到七十二山境内,有了七十二山主的支持,才将他们击退。他们见不得速胜,便在敦煌城东摆下军阵,不停从西夏调兵,才几日便成了今日状况。”

慕容月沉默许久,方道:“他是何时给你传信的?”

梁乙埋道:“姐姐被掳第二日,那没藏敏德便传了榜文进城,说我和姐姐是当年叛国之臣的子女,他们是师出有名前来抓捕,若有人抵抗,便屠城以罚!……大小姐,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

“不会,”慕容月斩钉截铁道,“即使在慕容山庄内,知道此事的人也只有我、小天和静女,绝不可能走漏。若他知道你们不是师父的亲生子女,而是先太子的遗孤,早就不是只摆阵势了,无论是没藏讹庞还是西夏皇帝都会派大军来直接剿杀。正因为他不知道,才誓要活捉你们,为的是等没藏讹庞到来,亲自处理。”

梁乙埋心下略安,点点头:“说的是,可是那个没藏敏德对姐姐垂涎三尺,我怕……”

“相信你姐姐,”慕容月安抚地拍拍梁乙埋的手,“而且,没藏敏德不是他父亲,对师父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在没藏讹庞到来之前,乙姝应该都是安全的。乙埋,我有另外的任务给你。”

“大小姐吩咐。”梁乙埋正色道。

慕容月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只见那玉佩薄薄一片,也没什么装饰花纹,只一轮沧海明月图简单雕刻,道:“这是我的玉佩,见此玉佩,慕容家所有人都要听你指挥,你把它拿好,最早明日、最迟后日,就会有一个戴铁面具的斜腰大汉前来,你把玉佩交给他,让他统一指挥七十二山和敦煌城的所有人马。你告诉他,除辛予窈与云幽篁的人马留驻敦煌城之外,所有的兵马他都可以随意调动,要以快打快,一到就动手,务必要赶在没藏讹庞的援军到达之前,攻破西夏大营。”

梁乙埋接过玉佩,道:“梁乙埋领命!”

慕容月又提醒道:“记住,在这个人来到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动一兵一卒,必须要保证敦煌城的安全!”

梁乙埋慎重地点点头:“乙埋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有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让一人一马擅动。”

慕容月满意地一笑,细细看了看梁乙埋,他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目间却英气勃发,颇有英雄之气,不像他们的师父梁烈那样是个儒雅文人,倒颇有西夏族的风姿。便拍了拍梁乙埋的头道:“乙埋,我一定会把慕月主和乙姝都救出来,我答应过师父,要让你们一辈子远离血腥杀戮,过普通快乐的日子。”

梁乙埋感激地点点头,眼里闪动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