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琥珀双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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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富康百货公司的门前七点钟不到,拿到通行证的商家和买家就早早涌到了,人群如溪水般的源源不绝,因为每个通行证都注明了柜台号码,他们需要事先做好准备迎接顾客,这就需要时间进行部署,一直被战火笼罩的华北大地,的确需要和平的曙光。抗日战争开始后,喜欢收藏的买家和卖家就缺少了这样一个平台,因此当机会出现了,参与者还是很踊跃的。有人说这是日本人在********,参与的人是在帮助鬼子宣传大东亚共荣圈,或许他们的到来真的起了这个作用,但是不要忘了,爱国和爱好发生冲撞的同时,某些人会把爱好作为首选,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激进的爱国者,再说这里还涉及到生计的问题。谁都希望有个机会,把自己手中的货高价出手,因此平台是重要的,没有平台你的古董就卖不上价钱,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鬼子占领北平后,物价飞涨,民营工厂大批倒闭,商业凋零,失业人口剧增,每个人都面临活下去的艰难。山本的聪明就在于,比较懂得人们的心里,所以用这个方法欺骗德国人,达到自己偷梁换柱的目的,他知道交易会一定不会冷场。当他看见源源不断的人流涌向富康百货公司,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成立的,效果会是不错的。尤其是某些靠买卖古董玉器为生的人,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平台,肯定会踊跃参与。山本知道在北平,吃这碗饭的人很多,他们中好多人并没有别的谋生手段。

一楼的大厅是交易会兼拍卖会主会场,也是今天节目的重头戏。为了给琥珀双叶拍卖做陪衬,把这出戏演好,让德国人知道琥珀双叶的真正价值,山本算是动了血本。他组织了一帮人做买方和卖方,各种角色搭配齐全,不算计划外的参与者,大戏的角色已经够用了。山本知道戏演得越逼真,德国人就越容易相信,成败就在今天,所以山本是不敢疏忽的。

“羽田君,你觉得怎么样?”山本问站在一边,身穿便衣的羽田,羽田正在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

“可以。”羽田的回答简短,但是态度是明确的,他原来担心发出请柬后没有多少人会参与,毕竟这里是占领区,盛会是日本人主持的,很多中国人会感到耻辱,因为民族情绪的原因,中国人拒绝参与,不愿意为日本人********添光增彩是正常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不靠谱,来参与的交易会的人这样多,这让他很不理解,心说古董买卖在某些中国人的心目中,难道比国家荣誉分量还重?现在他相信山本的话了,某些中国人民族感情很差,因为他们被过去的政府伤害得太厉害了。

“对于商人来说,利益是第一位的,古董商人也不会例外。他们中好多人,手里是有值钱得货物的,可是靠在地摊上叫卖是卖不上价钱的,使手中货物最大利益化是每个商人的愿望,现在有了这样的条件,他们怎么会错过?”

山本似乎知道了羽田在想什么,进一步做了解释。

“大佐阁下对中国商人的心里揣摩得很透,有了他们的配合,这出戏一定会成功。”羽田这话里虽然有揶揄的成分,不过总体上是认同的,他也相信今天的戏会完美结束。因为董玉明等人已经覆灭,交易会的保密工作做得到位,即使还有残存的抵抗分子,他们也没有时间组织力量进行破坏,何况通往朝阳区的所有路口都增加了检查哨所,私自带武器是过不来的。据羽田掌握的情报,国民党,共产党的抗日力量在朝阳区的活动很弱,他们即使想从别的区调集力量也没有机会了。交易会成功之后,他就可以回到东京,从心里上讲,他期待会议成功的渴望不亚于山本。

接近会议开幕的九点,厅内和院子里就站满了人,好多人手里拿着报纸,因为他们中很多人是奔着琥珀双叶来的。北平的主要报纸,在头版显著的位置上,都刊登琥珀双叶现世并拍卖的消息,上面配有图片。这个神氏一般的稀世国宝,在好多喜欢古董收藏的人心里,已经成了图腾的象征,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充满神奇传说的国宝,真身是什么样的。那种顶礼膜拜的感情冲淡了战争的残酷,当然也有部分商家跃跃欲试,就算天价也想把它据为己有。

随着一阵阵汽车喇叭的鸣叫,北平各界的大人物粉墨登场了,园内外拥挤的人群自动的散开通道,让汽车进入。自从卢沟桥事变开始,北平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盛世场面,山本策划这出剧目之所以得到北平伪政府的支持,就是他们看到了这里的政治宣传效用,事实和他们预料的一样,喜欢热闹的北平人陶醉了。

开幕式由市长亲自开启,接着是主管文化的部长讲话,然后是……随着鞭炮飞舞,交易会大幕拉开了。亲临现场的德国古董专家冯.鲍曼抚摸着光秃秃的下壳,一双猫儿般的蓝眼睛疑惑的看着拥挤的人群,这种情景在希特勒占领奥地利的时候出现过,不过那是在坦克和大炮陪伴下出现的。奥地利人血统中,本来就不乏日耳曼民族的基因,欢迎希特勒这个占领者是正常的,但是没有听说中国人的血统中有大和民族的血液,难道中日亲善真的像日本人宣传得那样,达到了大东亚共荣的程度?

冯.鲍曼是戈林亲自指派前来验货的,戈林知道东方矮子诡计多端,不相信日本人真的会拿到琥珀双叶,就算他们真的得到了琥珀双叶,也不相信他们会把真货贡献出来。德国人知道,玩这些猫戏老鼠的游戏,他们不是日本人的对手。当初戈林提出拿琥珀双叶交换潜艇,目的是故意难为日本人,并不是对琥珀双叶情有独钟。他对日本政治家的狡黠,狭隘和岛国文化从来就没有好感,从心里鄙视。如果日本人懂得顾全大局,不是进军东南亚,而是在远东袭击苏联,此刻的欧洲大地就该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了,德国军队也不用还在苏联那广阔的土地上和红军拼命。如果轴心国征服了欧洲,合兵一处,兵进大西洋,美利坚合众国就会土崩瓦解,世界就会变成法西斯国家的大一统。戈林明白,琥珀双叶这件传闻中的瑰宝,早已经在人间蒸发多时,日本人想在中国这样广袤的土地上去找奇珍,无异于大海捞针。

冯.鲍曼也不相信日本人会得到琥珀双叶的真品,他知道中国是个文化古国,古物爱好者对他们的国宝有着宗教般的虔诚,就是不要性命也不会拿国宝来换钱,所以他张大了眼睛要亲眼看看,这是一出什么样的闹剧。

“哦,鲍曼先生,这是张鸿君先生,你们认识认识。”

山本的呼唤打断了冯.鲍曼的沉思,他不由得抬起头来,看见了站在面前的张鸿君,眼睛里露出惊喜的光芒。当年他们曾在地中海琥珀交易会上见过面,张鸿君的博学,对琥珀的鉴赏能力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来到北平后,不断听到有人说起北平收藏界的“三张,”知道张鸿君是“三张”中的翘楚,更有想见一面的欲望,于是就做了个欧洲似的见面礼。随后山本又把张宝明推了出来,张宝明则表情严肃,没有说话,这让他不解,在鲍曼看来,他们虽然不是同路人,可是是同行,不至于送给他这副面孔。他怎么知道,张宝明被下了啞药,不能说话了,到这里是被强行押来的,他身后一直站着特务。山本最后一个介绍的是张鼎华,他本身没有多大名气,鲍曼也不熟识,但是当山本提到张鼎华是琥珀张的长子,鲍曼就不能不另眼相看了,何况张鼎华对古董也相当了解,口才比琥珀张还好。山本刚介绍完,张鼎华就说了一火车的恭维话,这让受了张宝明冷遇的鲍曼缓解了不快,情绪通畅了不少。

山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先给鲍曼注入意念,让他感觉北平的古董专家都到场了,那么当张鸿君他们纷纷表态,认可眼前的琥珀双叶就是传说中的琥珀双叶,鲍曼就不可能怀疑看见得东西是赝品了,这叫先入为主,潜意识的注入信念。鲍曼哪里知道这里的机关,就和张鸿君等人聊了起来,上当受骗就是必然的。因为真品琥珀双叶和琥珀张手里的赝品,除了见过真品的人,谁也没有能力鉴别真假。

不久,拍卖重头戏开始了,在几件一般性的古董拍卖之后,手捧紫檀木盒子的酒井出现了,羽田就站在他的旁边,他们后面还有护卫的鬼子,算得上是壁垒森严。当伪市长宣布,琥珀双叶拍卖开始,大厅里的卖家和买家,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刹那间原有的秩序就消失了,所有人都往前挤,因为每个人都想看看,那个被视为神器的琥珀双叶是什么样的,眼前出现的琥珀双叶是不是真品,真正的琥珀双叶和赝品有什么分别。对于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奇珍,喜欢古物的人们心中都有着圣灵般的崇敬,这很正常,任何民族都有拜物教,任何个人对所痴迷的物体都有说不清宗教情结,这是无法用理性来解释的。

酒井慢慢的打开了紫檀木盒,把它倒立起来,双手高高举起,大厅里立刻传出海啸一般的欢呼,人们尽可能的往前涌,谁都想看清楚圣物的真身,就像少男崇拜美女,信徒崇拜佛主一样,但是站在他们前面的,是手持木棍的警察,这是一堵厚厚的墙。涌到前面的,平日斯文的这些文化人十分恼怒,但是只能无奈,因为他们没有资格和拿起枪杆子的警察抗衡,甚至缺少泼妇骂大街的本事,只能是望洋兴叹。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盲目崇拜,有些人就根本没动,眼里出现的疑惑比信任多,这些没有举动的人多是老资格的买家和卖家。因为底蕴的厚重,涉世过深,他们不大相信民国以来就失踪的国宝会被日本人得到。就他们本身而然,搜索国宝能力不一般,何况更多的王宫贵胄也是一直在寻找琥珀双叶,就能量而然,他们的本事应该比日本人大,可是他们并没有得到宝物。在收藏界自古以来就有不成文的规定:国宝即使出售,也不会让它流出国门,好东西必须留在自己的土地上,这个张鼎华是琥珀张的儿子,琥珀张会同意出卖国宝?

山本的眼睛也在盯着这些人,他心里明白,这些不动的人群才是最有话语权的,如果没有他们的认可,前面那些人就是把眼睛瞪出眼眶,喊破了喉咙,也不过是泼妇骂街,上不了台面的,他导演的这出戏中主要的观众是他们。因此在喧嚣过后,他示意警察打开一条通道,把刚才没有动作的人群请到了前面,酒井再一次的举起了盒子,然后这出戏剧的主角张鸿君出马了。

北平收藏界没有人不认识张鸿君。权利和金钱能够给人话语权,但是能力同样能够给人话语权,只是你的能力要高出别人很多。学徒出身的张鸿君是凭着超人的禀赋和不断的努力获得的说话权利,这一点在北平收藏界没有异议。站在这样的位置上,做举足轻重的决断,对他不是初演,这个舞台也是他喜欢宣誓的席位。不过今天的他缺少了往日的骄傲,眼里依稀可以看见淡淡的苦涩,因为他明白,今天的位置和权利是用生命和努力拼来的,但是今天过后,他的名声打折是一定了,说不定会就此死去,谁能够保证他的谎言不被戳穿?就他的身份地位而然,是不能够讲述“狼来了”的故事,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次就足够了。但是他不敢违反山本的授意,那样失去的不仅仅是名誉和地位,还有生命。现在的他怕死,因为他什么都有了,一个人拥有的东西越多就等于捆绑越多,捆绑越多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窒息。

张鸿君面对着紫檀木盒子,像往日做裁判一样,手拿着放大镜,仔细的看了很久,最后面对看众,声音缓慢的说:“是真品。”

张鸿君发出的声音不大,可是如同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奏响了春雷,刹那间,全场欢声雷动,人群发出高烧般的欢呼,因为人们等待这一天太久了,能够在有生之年目睹圣物,这对很多痴迷琥珀双叶的人来说,和看见佛主降临是一样的,不可能不激动。

群众本来是盲从的,对专家的膜拜是历史形成的,专家的话在北平珠宝收藏界就是最高指示,既然张鸿君说酒井手里的琥珀双叶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哪怕它是一块普通的琥珀也是圣物。此刻的山本嘴角拉圆了,眼睛里爆发的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知道张鸿君这句话的分量。“三张”不在场,他的话就是圣旨,何况旁边还坐着张宝明。

张鸿君的表演刚刚结束,张宝明就被推上了台,他的身边是身强力壮的日本人,一只手臂挽着他的胳膊,看起来像是在搀扶,其实是在挟持,因为张宝明被药物所制,不能说话,目光呆滞,虽然站在了前台,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过山本不在乎这个,他清楚,只要张宝明出现的本身就说明问题了,对于很多人来说,张宝明不说话就是代表他同意张鸿君的鉴定。随后主持人替张宝明说,他的喉咙出了问题,不能发表意见,但是张宝明事先已经看过琥珀双叶,见解和张鸿君一致,张宝明认为眼前的琥珀双叶就是传说中的真品。话说完,张宝明就被强行的安排在台上坐下了。

很显然,张宝明的出现,加重了张鸿君鉴定的分量,因为他没有表现出不同意见,这就是山本要的效果,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先是有人松了一口气,然后疑惑的目光集体消失了,三张有两个已经现身,即使最后一张提出异议也没有分量了。随后是海潮般的欢呼,在场的人都十分振奋,因为他们没有想到,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见到了琥珀双叶的真品。这就像天主教徒去梵蒂冈见到了红衣主教,佛教徒去拉萨见到了活佛,那是一生的荣耀。

到此山本的戏应该谢幕了,别忙,山本还有一张牌,他要让他的戏进入高潮,随后登台的当然是张鼎华。

张鼎华在众人欢呼中登上了舞台,他先是自报家门,随后讲述了琥珀双叶是怎样落在他父亲手里的经过,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你不能不信,因为他是琥珀张的儿子。有的人天生就是演员,说谎不用眨巴眼睛,张鼎华就是这样的天才。因为山本告诉他,如果这次演出成功,他会得到一千大洋的嘉奖,像他这样的人,只要有人给钱,任何人都可以出卖,何况良知。

异议彻底没有了,有的人开始跃跃欲试,准备出高价,把这稀世珍宝收入囊中。

冯.鲍曼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如果他开始有天大的怀疑,此刻也完全丢掉了,既然北平的权威人士给出了答案,他这个强龙只能臣服地头蛇,何况他对张鸿君的能力本来就有一份信任。

拍卖开始了,底价是十万大洋。在这战火连天的岁月,这样的价格就是天价,连冯.鲍曼都觉得起拍价太高了。此刻的欧洲,就是最好的钻石拍卖,起拍价也抵不上琥珀双叶的这个价,他觉得价位订得这样高,拍卖很容易流产。可是让他几乎把眼睛瞪出眼眶的是,第一个举牌的买家就把价位翻了一番:二十万。

“天哪?二十万大洋,足够买装备一个团的军火了。”冯.鲍曼心里在喊,觉得中国人不是太有钱,就是这些人疯了。要知道,琥珀在收藏界并不是主打藏品,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拍出这个价位。

他当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山本安排的,他就是要给冯.鲍曼看看,戈林要的东西有多么珍贵。

“我出五十万。”随着话音,一个健硕的老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