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琥珀双叶
20647000000042

第42章

山本并不是个真正的地瓜,至少在掌控全局的能力上不是羽田能够类比的,他之所以在羽田面前显得缩手缩脚,是智商不如对方,专业能力不如对方。但是在全力对付岳峰的同时,他并没有忘记主要职责,也没有顾此失彼。对岳峰的军事打压,目的是为寻找琥珀双叶扫清障碍,而他的聪明之处在于重用羽田,放权给羽田,由羽田去独挡一面。在另一个场面,他把权利交给了酒井,他在后面遥控。这样一来,该做的事情一样没有落下,而他本人并不忙碌,成了握有风筝线的人,这是比较高明的领导艺术。

当初抓张宝明,就是想从他那里得到琥珀双叶的下落,不过山本很快明白,这个意愿不可能完成。一个把古物当成图腾的人,灵魂已经不属于自己,让这样的人做出背叛的选择,几乎是天方夜谭。由此他明白,日本人的势力虽然控制了北平,但是并不能路路皆通,有些人肉体可以被征服,灵魂却不会出卖,想从张宝明嘴里得到琥珀双叶的下落,除非河水变色,乾坤倒转。情急之下,他想出了偷梁换柱的办法,只是这出戏并不好演,德国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山本认为,即使弄假,货色也要差不多,力求做到严丝合缝,随随便便弄快琥珀,找个人雕出来,没等德国人揭穿阴谋,北平收藏界就先会曝光,这种事又不允许做实验,机会只有一次。

就在山本苦思无计,绞尽脑汁的时候,张宝明的儿子张曙光出现了,在这个被惯大的庸人身上,他敏锐的发现了他需要的东西。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张曙光就说出了琥珀张收藏了最佳琥珀双叶赝品的消息,又从他嘴里知道了琥珀张的为人,知道他是另一个张宝明。但是在不经意间,张曙光说出了琥珀张的大儿子张鼎华——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琥珀张的人。

就像商人看见了金钱一样,从张曙光的嘴里捕捉到了这样重要信息,山本就命令酒井进行秘密调查,准备采取行动。不放过任何机会,这就是山本的特性,是他容易获得成功的手段之一。

那么这个张鼎华是个什么样的人?论聪明,他的智商或许在琥珀张之上,尽管他从来没有下过苦功,多数时间用在吃喝玩乐上,在北平的古董收藏界二流人士中也是排在前几位的,那是与生俱来的禀赋,不是琥珀张刻意教导的。就琥珀张本意来说,他并不希望张鼎华从事这一行业,因为他知道张鼎华自私,懒惰,只把古玩当成赚钱的工具。想在珠宝行业做到顶级,没有博大的胸怀,钻石一般的坚硬,水滴石穿的韧劲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并没有刻意的去指导。但是后来他发现,没有经过指教的张鼎华对古董有着天生的领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至于外界传说张鼎华之所以年龄不大就在北平获得了巨大名气,就对古董有了独到见识,是借琥珀张的光,实在是冤枉了他。

然而,除了对古董鉴别的灵性上张鼎华像极了琥珀张,其余地方无一处相像。张鼎华爱慕虚荣,喜欢结交权贵,就是琥珀张和张宝明极为讨厌的三张之一的张鸿君,他不但偷偷交往,还极力巴结。和琥珀张对比,他身上奴颜婢膝太多,吃喝玩乐无所不好,无所不精。

当酒井把这样的情报反射回来,报告山本,让山本大喜过望,立刻让酒井以收藏爱好者的身份接近张鼎华。做这种事酒井是轻车熟路,就把自己的身份变成商人,古董收藏成了业余爱好,头一次见面酒井是以崇拜者身份出现的,地点是京城有名的小吃店《满堂香》。这家店面虽然不大的酒店,在京城却久负盛名,饭菜昂贵,只是极有特色。张鼎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因为按着琥珀张的生活习惯,他是不会来这种奢侈地方就餐的,张鼎华自然就少了机会。

伙计拿来菜单之后,酒井恭敬的把菜谱递到了张鼎华手里,并且殷勤的说:“张先生是京城名人,一定熟悉这里的饭菜,就烦劳先生了。”

张鼎华听见这话脸上微微发热,偷觑了酒井一眼,见对方一脸真诚的在讨好,不像是讥讽,这才心下释然,不觉暗暗苦地笑笑。因为初次见面,不能对对方暴露家庭隐私,所以只能用表情来说话。虽然张鼎华没有来过这里,不过并不影响点菜的速度,什么东西好吃,什么菜肴稀有,他闭着眼睛就可以数出来,因此他只是大略翻翻菜谱,就点出了醋糟鹅肝,香炒鸭舌,清蒸甲鱼等名菜,至于酒,当然是京城人极为推崇的北京《二锅头》。

酒井见张鼎华毫不费力就点了四道名菜,心说真是吃家,如果不是公费消遣,酒井那敢这样挥霍?因为山本有话,只要利于接近张鼎华,钱只管花,所以他自然乐得大方,借光解馋。在张鼎华点完菜肴后,他又增加了两道大菜,一个是地道的北京烤鸭,一个是北方特色酸菜血肠炖粉条。除了张鼎华要的酒,他又要了一瓶《泸州老窖》。

本来张鼎华还在担心无功受禄,初次见面就狠宰了对方,担心没有下次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如今看到对方非但没有不快,反而表现的异常大方,心里受用极了。张鼎华明白,自己的家庭虽然很是富有,随便变卖一点收藏,都可以改变现在的生活,可是老爹琥珀张像个守财奴,一直牢记祖上的家训,过着土财主都不如的生活,不用说是这样奢侈的消费,就是偶尔添点荤菜,他也会皱起眉头。在记忆中他长这样大,除了应酬客人,琥珀张就没有带过家人去过像样的酒店,活生生是个吝啬鬼。

“很高兴认识张先生这样博学,又有家庭渊源的高人,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倒满酒后,酒井首先举起了杯子,脸上是恭敬的表情。随着话音落地,酒就见底了。

“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这个人就喜欢交朋友。”张鼎华并没有喝酒,嘴里在品味着鸭舌。他吃东西的姿态很是高雅,细细的咀嚼,完全是一副贵族绅士的形态。当然他不是故作姿态,真正懂得食品的个中三味,算是顶级吃家。用他的话说,吃珍馐美味狼吞虎咽,那是在暴殄天物,就品味美食这一点来说,琥珀张是望尘莫及。

“中国历史悠久,是有名的文化古国,中国的美食文化天下皆知,北平又是宋元以来的文化中心,美食中心。品美味,搞古物收藏,没有哪个地方比北平更适合了。张先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酒井的目的当然不是和张鼎华品味美食,因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开始了抛砖引玉,相信这样的话题会吸引张鼎华,而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山本不止一次的说过,地道的北平人都极为自负,以天子脚下自居,总觉得自己是高等臣民,所以想讨好他们,必须推高他们的优越感。酒井说完这番话,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张鼎华一眼,借以验证山本的话是不是正确。

“你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如果说汉唐之前的文明在西安,唐之后就是北平了。论文化保存得完整深厚,没有哪座城市能够和北平相比。”说到这,张鼎华有些兴奋,加上美味在肚子里发酵,引发了他喝酒得欲望,酒井的话又十分顺耳,那种感觉就更舒服了,所以独自举杯,把酒盅里的满杯酒一口干了,事后用餐巾轻轻的抹抹嘴,一口整齐的白牙露了出来,那是他得意时候不加掩饰的表现。“有文化才有文物收藏,你随便问问北平人,就是登黄包车的,都知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提起康乾盛世的逸闻趣事,都是一套一套的,哪家没有几件像样的古玩?大到皇帝的玉玺,小到剔牙的玉签;高雅的名人字画,翡翠玛瑙,低俗的如烟壶烟嘴甚至夜壶,无不进行收藏。不到北平,你绝对成不了收藏大家。”

在张鼎华大肆评论北平的收藏,吹嘘北平人的富有,酒井并不插言,表情静静的在听,像是一个规矩的观众在看名角表演,嘴里不时的品味着《泸州老窖》,神情显得很是专注。其实只要稍稍注意在他抿酒喝得时候,眼角就会露出掩饰不住的讥嘲,由张鼎华的话,酒井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一个成语玩物丧志。当一个民族的精英和上层,把更多的精力和钱财投入到珠宝收藏中,这个民族怎么会有希望?他的话让他想起了“日清战争”之前,当明治天皇捐出仅有的玉器去购买军舰,同样是一个国家首脑的慈禧太后,居然用海军军费修园子,这样一个政府,这样一群国民,怎么可能是大和民族的对手?眼下自己的国土就沦陷在日本人的马蹄下,看看张鼎华的表现,哪有一点亡国之耻的感觉,谈起收藏是津津乐道,谈起美食来是两眼放光,完全是“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形态,他从心里鄙视这种人。

张鼎华当然不会知道酒井在想什么,一边喝着美酒,吃着美食,一边在卖弄珠宝玉器收藏知识,不知不觉中,酒劲开始涌上脑海。当酒井用羡慕的口气,恭维他有一个名满京城的好父亲,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里的怒气就迸发了。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的生活方式完全两样。在京城,谁不知道我们家是收藏大户,可是你看看,守着金山,过着叫花子的日子,一味的玩清高,玩节气。看看人家张鸿君,同样的收藏家,代步是车马,进出是高档酒店,结交的是权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才是上等人过得日子。做人活着不享受,死了能带进棺材里?”

酒井听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眼睛不由自主张大了,因为从外表上看,张鼎华属于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福相十足的那种人,言谈举止很有绅士风度,说话也温文尔雅,酒井就是怎么猜,也不会猜到他会出格到离经叛道到如此地步。琥珀张的人品才学在北平城是有口皆碑,如今在他嘴里一文不值,这让他从心底里鄙视他的为人。不过在鄙视的同时,不由得暗暗高兴,张鼎华既然和琥珀张不是同路人,事情就好做了,因此在张鼎华停止了发泄,低头倒酒的时候接过话去。“先生果然是明白人。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不及时享乐那就亏了自己。有道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聪明人活今世,愚笨的人去追求来世。原本想到张先生会过着帝王般的豪华生活,哪知道……”

酒井的欲言又止,进一步勾起了张鼎华的不满,想到他每一次只要提出出手古董,改善生活,不是遭到琥珀张的训斥,就是看见他的白眼,心里的火就更大了,于是一盅酒又下了肚。

“先生这样有才,凭先生的本事,完全可以自己做古董生意啊!”酒井见酒差不多了,又添了一把火。

“你是说我另起炉灶?”张鼎华接过话去,随后就摇摇头。“不成,我没有本钱。”

“这个问题不大,我们可以合作,我出本钱,你出技术,你觉得如何?”见火候到了,酒井露出了真面目。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张鼎华大吃一惊,怀疑耳朵出了问题,因为这样的好事他不止一次的想到过,但也只是做做梦而已。在北平收藏界,琥珀张的大公子会享受是出名的,谁敢和这样的人合伙做生意?生意人首先讲得是节俭,不是奢华,他恰恰迷醉灯红酒绿。再说了,现在是战争时期,珠宝生意是惨淡经营,谁肯进行投资?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原来好多干古董收藏的,都转行了,古董市场正在急剧萎缩,投资收藏风险太大,没有几个人敢下这个注。眼前这个酒井要么是钱多烧的,要么是拿他开心。想虽然是这样想,他还是把话接了过去。

“你想玩那一类的古玩?”

“只要是好东西,统统的可以。”酒井在张鼎华那已经燃烧的眼睛里,看到了渴望和贪婪,就进一步下套了,他明白,只要张鼎华答应合作,他就很难逃掉了。为了让对方感觉这件事不是在演戏,他故意露出了生意人的狡猾。“我们虽然已经是朋友了,不过生意归生意,我是要拿大头的。”

“你准备给我多少股份?”张鼎华的确有一点怀疑,毕竟好事来得太突然。但是这个念头还没有站稳,就听见了下面的话,心思自然就转到了自己可以赚多少钱上。

“三七分。我七你三。”

张鼎华感觉少了些,但是想到对方出钱,大气候不好,投资风险大,还是点头了。在他看来,虽然明面是三七分,对方又不大懂古董,交易和搞货主要靠自己,这里的花活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古董这东西本来活动空间就大。

“好,我同意,是不是要履行个手续?”

“当然要签合同,这样我们都安心,是不是?”酒井微笑的说,从皮包里取出已经打印好的文件。

张鼎华看见文件才感觉酒井不一般,原来他一切都料到了,连文件都准备好了,请自己吃饭,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些日本人,果然精明过人,他有点怕了。只是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还是把文件拿了起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