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东方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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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建绺巧砸窑

活神仙望着宝殿突兀的轮廓,胸中升起一股怒气,他本是寺内的知客僧,或穿着杏黄袍迎宾送客、或披着大红褚衣在大殿拈香、或对清众僧发号司令威赫一时,但他六根不净,犹为好色贪杯屡犯戒条,被主持方丈贬到后边藏经阁。他皮气暴燥,在寺中辈份又高,藏经阁另外几个僧人都躲着他,夜里更是去前边大寮房去住,不跟他在一起恐有破戒之嫌。他怎能守的住佛寺的清规戒律和无边的孤寂,做知客僧时他与占中华和压东边有过交往,便聚议开局建绺,他要趁这世道混乱之时到外面花天酒地一番,去你娘的泥胎塑像、法规戒条吧!“大当家,我们何不放火烧了这‘古楼子’(寺、庙),这样一开局就会惊天动地声名远播!”

占中华一愣,他没想到活神仙会提出烧寺院,虽说现在日寇横行民不了生,这保祐寺清冷下来,但远近百姓到这烧香许愿、求佛去病的还时常可见,开局就放火烧寺一定不得民心“刚开局就惹怒神佛不吉利,快‘蹻’(走),天快亮了!”

占中华带人出了寺院后墙的角门,又钻入那片高粱地,压东边扯了下走在身前的穿山龙,俩人放慢脚步渐渐坠后。

“四弟,你能嚥下这口气?”

“咋啦?”

“大哥胳膊肘往外扭,他让大金子骑在你头上!”

“大哥这样安排我能有啥说。”

“四弟,你跟我走,咱们另起锅灶,你做我的炮头二当家怎样?”

“你要‘拔香头子’(退伙)?”

“啥拔不拔的,他这八字才一撇儿。”

“这、大哥以前对我不错,这样一走对不住他。”

“你不走我走,看我混不混的过他!”

“三哥保重。”

压东边独自走了,穿山龙大步追赶上占中华一伙。

“啊,火!”不知谁惊叫一声,几个人回头一看,阴沉的黑暗之中保祐寺腾起红红的火蛇。

“这是谁干的?”占中华环眼怒睁,借着火光电闪将人诸个扫视一遍,活神仙还在,大金子、海里蹦、冯疤子、穿山龙,唯独缺少压东边。

火越烧越大,保祐寺象巨大的火炬,火光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三弟,你这是要干什么?”占中华毛虫眉越皱越紧。

“大哥,我去把三弟找回来!”

“算了,人各有志,随他去吧!”占中华拦住海里蹦。

几个人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一道闪电如巨蛇狂舞撕裂云层,将山川大地照的一片惨白,“轰隆隆”头顶上炸雷连响,狂风骤然而起,猛烈地摇动满山的林木,象千军万马在四面狂奔,发出鬼哭狼豪般的声音,暴雨铺天盖地扑了下来,保祐寺的大火很快就被浇灭了,天地间漆黑一团,一切都被无边的黑暗淫雨吞没了。

红日当空,满山碧翠。磨盘谷山中一趟新建的房子前,空地上摆着三张联在一起的长桌案,中间端放着达摩多罗的铜佛像,两边各放着一个大酒坛和一摞粗瓷大碗,二十多支各式长短枪架在旁边,三十多汉子眼里闪着兴奋激动的光焰,搓动着手脚焦急地等待着。

日当正午吉时到了,占中华点着三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佛像前,然后有人将每个碗里都到满了酒,众人割破左手食指将血滴在酒碗中,占中华领着几个头目在前,余众在后,一齐跪下向胡子们自认的祖师爷达摩老祖磕了三个响头,占中华领众人念誓言:“拜过老祖拜四方,咱们兄弟今个就起局了,起局建绺杀富济贫,我们定的‘山规局事’(胡子的纪律)我们要尊守,要是‘横推’(不守信)‘立压’(强奸妇女),不秉公办事,上前方被一枪打死、一炮轰死······胡子们很忌口,把死看的很重,发誓用死便是毒誓,只能在开局起誓时说,以后就不许说了,用“倒了”、“睡了”、“别咕了”等代替,谁说错了要受到处罚。

明誓后众人端起血酒,占中华目光如电环视众人“干!”几十人一扬脖咕嘟嘟把酒喝干。

接下来是“拜炮”,占中华大声说:“‘大炮’(长枪)好比一只船,打遍江北打江南,‘喷子’(手枪)好比一只鸡,打了山东打山西,大家同心又协力,绿林英雄讲义气,杀尽脏官和恶霸,绺子有名又有号,局红‘管亮‘(枪法好)人马壮,老哥小弟托福泰合!”

占中华领众人两手抱拳当胸向右作揖向武器行礼毕互相祝福,吵吵嚷嚷一片“托福泰合”声。

占中华又让活神仙用纸牌推八门,找出“惊门”,他冲惊门方向连开三枪以图吉利。几卦长长的鞭炮”噼噼啪啪”地炸响起来。寂静下来后,占中华向众人宣布了绺子的四梁八柱后说:“弟兄们,今天咱们在这里起局开山绺子就算成立了,大伙要同心协力,绺子要替天行道,杀富济贫除脏官恶霸,还要收拾侵吞我们家园的小日本鬼子!今后我们龙兄虎弟一条心把局打红,让绺子在这关东山立起字号,今个对着炮嘴子说话,绺子里有钱同花,有福同享,谁也不能坑骗自己兄弟,一肚子花花肠子打自己小算盘,行事要琢麼山规局事,谁犯了局规咱们就按律办事,冲着祖师爷他老人家说话,要是我犯了局规谁不杀了我,谁******就不仗义,就不是咱绺子的真兄弟!”

“好!大当家说的好,你说到我们心里了。”

“大当家你就领我们干吧,我们信得过你。”

“大当家的,你指东我们决不打西!”

众人一片叫喊欢呼,一个个双眼放光显露出一股桀骜不训的凶悍神态,普普通通的山民变了样。

占中华又派人向这一带原有的绺子报上字号,联落感情,向绿林宣布绺子成立的消息。

清晨,高高的莲峰在群山中鹤立鸡群,它从雾气中羞羞达达地显露出翠碧的身影,它那尖尖的顶峰还在一片洁白的云雾里迟迟不肯露面,那洁白的云雾渐渐被朝霞染上了金红,这时的莲峰犹如头戴金冠身披轻纱的尊贵公主,正凝眸注视它广袤的园林。

这是个山间小盆地,向阳坡上青松挺拔,背阴坡地白杨婀娜,山间平展的草地上繁花点点、溪水泊泊,看上去就象一块巨大的地毯——绿底、洒花、织着银线,山林升腾的水气如云似雾在袅袅升沉、悠悠飘荡。

占中华在空地上打拳,这是他跑江湖卖艺时养成的习惯,一套六合拳还没打完,山下巡哨的穿山龙押上个人,占中华收住拳脚问:“四弟,从哪‘蚂’(绑)来的?”

“‘料水’(放哨)的在山那边道上蚂来的,在这小子身上收出二十多块‘大头’(银元),是个肥票!”

“好,带回去!”

被绑来的人推进了屋,解掉蒙眼的黑布带,这人扫视面前几个端然稳坐横眉立目的人物,占中华也在打量着他:上中等的个子,长方脸,五观像貌平平没什么出奇的,唯有眼睛炯炯有神。他穿着灰蓝色长衫,脚上是黑布鞋晃忽在哪见过。

“你,是干什么的?”占中华突然发问。

“龙桥教书的。”

“啥名?”海里蹦声如雷吼。

“东方明。”

穿山龙上前一把揪住东方明喝道:“教书的哪有这么些大头,分明是跑买卖的,说实话,不然爷爷宰了你!”

东方明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信不信由你。”

“四弟,莫要性急。”占中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东方明自己在龙桥打短工时见过,确实是学校教书的。穿山龙手一耸将东方明耸个趔趄又回到座位上。

占中华放缓口气问:“东方明,你带这么些大头干什么去?”

“有必要告诉你们么?”东方明射来鄙视的目光。

海里蹦可火了,霍地拔出匕首吼道:“大哥,少跟他费话,一个教书匠也榨不出多少油水,‘插’(杀)了得了!”

“不,我非但不插他,还要重用他。”占中华很欣赏一个教书先生有这股硬劲,若是一进屋就跪地求饶的软蛋,他也许就下令收拾他了。

“大哥,想让他做字匠?”活神仙猜度出占中华的用意。

“嗯,他虽是个教书的骨头却不软,给他松绑!”旁边一个崽子赶紧上前给东方明松开绑绳。

“还不快谢恩!”海里蹦收回匕首。

东方明活动着麻木的胳膊说:“叫我跟你这伙胡子为伍?做梦!”此言一出立刻激怒了几人“嗷”地一声枪出腰刀出鞘,只等占中华一声令下。

占中华也地沉下脸来“你瞧不起我们这些替天行道的绿林好汉?”

东方明义正严词道:“说什么替天行道,现在日本人侵占了我东北大好河山,东北三千万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们不去抗日,甘当亡国奴,却在这里占山为王鱼肉百姓,使民众深受日寇铁蹄和你们匪患的双重灾祸!”

“弥、弥托佛,住口!教书之人满口空谈,国家大事自有政府主张,你说的好听,可杀过一个日本人,分一粒米粮给百姓?”活神仙急急斥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一介书生也要立志抗日救国,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去投抗日民众自卫军邓铁梅司令的,不幸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刮任听尊便!”

东方明的慷慨陈词让占中华心灵为之一震,日寇的暴行他是亲眼看到过的,一个小教书匠都立志抗日救国,他一个志在成其霸业的大丈夫岂能龟缩!他一摆手,众人收刀掖枪“你怎知我中华不抗日?”

“你们抗日?我怎么没听说过。”

“哈哈,不就是杀小鬼子嘛,我海里蹦就收拾了两个。”

“你就是炮手海里蹦?”

“怎么,还有第二个叫海里蹦的吗?”海里蹦炫耀说。

东方明沉默了,海里蹦打死鬼子曹长的事远近风传谁人不知?

“东方明,我看你是个人物才想重用你,你要不识抬举我也不勉强,不过进了‘山头’(匪巢)的外人想出去,除了拿钱来赎,再就是尸体!”占中华下了最后通牒。

东方明低头沉思,他不怕死,但壮志未酬就在这稀里糊涂地死了真有点不甘心,若这伙人真能打鬼子也是对抗日救国出了力,想到这他抬起头说:“诸位若真能抗日打鬼子我可以入伙。”

占中华大喜,这下绺子的四梁八柱就齐全了“这就对了,东方老弟,我封你为绺子的四梁八柱之一,任”“慢!大哥。”穿山龙拦住了占中华。

“怎么,四弟有话说?”

“大哥,他刚入伙寸功没立就封他做梁柱恐下面的弟兄们不服,他要想办法打下‘响窑’(有武装守护的宅院)来,绺子上上下下自然没话说。”刁滑的穿山龙极能察言阅人,他看出东方明非等闲之辈,恐让他入伙后对己不利,所以出了这道难题。

占中华点头问东方明:“东方老弟,你看如何?”

东方明淡淡一笑说:“这有何难,请明示打哪家?”

东方明口气蛮大,不等占中华开口海里蹦就抢着说:“就砸刘八爷家!”

“烦请海大哥介绍下刘八爷家的情况。”

“哎,不要叫我大哥,我排老二,叫我二哥。刘八爷家在大刘庄堡子中间,院墙挺高人爬不上去,四角都有大炮台,炮手护院十好几个,枪法都挺‘亮’(准)。家里有刘八爷和几房老婆,还有个嫖哄哄的宝贝儿子就爱娶媳妇。”

东方明思忖片刻后说:“我略施小计,定能打下这个响窑。”

“请详细说说办法。”占中华疑信间半,东方明将妙计如此这般一讲,众绺首不住点头。

三天后,大刘庄西村口走来一队送亲的人,四个身形彪悍的轿夫颤悠悠抬着顶锦缎花骄,六个吹喇叭的腮帮子一鼓一鼓似呱呱大叫的蛤蟆“嘀嘀嗒嗒”吹的十分卖力,新郎官眉清目秀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花骄前面。轿后边送亲的人有的背包、有的挑担离离拉拉队伍扯的很长,前边的到了堡子中间,后边的还没进村子,看样子出嫁的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荒乱年月娶媳妇很少有这么排场的,村里人都出来在道两旁看热闹,孩子们更是在花骄周围跑前跑后嘻嘻哈哈地闹腾。花骄到了刘八爷家大门口,吹喇叭的一扬脖,小喇叭响得更欢实了。

刘八爷今天不在家,花花公子正在屋里跟老子的小老婆瞎胡闹,听到大门口喇叭响有娶媳妇的,他一个高蹦起来,对着大穿衣镜整整衣貌,把匣子枪一挎就蹽出来了。

花花公子往街中间一站,跟他出来的几个家丁护院也双手卡腰,吊眉瞪眼咋咋乎乎拦住了花轿。

花花公子晃着瘦的皮包骨的小枣核脑袋,张着流着哈啦子的三瓣嘴嚷着:“小娘子来结婚,我花花少爷要亲一亲!”

新郎官滚鞍下马,上前作揖求情“少爷、少爷,请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

“不行,过我大门口新娘不让亲,就得抬进我家门!”

花花公子成心找别扭耍横,送亲的队伍陆续都到了大门口,院里的炮手护院也十有八九出来到门口卖呆看热闹“哈哈,少爷、少爷摸摸新娘子脸蛋光不光溜。”“对、对,摸摸她长没长毛儿。”

花花公子更来劲了,他推开新郎官,闯到花轿前一头扎进轿帘,啊!花轿里竟是个男人?还没等他弄清咋回事,他的匣子枪就到了东方明的手里,冰凉的枪管顶住他的小脑袋。

东方明下了花花公子枪同时,装扮成新郎官的大金子和扮成吹喇叭、抬骄的崽子们也拔枪逼住门口的炮手家丁护院,占中华指挥化装成送亲队伍的绺众冲进了刘家大院。

院墙炮台上还有几个炮手想顽抗,东方明把花花公子推到前面挡枪逼降,他们也只好交械。

砸开响窑对绺众们是大喜事,正经的大绺子有严利的绺规,不许横推立压是重要的一条,平时住在哪个村子若违犯就会被插了,但砸开响窑却可以大吃大喝玩这里的女人,所以绺众们能拚着命地去砸窑。

穿山龙把哨卡设到村口和炮台上后,刘家大院里便成了胡子们的天堂!

“吃‘飘洋子’(饺子)、飘洋子。”、 “吃‘翻张子’(烙饼)、翻张子。”、“ 炒‘滚子’(鸡蛋)、炒滚子。 ”、“炒‘干枝子’(粉条)、干枝子。”胡子们逼人们给他们做饭炒菜,吃饱喝足就去玩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