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兰奋力翻过院墙,落地后感到天悬地转,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她挣扎着向前跑。
闫四领着家丁从大门绕出,吆五喝六地追赶丁玉兰,还不时地放上两枪。
丁玉兰奋力奔逃,山地崎岖、灌丛拦挡,就连草棵顽石也阻绊着她,她拚尽全力还是越跑越慢,两腿抬起来似拖着两块大铁坨,两脚落下去又似踩在棉花上,她眼前金星乱舞、心快要跳出胸膛、嗓子眼象塞了把刚烧过的灰土,她感到就要喝死。她发现了溪泉,不顾一切地奔到水边,略一喘息就老牛饮水般“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待她起身再想跑时,飞来颗枪弹打中了腿,她栽倒了。
在附近探察闫家大院情况的东方侠和于栓柱听到这边的枪声赶了过来,东方侠发现倒在小水沟边的是曾在葫芦谷选山头碰到过的那个女人时不由一惊,他对于栓柱说:“栓柱兄弟,她是大当家看中的女人,我拦住那些人,你救她回去。”
于栓柱精明强干,是铺局建绺时大金子联落的人,大金子本想向占中华推荐他做绺子插迁的,没成想他刚推荐武善人做花舌子,穿山龙就赶忙把自己的人影子猴安排到插迁位置,大金子只好让于栓柱跟在他身边,这次东方侠挑人来福泽村探察,大金子便把于栓柱推荐给了东方侠。“东方哥,你是将帅的材料,舞刀弄枪是我们兵卒的事,我挡住他们,你救人!”他挥枪冲向追来的人。
东方侠急步来到丁玉兰跟前问;“姑娘,还能走吗?我们掩护你走。”
丁玉兰挣扎着站不起来,腿上血流如注,东方侠说了声“姑娘得罪了!”撕下条衣襟给她包扎住伤口,然后一伏身背起她就走,“你放下我!”丁玉兰羞怯地捶打东方侠,一激动昏了过去。
“叽叽啾啾······”鸟儿唱得多好听呀!丁玉兰手拎着杏条筐,一边听着鸟儿美妙的歌声,一边捡着蘑菇,林子里的蘑菇真多,多得捡也捡不完,不知不觉天黑下来,她并不还怕,她喜欢夏末的夜晚,蟋蟀在草丛里弹唱,莹火虫提着小灯笼在混沌的夜空欢快地飞舞,微风携来一阵浓一阵淡的香气。咦?怎么没到冬天突然下起雪来了!她赶紧往家跑,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越下越大,地上的雪越积越深,她坚难地回到家,忽然看见一头小牛犊大的野猪正在咔嚓咔嚓地啃咬自家仓房柱脚,仓房晃悠着马上就要倒下来“爹,野猪祸害仓房啦!”她冲屋里喊了一声,从柴垛抽出根棒子就打,野猪哼了声回转身,大嘴巴头子 一甩向她撞来,她迅急躲过,别看这个畜牲个头大身子并不笨,它紧跟丁玉兰的脚窝不放,嘴里呼哧呼哧喷出的腥臭气熏得她直恶心,“咚”一声枪响,爹来援救她了。大野猪经常蹭松树油子滚沙土皮毛坚硬如铁,这一枪非但没打死野猪反而激怒了它,它撇开丁玉兰掉头猛地向丁大年冲去,丁大年急忙躲闪,不料脚下一绊身子栽倒,没等站起来野猪那长獠牙已刺进他的胸口“爹!爹!”丁玉兰嚎叫着扑了上去。
“姑娘醒醒、姑娘醒醒!”丁玉兰睁开沉涩的眼睛,一个身穿绿缎旗袍,长得很俊的女人正在呼唤她。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丁玉兰欠起身挣扎着想坐起来,头一沉又躺下了。
“姑娘别急,看样子你一定饿了,我先给你拿东西吃。”女人说着起身要走,丁玉兰一把扯住“你是什么人?”
“你这么性急,那我就告诉你。”女人坐下和颜悦色地说:“这里是占中华绺子的山头,我姓刘,是绺子里粮台大金子的夫人,你管我叫刘姐好了。”
“是他们救的我?”
“是绺子里插迁的东方侠遇到臊闫王一伙追你救的。”
占中华、东方侠他们都是胡子,没成想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丁玉兰心里一时间空空荡荡不知如何是好。
金夫人起身出屋,不一会端来饭菜说:“姑娘吃吧,身子要紧。”她扶丁玉兰坐起,丁玉兰见金夫人虽然穿着华丽却有着村姑的真诚,便板住她的肩头急切地问:“刘姐,他们把我弄到这里想干什么?要是想糟蹋我死也不从!”
金夫人温和地一笑说:“放心吧,大当家的已下令,绺子里任何人也不许碰你。”
“他为什么要保护我?”
金夫人眯眼一乐:“我听俺当家的说,大当家早就看上你了。”啊!丁玉兰似一下子掉入了冰河。
“姑娘放心,大当家是讲信义之人,你若不同意他是不会勉强的,快吃饭吧,其它的事等你养好伤再说。”金夫人温惋地劝慰。
丁玉兰早已是饥肠漉漉了,金黄的小米粥、青绿的豆角炖肉散发出不可抗拒的香气,她把心一横,先填饱肚子再说,以后的事听天由命吧。
饭光菜净,一股倦意又袭了上来,金夫人见丁玉兰怏怏欲睡,便收拾过碗筷说:“姑娘好好歇着吧,我就住隔壁,有事叫我。”
丁玉兰昏昏沉沉地睡去,这一觉又做了不少恶梦,朦胧中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脸上蠕动,酒臭气将她熏醒,啊!一个额头有道长伤疤男人的臭嘴正在她脸上嗅舔,她奋然将疤脸汉子掀开“滚开,畜牲!”
疤脸汉子又扑了上来,伤弱无力的丁玉兰拚力挣扎高喊:“刘姐,快来啊!”
金夫人听到喊声赶了过来,见是秧子房冯疤子忙喝止:“冯掌柜住手,大当家有令不许动这姑娘!”冯疤子哪里肯听,他象头发情的公牛,额头上紫红色的伤疤被欲火烧得闪闪发亮,一心要占有身下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快来人呐,快去找大当家啊!”金夫人一边喊一边上来扯冯疤子,冯疤子被扯得欲行不能,欲止不行,他使劲将金夫人扒拉到一边“去你妈的,你还不是金三哥的玩艺儿,敢来坏我的好事!”
冯疤子再次把丁玉兰压在身下正要施暴,猛然背后响起 一声霹雳:“冯疤子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冯疤子听得是占中华来了,只得站起身“大、大哥,我、我、”
丁玉兰坐起喘息着,浑身颤抖手指群匪怒骂:“你们这伙胡子、土匪,猪狗不如的东西!”
占中华毛虫眉倒立眼瞪得铜铃大,牙咬得两腮上肌肉聚成了球,一巴掌冲冯疤子搧过去“你他娘的不想活了!”他伸手掏枪,穿山龙一看不好赶紧上来劝阻:“大哥,冯掌柜绑票刚回来,不知你有此令,饶了他吧。”
穿山龙向海里蹦使眼色,海里蹦会意也劝道:“大哥,他也没动上真搁的,念他建绺有功就饶他一次吧!”
占中华哼了一声,看了眼怒目而视的丁玉兰,思量了半晌才说:“他虽不知我有此令,但不许横推立压是咱绺子的规矩,他本不该如此,看在二位兄弟的面上我就饶他一回,还不快向姑娘陪罪!”
“姑、姑娘,对、对不起,我不是人,是畜牲、畜牲。”冯疤子嘴服心不服。
占中华一声吼:“快滚!”冯疤子捂着被打肿的脸喏喏而退。
占中华走近丁玉兰双手抱拳举过左肩施了个胡子礼说:“真对不起,是我占中华管教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事,我这里向姑娘陪罪了!”
丁玉兰毫不怯弱,迎着占中华霍霍的目光鄙视地问:“你就是占中华?”
“对,我就是跺一脚整个莲峰山都会发抖的占中华!”
“你要把我怎样?”
“姑娘不要误会,是东方弟遇到臊闫王一伙追你,你又受了伤,他才出手救下你。我们在福泽村和葫芦谷两次相遇,我敬佩你是女中豪杰才留你在山上的。”
“你快把我放了!”丁女兰仍秀目含愠。
占中华真诚地说:“你身上有伤,何不把伤养好,到那时姑娘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你说的是真话?”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在这安心养伤吧!”占中华吩咐穿山龙:“四弟,你挑两个根本些的弟兄守在这门外,再有违令者不管是谁,立时插了!”
占中华领几个梁柱出了丁玉兰住的屋子仍余怒未消,穿山龙问:“大哥,你对这女子这么器重,真看上啦?”
大金子笑道:“四弟,你哪知道,铺局时大哥和我去保祐寺遇见这姑娘,大哥就一见钟情了。”
俩人提起丁玉兰,占中华心情畅快起来不由说道:“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头一会遇见这么漂亮身手又好的女子。”
“这丫头拳脚还挺硬棒?”活神仙摸摸曾被丁玉兰飞石打过的腮帮子心有余悸地问。
占中华一笑说:“你们还没见识到,不信问金三弟。”
“确有女侠之风姿。”大金子点头。
穿山龙已解占中华之意说:“大哥和金三哥都称赞的人准孬不了,既然大哥对她这么中意就娶做压寨夫人吧!”
“我正有此意,只是这个姑娘掘犟的很,不知她会不会答应。”
海里蹦大笤帚眉一挑“她敢不答应?大哥,你咋这么婆婆妈妈的,等她伤好就拜堂,她敢不从看我不捏出她蛋黄子来!”
“二弟,咱有不许横推立压的规矩,哪能强迫她,你看金三弟倆口子,那才叫情投意合的夫妻呢!”
占中华指得是大金子,只从压东边不辞而别他就管大金子叫三弟了。一般为匪的大都不带家口,连身为大当家的也少成家,怕东奔西走的累坠牵扯精力。占中华绺子只有大金子带着夫人,他就是为妻才被迫走上匪道的:大金子念过两年书,后来因为穷辞学去给一家姓刘的大户扛活,这刘家有个大姑娘,她看大金子长得好,人又聪明能干识文断字,一来二去她就以身相许,这件事被她爹知道了,老爷子见自己的掌上明珠要落到一个穷光蛋手里,气得七窍生烟,将大金子捆起来胖揍一顿,要第二天送官说他是胡子,胡子被抓无钱活动只有死路一条!当夜刘大姑娘救下大金子带着自己的私房钱一同私奔了,大金子用这笔钱买了两把匣子枪,领着妻子跑到山里单搓为匪。
大当家提到自己,大金子说:“大哥,咱们两次援救过她,我让夫人慢慢劝说,这事能成。”
“大当家,待我算上一掛。”活神仙闭目掐指嘟哝了几句说:“丑远不远行,酉不东,求财望喜一场空。这姑娘从东面而来,此事恐难有好结果呀!”
占中华又问东方侠,东方侠因自己后入伙,穿山龙和活神仙又妒贤嫉能,所以说话处处小心,现在占中华问他,他只好说:“大哥,俗话说好事多磨,既然要她身心顺服,此事就不能操之过急,就烦三嫂慢慢劝说为好。”
占中华点头说:“这事就这样吧。”
时光冉冉,转眼已过月余,丁玉兰的伤渐渐好了,此间金夫人不断劝说,占中华也亲自来求过亲,丁玉兰只是一味推脱,没答应也没拒绝,占中华不便硬逼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这日,丁玉兰正因父母惨死大仇未报内心煎熬难过,金夫人又来提及亲事,她好生懊脑断然拒绝说:“刘姐,他是大胡子头,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怎能嫁给他?”
“他是大胡子头不假,可这也是被逼出来的呀!”
“被逼出来的?难道他也有亲人被害?”
“兰妹,你听我慢慢说。”
占中华幼年父母双亡,邻居吴老汉收留了他。吴老汉是个江湖艺人,他拜吴老汉为师学艺,吴老汉大女儿梅香与他同岁,吴老汉收留他就有意让他将来长大同梅香婚配,他和梅香从小青梅竹马也心心相印。梅香也母亲早逝,她还有一弟一妹,吴老汉一家整日奔波江湖打把式卖艺,只有过年才回老家歇息几日。
这一年关内闹了饥荒,人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有闲心去看把戏,吴老汉只好领一家闯了关东。
一天,他们在一个县城打场子卖艺,几天下来收入不少全家人很高兴。这天赶上吴老汉生日,他们早早收了场子,做了不少酒菜为吴老汉祝寿,谁知饭还没吃完就闯进来几个警察,说他们通匪,不容分说将几个人抓走,到了警局他们才弄清,是警察局长看中了梅香,要娶她做姨太太,如果不答应就以通匪为名把全家关进监狱,梅香为救家人只好忍痛答应。 几天后这个警察局长大摆酒宴同梅香拜堂成亲。洞房之夜梅香拔出暗中备下的匕首向这个色鬼刺去,凭梅香的本事刺杀一个普通男人易如反掌,怎奈这个警察局长是科班出身反应奇快,匕首只伤了他的皮肉,他拔出手枪将梅香打死,又叫警察去抓吴家其他人。占中华碰巧上街给回来后就病倒的吴老汉抓药才幸免毒手。
几个月后的一个风雨之夜,占中华潜入警察局长家杀人夺枪而逃。从此他隐姓埋名抗脚行、拉洋车、打短工东奔西走地混生活,一直到不甘人下拉绺子当上大当家。
“唉,也是个苦命人呐!”丁玉兰听金夫人介绍了占中华的根底后惨然轻叹,金夫人听她有同情之意心里暗暗高兴又说:“大当家很念旧,心思一直在梅香身上,一般女人他都看不上眼,没想到在保祐寺第一次看到你,他就念念不忘,大当家说你长相和神态很象他的梅香,他对你可是一片真情啊!”
丁玉兰心有所动,她蹙眉冥思良久,不、不行!一定要先报爹娘的血海深仇,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她秀眉一杨说:“刘姐,终身大事我还要慎重考虑考虑。”金夫人无奈,只好去回复占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