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在和王三奎安排好岗哨以后,王三奎回了家,铁柱又回到了连部。在大荒洼,新婚之夜有听墙根的习俗。铁柱和狗蛋、小栓等人来到冬雨和沈晓菲的新房外面,屏住呼吸,在窗户下面半蹲着,过了好长时间,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部队,不能说一点动静也没有。有动静,只不过那动静不是他们所期盼听到的动静。那是冬雨轻微的齁声。他们蹲的腿都麻了,依然没有他们期望的声音。铁柱拉了拉身边的狗蛋,悄悄地走开了,狗蛋和小栓也都跟着悄悄地出了门。小栓说:“今晚上是听不到精彩的了,冬雨早就喝醉了。恐怕这一觉要睡到大天亮了。咱们还是回去睡觉吧,别在这儿瞎耽误功夫了。”
狗蛋说:“都怪铁柱,啃苹果的时候,老是让人家咬不着,结果冬雨酒喝多了。咱也就听不上好戏了。”别看铁柱现在已经是副连长了,但是,狗蛋和小栓都是和他从小一起玩大的,他们从来不叫他副连长,就像他们从来不叫冬雨连长一样。
铁柱说:“别埋怨我了,当时你们不也是一股劲儿的撺掇着不让他们咬着苹果吗?冬雨替沈晓菲喝酒的时候,你们不也是一个劲儿的起哄吗?现在倒埋怨起我来了?回去睡觉吧。”
以前,铁柱是和冬雨一起在连部睡觉的。现在他无处可去。他就对小栓说:“我就跟你到你们班那儿去睡吧。”
一连是以班为单位分散住在各家各户中的。铁柱跟着小栓走了,狗蛋也回了自己的住处。
铁柱今天也喝了不少酒,现在也已经很困了。他在地铺上躺下来,与小栓盖着一床被子。在睡觉前,他还想,睡一觉就起来去查岗。他怕自己睡得太沉,耽误了查岗,小声对小栓说:“睡一觉,记得叫醒我,我去查岗。”小栓答应着,也很快就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张立言和曹小三带人悄悄地从排碱沟里靠近了小王庄。他们来到村外,曹小三向村口看去,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感到很奇怪:“怎么连个哨兵也没有?会不会他们得到了消息,已经有所准备了?”
张立言说:“不会的。他们不会得到任何消息的。他们应该是有暗哨的。咱们悄悄地靠过去,然后突然发起冲锋,一定能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偷袭,郑奠基没有亲自来,而是让张立言和曹小三带着两个连,临行之前,郑奠基与张立言、曹小三一起商量作战方案。曹小三的意思是把小王庄包围起来,要把英冬雨的一连彻底地消灭。张立言却说:“如果想要把八路军的一个连包了饺子,彻底吃掉,我们至少要有五到六个连才行,可是,现在咱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兵力。所以,咱们只需要去一个连或者两个连,集中兵力从村子一侧突进去,搞一个突然袭击,给他们以最大的打击。咱们就算完成任务了。”
郑奠基说:“立言说得对,李春秋让咱们趁英冬雨结婚去搞偷袭,咱不去,交不了差。但是,咱们不能搭上了咱们的老本。如果把八路军包围起来,他们必然拼死一战,即便能把这一个连给彻底消灭掉,咱们也必然损失惨重。这种赔本的买卖咱们可不能做啊。”
郑奠基原本打算只让曹小三带领一个连搞一个突袭,张立言却不同意,他知道曹小三一直对英冬雨的枪法不服气,总想找个机会较量一下,他怕曹小三到时候恋战。不要说八路军其他各连赶来增援,只要让英冬雨缓过气来,八路军独立营的战斗力可是比他们这支老缺部队强得多的。到时候,恐怕曹小三的这一个连反而会被人家给吃掉。因此,他才和曹小三一起来。他们从沟底猫着腰快速向小王庄逼近。老缺们平时就干的是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打阵地战他们不在行,但是搞偷袭却是他们的老本行。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村头。
在村口,铁柱和王三奎的确是安排了两名暗哨。一名八路军士兵和一名民兵,两个人是半夜的时候来替班的。他们坐在一堵矮墙头后面,一边抽烟一边说话。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时不时地抬头向村外瞭望一番。后来,两个人都有点困了。民兵说:“要不,咱俩轮着眯一会儿?”
八路军士兵说:“也行。再说,就冲英连长的名头,谁吃了豹子胆赶来捋虎须呢?”
民兵说:“嗯,一听到英冬雨这个名字,保安旅的人就吓破了胆。”
两个人就轮着休息。轮到民兵值班的时候,刚才两个人说着话,他还能熬住。现在一个人呆坐在那儿,不一会儿,他竟然也打起了瞌睡。就在这个时候,保安独立团的人已经进了村。老缺们并没有看见在那一堵矮墙后边的两个人,他们一进村子,就不再蹑手蹑脚的了,而是立刻向村里扑去。脚步声一下子杂乱地响起来。两个暗哨被惊醒了,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们来不及回去报信了。他们只得开枪射击,一时间,枪声立刻像炒豆子似的噼噼啪啪地响起来。
小王庄一下子炸了锅,冬雨虽然喝醉了,但是他已经吐了酒,又睡了好长时间,枪声一响,他立刻被惊醒了。他爬起身来,伸手到炕上去摸他的匣子枪。黑暗中,却正好摸到了沈晓菲的身上。沈晓菲也已经坐起身来了。冬雨一阵慌乱,着急地说:“枪呢?”
沈晓菲一把从炕的一角拿过枪递给冬雨。冬雨接过枪,下了炕,说:“快,有情况。”
等两个人冲出屋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打成了一片。冬雨对沈晓菲说:“我们遭到了偷袭,你跟在我身边,千万别走散了。”一边说着,一边向离他最近的一个班那儿跑过去。
张立言和曹小三原本以为八路军遭到突然袭击,必定会四散逃窜,这样,就形不成战斗力。可是,他们想错了,在敌人的突然袭击下,八路军战士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并没有四处乱窜,而是以班为单位,一边组织还击,一边向冬雨的连部靠拢。
他们很快就聚集起来,冬雨从枪声判断出来,敌人大约有两个连,他立刻命令部队一边还击一边组织向东北方向撤退。小栓的那一个班被敌人隔开了,冲不过来,冬雨指挥部队过去接应。铁柱和小栓在一起,他们和冬雨会合以后,冬雨让铁柱带领部队往下撤,他带领一个排留下来阻击敌人。他对铁柱说:“铁柱,这股敌人最多也就是两个连,他们虽然在人数上占有优势,但是,他们的整体战斗力却不如我们,我带领一个排在这儿拖住他们,你带两个排先从东北角撤出去,然后再绕到敌人的后面。只要你从后面一打,他们肯定会以为我们来了援军,他们也就不战自溃了。”
沈晓菲也要留下来,他却不让。他说:“你跟着铁柱他们赶紧往下撤。”
沈晓菲说:“你不是刚刚说过,要让我一直跟着你吗?”
冬雨急了,他说:“服从命令,赶紧撤!”说完,他又看了铁柱一眼,铁柱明白冬雨的意思,他立刻一把拉住沈晓菲,转身就走。
冬雨带领一个排,以房屋和院墙为掩体,向敌人射击。虽然是在深夜,但是他却是弹无虚发。对面的人,虽然是一些老缺,但是也都是大荒洼土生土长的人,他实在不忍心打死他们,所以,他的枪没有瞄准他们的头部,而是去打他们的腿。他想,只要能够让他们丧失战斗力就成了,何必要了他们的性命呢?
英冬雨是这么想,可曹小三却不这么想。他想的是一定要和英冬雨见一个高低。他从枪声就听出来了英冬雨在哪儿,因为,整个独立营一连就只有英冬雨有20响的匣子枪。他带人迅速地向冬雨这儿扑过来。而这正是英冬雨所希望的,他命令战士们瞄准了打,不要浪费子弹。
曹小三终于来到了英冬雨的连部外,他没有立刻向院墙那儿射击,而是躲在一个墙角,耐心地等着。等到冬雨的枪一响,他就把枪口对准了冬雨藏身的院墙处。只等冬雨一露头,他就开枪。
冬雨开枪打到了一名敌人,当他再次开枪的时候,曹小三开枪了。冬雨打枪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瞄一眼就打,在枪响的时候,他已经不再看这个目标了。因为,他的枪响了,这个目标就已经不存在了。他的枪从来没有放空过。这个时候,他就会寻找下一个目标,所以,枪响的同时,他一扭头,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就是这一扭头,救了他一条命。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去,这一枪是曹小三打的。
战场上经常有流弹,很多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流弹所击中。但是,冬雨却很明白,这不是一颗流弹。他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对面的人肯定是曹小三。冬雨立刻缩回头,转换了一个位置,然后迅速抬头向刚才曹小三所在的位置瞄准。可是,曹小三不见了。那一枪没打中,曹小三也立刻挪动了位置。
战斗进入了胶着状态,张立言很着急,他知道独立营其他各连离小王庄并不是很远,这儿枪一响,人家就肯定会赶来增援。一旦人家的增援部队到了,自己就麻烦了。他命令曹小三赶紧往下撤,可是曹小三却不答应。正在僵持,他们的后边响起了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