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据点,炮楼被烧了,吊桥也被烧了。整个据点里一片狼藉。他的手好几次伸向腰间的军刀,想把军刀拔出来,剖腹自裁以谢罪。可他最终还是没有拔出那把刀来。他不是怕死,他是不甘心。他这个出身将门,帝国军校的高材生,竟然被土八路和国民党的杂牌武装保安旅给耍的团团转,这是莫大的耻辱。这个耻辱,是不能带进棺材的。他必须要报复,要雪耻。
曹谷信良让加藤俊雄带人立刻着手重新修建据点和炮楼。他去了县城。
坂田听了曹谷信良的汇报,半天没有说话。曹谷信良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等着接受他的训斥,甚至是辱骂。半天不见动静,曹谷信良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说:“中佐阁下,请求您允许我自裁谢罪。”
坂田好像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曹谷信良,他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说什么?”
曹谷信良只得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显得有气无力,一点也没有武士的气势。
坂田突然从椅子里站起来,他起来的速度过快,简直就像是跳起来的。他一步窜到曹谷信良的面前,右手一挥。曹谷信良赶紧挺直腰板,牙关咬紧,准备接受坂田打来的耳光。可是,坂田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停了一会儿,那只手又继续向前运动,只是没有打在曹谷信良的脸上,而是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上。
坂田使劲地在曹谷信良的肩上拍打了两下,然后叹了一口气,说:“曹谷君,我们眼下最需要做的,不是什么以死谢罪,而是怎么弥补这个损失。我们的主力部队已经调往胶东前线,去和八路军的主力部队拼杀。我们的目的是保住胶济线,他们在清水泊的第三支队主力也调到了胶济线去。这个时候,我们需要一个稳固的后方。可眼下,有八路军的什么特遣队在大荒洼里活动,李春秋的保安旅现在又杀回来了。我们左右为难了。”
曹谷信良说:“阁下,我想,这一定是八路军特遣队和李春秋联手,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我们把主力从胶东前线撤下来。”
坂田哭丧着脸,说:“曹谷君,我何尝不明白他们的图谋啊?可问题是我们明知这是他们的诡计,我们却不得不按他们设计的路线走。这才是我们的悲哀啊!”
曹谷信良说:“我们不能中他们的计,不能把主力撤回来。”
坂田看了看曹谷信良,生气地说:“曹谷君,如果我们不把主力撤回来,你在大荒洼能站住脚吗?他们很快就会把你消灭在那儿。然后他们就会打县城的主意。眼下,在兵力上他们占着绝对的优势。”
曹谷信良犹豫了一会儿,说:“如果我们当初在攻下县城的时候,一鼓作气,把李春秋的保安旅彻底消灭就好了。仅凭八路军特遣队那几十个人,是掀不起多大浪头来的。”
坂田瞪大了眼睛,看着曹谷信良,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他压了压心头之火,说:“曹谷君,你这是埋怨我吗?”
曹谷信良赶紧一个立正,说:“卑职不敢!”
坂田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曹谷君,当初一日,你也是极力主张对李春秋实行绥靖政策,认为他这个杂牌武装不值得我们去操心费力,可以利用他去牵制八路军。现在,他却和八路军联合起来,牵制我们了。不,不是牵制,简直是在掐我们的脖子。曹谷君,事后诸葛亮,是谁都会当的。”
曹谷信良很尴尬,坂田也不再说话。屋子里的空气就有点沉闷。
正在这时,狩野来了。狩野是得到大荒洼粮食被劫的消息来的。他一进屋子,就看出坂田和曹谷信良闹僵了。他没理会坂田给他让座的手势,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两位都是帝国优秀的军人,应该知道此时什么是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而不是互相埋怨,更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三个人商量了半天,最终统一了意见,那就是向秋山静太郎旅团长如实汇报,请求从胶东调回主力部队,扫荡大荒洼,围剿李春秋的保安旅和八路军特遣队。只是在先打保安旅还是先打八路军特遣队这个问题上,三个人的意见并不一致。
在坂田看来,八路军特遣队不足百人,虽然战斗力不弱,但并不能对皇军构成多大的威胁。真正构成威胁的是保安旅。因为保安旅的人数太多了,不消灭他们,他们会抽空跳出来狠狠地咬你一口。先对保安旅下手,他还有另一个考虑,八路军特遣队之所以进大荒洼,是有战略目的的,那就是想把他的联队拖在大荒洼,不能让自己腾出手来去支援胶东的作战。所以,把特遣队放在后边,特遣队是不会逃走的。可保安旅就不同了,如果先打特遣队,保安旅就会脚底抹油,一走了之。所以,他必须先消灭保安旅。
狩野和曹谷信良却都有一个顾虑,他们担心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支队的主力部队也会从胶济线撤回来,重新回到清水泊,那个时候,坂田联队又会陷入左右两难的境地。所以他俩都主张趁八路军第三支队主力没有回来,先消灭八路军的特遣队。等八路军第三支队知道了消息,他们的特遣队已经被消灭了。他们也就不会再回来了,而是继续留在胶济线上。
坂田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你们分析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有一点你们却忽视了。特遣队不足百人,并且有周生水的土匪部队在里边,他们对大荒洼的地形是非常熟悉的。这么少的人隐藏在大荒洼里,要想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们用大部队去围剿他们,就是用拳头打跳蚤,打不着跳蚤,反而白白费力气。”
狩野和曹谷信良不得不佩服坂田的分析,最终由坂田亲自给秋山旅团长打了电话。坂田联队的两个大队从胶东调回来了,郑奠基警备团的两个连也从胶东调回来了。坂田与驻守在无棣县城的日军取得联系,对游走在乐北县和无棣县之间的李春秋保安旅进行围剿。
李春秋做梦都没想到坂田会从胶东调回来大部队,他知道在胶东,日军和八路军的作战正处在胶着状态。按照他的分析,这种时候,秋山静太郎是不会答应从胶东往回撤一兵一卒的。可是,日军的做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仅把坂田联队的两个大队调回来,无棣县城的一个日军大队也倾巢出动。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日军竟然把他当做了头号敌人,先向他开了刀。等他得到情报以后,日军的作战态势已经形成,他怎敢和日军大部队正面交锋呢?
李春秋分析了一下,他想跳出日军的包围,只有往大荒洼里撤。这是他不愿意的,他很清楚,撤进大荒洼,可以得到八路军特遣队的支援,自己也暂时可以得到喘息。但是,一进入大荒洼,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将不得不与那些老缺一样过一种半野人的生活。可除此之外,他还能往哪儿逃呢?如果不能逃进大荒洼,他将面临被彻底消灭的危险。没有办法,保命要紧,他命令部队往大荒洼方向突围。
坂田早就料到李春秋会向大荒洼逃。所以,他在保安旅通往大荒洼的路上布置了重兵。他绝不能让李春秋逃进大荒洼。
双方一交手,保安旅就被逼回来了。李春秋召集连以上军官开会,他让军官们回去告诉大家,只有突破日军的堵截,撤进大荒洼,大家才会有一条活路。大家必须拼死一战。否则,等日军把我们完全圈进去的时候,大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还让这些军官告诉士兵们,大家必须全力以赴,拼死一战,不要指望能投机取巧,或者是开小差悄悄地溜掉。一旦落到日本鬼子手里,将会是生不如死。
晚上,保安旅实施突围行动。大概是李春秋的话起了作用,那些平时很怕打仗的保安旅士兵,这一次却表现得异常的勇敢。一阵猛冲猛打,很快就把日军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这个表现大大出乎李春秋的预料,日军更是感到意外。毕竟保安旅人多势众,真的人人拼命,日军还就真的挡不住。保安旅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他们却终于突破了重围,逃进了大荒洼。
在他们身后,日军紧追不舍。这是出乎李春秋的意料的。按说,只要保安旅突破了日军的包围圈,日军是不可能在夜晚穷追不舍的。毕竟,日军对大荒洼是不熟悉的,真的跟着进入这一望无际的荒洼,日军占不到什么便宜。可是,日军的确是跟在屁股后面,穷追猛打。跟在李春秋屁股后面的,是由曹谷信良指挥的一个鬼子大队。曹谷信良被八路军特遣队烧了炮楼,又被李春秋给截了军粮。他有一肚子的气无处可撒。在商量如何布防的时候,他就对坂田说,李春秋最有可能是向大荒洼方向溃逃,所以,他请求让他在这一方向带队防守。他要把李春秋堵在大荒洼之外,让保安旅在皇军的包围圈里,被活活的困死。坂田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交给了他一个大队。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初在县城一枪未放就夹起尾巴溜之乎也的保安旅,现在却个个成了拼命三郎。竟然从他的手底下给冲了出去。他简直被气昏了头,他命令部队,紧紧咬住保安旅,穷追猛打,直到把他们彻底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