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村长和他的助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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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灌溉的烦恼

韩镇长在全镇干部会上,大力表彰了月牙村选举好媳妇的新创举,号召各村都要向月牙村看齐,把精神文明建设提高到新水平。今后,镇里也要进行此项评比,奖品会更丰厚。对成绩突出的行政村,享受最惠村待遇……

会议刚结束,张振生急匆匆来到韩镇长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韩镇长,你刚才在会上表的态算数不?”

“当然算数。”

“我们村算不算模范村?”

“算。”

“那好。听说上边有拨款,是关于支农灌溉方面的,是否属实?”

“哈哈!你的消息够灵通的!不过,还没有具体安排到位。”

“这么说,我村是第一安排对象喽?”

“这个……”

“这个什么?你刚才在会上讲的‘最惠村待遇’的话,就是钉子,不能当做后臀之风吧!”

“呵,又叫你钻上啦!就算你村一个,但还要经过申请、考察、审批等多道手续才成。”

“官僚作风。”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麻烦之风!到底怎么办理手续吧?”

“首先写一份村里的基本情况,报到镇里批准;然后申报到农业局,由农业局指派专人勘察地块,安排可灌溉面积;再到水利局申报,由水利局专家锁定水利设施安置地点;再报到电力局,以便安排送电线路……”

嗨!官场办事,多让人烦?原因就是这些官都喜欢玩派、弄权!但为了村民的利益,就只得万烦皆下品,唯有决心高了。

韩镇长答应了,事情就成功一半,张振生别提有多高兴。月牙村是丘陵地带,山坡地占百分之八十。山地瘠薄,保墒性能极差,十年有八年减产。自古以来,农民们只好靠天收。如今,国家的支农政策出台,他怎能不欢欣鼓舞呢?

回村后,他把这消息进行传达,可把大家乐坏了。村干部和村民代表们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落实地域,查看地形地貌,早些做好各项准备。张振生和王兴志两人负责跑有关部门办理审批手续。

这天,张振生和王兴志两人骑着自行车,行程十八公里,来到县农业局。打听到支农项目由白局长主管,但他不在,说办点事一会就回。两人在办公室等了足足俩小时,才等来了这位“佛祖”。王兴志向白局长递上申报书。白局长草草看罢,说:“你们到这来还缺一道门槛。”

“哪道门槛?”张振生问。

“支农办公室。”

“地址在哪儿?”

“政府大院西侧一百米处。”

“好的。谢谢!”

二人辞别白局长,骑车向支农办驶去。

到了支农办。办事员告诉他们:“管主任出门了。”

“他什么时回来?”

“不知道。”

“那您不能管?”

“不能!超权限。改日吧。”

嗨!白跑一趟。二人扫兴而归。

两天后,二人又来到支农办。管主任看了看申报书说:“不行,材料不周全。”

张村长问:“哪里不周全?”

“你村有超计划生育的村民吗?有打架斗殴、接受改造的不法分子吗?村容村貌过关吗……”

“我说主任,您问这个与灌溉庄稼有什么关联?”

“当然有关联。这叫多环挂钩,层层把关。少废话,回去修改再报。”

这样,申报书一直修改三四次,磨破了车轮胎和嘴皮子,也没有过去这道关卡。

王兴志说:“是不是我们做事太古板了?”

“怎么讲?”

“没给主角送礼呗?”

“拿什么送礼?莫说我们没钱送礼,就是有钱也不能送!”

“那就办不成事。现在,无礼物就一事无成。当官的都这样了。”

“你这话我不太赞成。百姓中,有好的和坏的两种,我认为是好百姓多,坏百姓少;当官的也有好官和坏官之分,我同样认为好官居多,坏官居少。”

“话是这么说,但解决不了当前的实际问题。”

“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从支农办出来,他俩走进县委大院,径直向王副县长办公室走去。在三楼中部,找到那间办公室。

王副县长和张振生曾见过几次面,那是以尿罐做媒介开始的。王副县长是位平易近人的领导,他拉住张振生的手说:“张村长,好久不见,很想你啊!”

张振生说:“我也何尝不是如此?嗨!当领导的都像你这样就好喽?”

“怎么啦?莫非又遇到什么困难?是不是有关建立村医疗室的事?”

张振生摇摇头说:“不是。有县里的拨款,我们尽量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现在已基本完工,正在投入使用。”

“那我见你怎么依旧愁眉不展呢?”

“县长,是这样的……”王兴志接过话头,简要介绍当前遇到的烦心事。

王副县长听后,脸色立即严肃起来,他吐着粗气说:“给鸡带嚼子——简直胡勒!”

王副县长一个电话打过去,月牙村的申报书被批准了!”

二人拿着批文,马不停蹄来到农业局。农业局白局长说:“你们先到水利局去一趟,看他们把打井的具体位置确定后,我们再做规划。”

二人又赶到水利局,库局长说:“我得先看到土地局的批文,才能认定打井地点。因为井要打在土地上啊!”

就这样,他二人又跑了一个多月,才总算把这项引水灌溉工程确定下来。

总算盼到开工的日期了。主办方谭科长说:“一切工料都由我们负责承办,不需要村里人插手。村里只负责地域调查及征地事宜。”

张村长想:工程归谁承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村里三千多亩土地和两千多亩山林,在干旱时期能够得到灌溉,这是天大的好事呀!是造福村民的一大举措。他好像看到:清清的水流哗哗的淌进干旱的田地里,树林中。禾苗笑了,树木笑了,他也在笑,全村人都在笑!秋天到了,到处是一片片黄金……

征地丈量,寻找打井地址,以及渠道设置用地……张村长和他的助手们,日夜奔忙,虽然很累,但累得痛快,累的值得,累得心甜!

三个月过去了,工程顺利竣工。共建了五座灌溉站,每座灌溉站建机井一眼,机房一间,铺设千米管道,功德碑一个。其中一碑上这样写道:政府支农,功德无量……可确保灌溉一百二十公顷良田。

看到这些设备,干部和群众笑在脸上,喜在心头。

这时已到初夏,由于天久不下雨,长到膝盖高的禾苗旱蔫了,急需浇水了。在山上种植的幼树,也旱得落了叶子。可是,机房门紧锁,进不去人,无法运行机械设备浇灌禾苗及幼树。

张村长急忙去找韩镇长,汇报了当前农田的旱情,要求施工方交还打开机房的钥匙。

韩镇长说:“这事不该我管辖,你去找县支农办。”

张村长又来到支农办,支农办说让找农业局;再次来到农业局,那里的负责人说,让他们去找水利局;水利局让找设备科;设备科让找工程队;工程队让找承建处;承建处让找康工长。最后找到康工长单位,人家说他出远门了。

这样一连找了十几天也没有找来钥匙,地里的庄稼焊死少一半!气得张村长差点背过气!庄稼都要起火了,可是上边就是不交钥匙!重视三农,重视三农,难道他们就是这样重视方法?

张村长带领杨波、柳涛,直奔一号机房。他们七手八脚的用石头砸开门锁,打开门,走进去一看,傻眼了: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机械灌溉设备。再看新打的机井,拿锄柄一趟就到了底,只有两米多深,没有一滴水,是干井!又去检查管道设施,发现只有出水处和进水处两头有管子,中间什么也没有!

张村长气得来回踱步,杨波、柳涛两人搬来几块石头,把功德碑砸得粉碎!

张村长说:“咱们再看一看其它机房。

他们逐一看过,完全一样,都是坑农、误民的形象工程!

怎么办?他们立刻召开紧急会议,研究下一步棋怎么走。不料想村干部们辛辛苦苦跑来的、望眼欲穿盼来的汲水灌溉项目,到头来确实一场空!政府呀,政府,你怎么欺骗百姓呢?党中央三令五申,要重视三农工作,要支援农业!而地方的官、管人员竟然敢与中央的政策背道而驰!

“找他们去!”张村长猛然挥一下手。

“对!找他们去!”很多村民也纷纷响应。

总结以前的经验教训,大家分为三组,每组七八十人,由温国海、张振生、王兴志各带领一组村民,分别到支农办、农业局、水利局三家讨说法。

他们乘坐十六辆三马车和八台拖拉机,浩浩荡荡开进县城,把那三个单位围得水泄不通!

张振生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杨波、柳涛。张振生进入支农办的主任办公室,他一脸的怒容,吼道:“老管,你究竟是支农还是坑农?你们把国家的钱都掖在哪里了?”

“你、你说什么?我们怎么坑农了?”管主任托了托滑到鼻头边的眼镜框。

“怎么坑农你心理清楚。请问:你们给打的井在哪里?抽水设备又在哪里?”

“在地里呀!”

“扯淡!”杨波上前一把抓住管主任的前胸衣襟,把他从转椅上拎起来,如同拎起一只鸡,“走!跟我到地里,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有还是没有井和抽水设备!”

管主任从来没受到这般待遇,他挣扎着喊:“你们敢造反?来人!”

呼啦一下,办公室内外都挤满了人——他们都是月牙村村民。

一个大汉走近管主任,指点着他的鼻尖说:“你坑苦了百姓!今天要讨个说法,你还给我们水井、机器!否则卸下你身上的零件!”

望着眼前这么多的愤怒的群众,管主任吓得瘫软了。他哝哝唧唧地说:“我只管审批,其它一无所知。”

“钱呢?是不是也经你手批的?”

“是。”

“批给谁了?”

“农业局。””

“多少?”

“一百万。”

柳涛说:“别跟他废话,把他拖出去,推上车,让他亲眼看看一百万花在哪里。”

大家拉的拉,扯的扯,硬把管主任推上车。

这时,几名警察赶来。他们上前拦住村民,说:“你们干什么?限制他人的自由,这是违法的!”

另一个警察说:“把他们抓起来!”

“你敢!”张振生大步走来,厉声喝道:“谁违法了?违法的不是我们,而是是坑农害农的骗子手!你们‘警察’两个字的前头还有两个字,你们知道不?是人民!你们是人民警察!不要愧对人民!是保护人民利益的,不是骗子的帮凶!你们如果敢动村民一根汗毛,我就到市里、省里去告你们!”

那个领头的警察摆摆手,态度变得温和些,说:“不过,你们要克制,不能虐待他。”

另外两组村民也围住农业局和水利局,先是唇枪舌剑地大战一番,然后把农业局正、负局长,水利局的副局长和一个科长,推上车,开回月牙村。

张村长、温国海等带领这些官们逐个水点查看,他们也都惊呆了!

这时,王副县长也闻讯赶来,看到这一情景,把他气得直跺脚:“罪孽呀罪孽!简直就是天大的罪孽!这是给党中央、给政府抹黑!你们这些官都是干什么吃的?是死了还是得了半身不遂?嗯!你们几个回去后,要对这一案件进行彻查!这是谁干的,资金都到谁的腰包了?要对有关责任人进行严惩……”

尽管王副县长亲自挂帅抓这一事件,但由于局与局之间,局与农支办之间,局与科之间,科与承建队之间相互踢球,谁也不想承担责任,谁都想把责任推向别人。一个月过去了,事件仍无头绪。最后追查到工长康新身上。康新一看情况不妙,连夜潜逃。

报纸、电台……许多媒体刊登、播放对康新的追缉令,一条天罗地网撒下去。 三天后,康新投案自首。

在审讯室里,康新大喊冤枉。警官问他:“这项工程是不是你承建的?”

“是!”

“那你就是罪有应得!不存在什么冤枉!”

“我承认我有一部分罪,但不能把全部的罪都强加在我身上。因为我是无奈的。”

“不要狡辩,你还有什么无奈的?”

“其实,拨款到我手上时,已经远远不够购买设备和打井费了。”

“你就编吧!钱都到哪里了?”

“不是我编。在我前头已经经过四次转手了。牛都被他们牵走,我只捞到几根牛毛……”

在干部和群众的共同努力下,月牙村终于讨回了公道。这回县政府委托一专门机构督办。清清的水流终于上了山,入了田,那一张张浸满汗水的脸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