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萧爹不安地唉声叹气,“怎么办?我这可要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怀英见他脸色不好,心里也甚是纠结,好几次想开口跟萧爹说,都被萧子澹用眼神制住了。
萧子安眨巴着眼,好奇地看着他们兄妹俩,问:“子澹大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萧子澹斜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道:“我们家的家事,你别多问。”他一句话就把萧子安堵回去了。
马车在巷子里转来转去,足足走了有半个多时辰,才到了地儿。
到底是神仙洞府,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国师府门外竟有一片空荡荡的小广场,沿着围墙根是一排高大的老樟树,也不晓得多少年了,每一棵都枝繁叶茂,绿苔斑斑。朱红色的大门外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也许是心理作用,怀英总觉得那两只狮子格外生动凶猛,仿佛随时都要活过来似的,让人不敢逼视。
国师府大门外并没有人守卫,但马车一停,大门便立刻开了,出来三四个衣着整齐的小厮和丫鬟,恭恭敬敬地将萧家众人迎进府。其中有个身着碧色小袄的丫鬟不动声色地走到怀英身边,低声道:“萧姑娘万福,盼了许多天,可终于把你们盼到了。这水瓮,不如由奴婢来端吧。”
怀英犹豫了一下,水瓮里的龙锡泞轻轻甩了下尾巴,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反对,于是点点头,把水瓮递给了那小丫鬟,问:“他多久能好?”
那小丫鬟抿嘴一笑,下巴处顿时沁出浅浅的梨涡:“萧姑娘放心,有大人在呢。”说罢,便一只手轻轻松松端着那水瓮走远了。直到她走得都不见人影了,怀英才一拍脑袋,这小丫头还真狡猾,根本就没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国师大人家的丫鬟,可能并不是平常丫鬟吧,难道是个小仙女?
怀英满腹狐疑地跟着众人一起进了门。她本以为萧家已经算是富贵人家了,但而今到了国师府,才晓得什么叫作天外有天,就连走廊里的美人靠都是华丽丽的檀木制成,更不用说那犹如仙境一般的花园。
一个国师府弄得这般骄奢,龙锡泞他三哥还真是不怕惹是生非。他这样的排场,御史们要怎么看?皇帝又会怎么看?也不晓得皇帝知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不知道,还能让当今圣上对他宠信有加,龙王三殿下还真是有点儿本事!
“请各位贵客稍候,我家大人去了宫里,还须片刻方能回府。”先前那个梨涡小丫鬟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笑眯眯地道,而后又让下人端了些点心水果让大家先垫肚子。
怀英有点儿不大相信这丫鬟的话,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低下头,慢吞吞地喝着茶。
屋里的气氛有点儿凝重,萧爹坐立不安,时不时地往外头看一眼,萧子澹倒还镇定些,见萧爹如此紧张,便想方设法地没话找话说。
过了约莫一刻钟,屏风后终于传来低低的脚步声,萧爹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怀英也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传说中风华绝代的国师大人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众人全都屏气凝神地盯着那扇硕大的屏风,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到了,那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顿。
屏风后缓缓探出来半个乌黑的小脑袋,大大的黑眼睛,白皮肤,高鼻子……
“五郎!”萧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一伸手就把龙锡泞从屏风后抱了出来。怀英和萧子澹到底是知情人,虽然有些意外,但还不至于太夸张,萧子安半张着嘴,傻乎乎地盯着龙锡泞,口水掉下来了也不知道。
“五郎你还活着!你……你怎么……到京城了?你怎么来的?”萧爹又是激动,又是惊喜,一双手在龙锡泞身上摸来摸去,好像还有点儿不敢相信他是真人。
龙锡泞难得没发脾气,由着他摸了一通,才道:“大叔,你弄疼我了。”
萧爹赶紧把手缩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高兴道:“好,回来了就好。你可吓死我了。对了,你怎么回来的?那天不是……”
龙锡泞瞟了一眼怀英,信口胡诌:“我三哥派了人跟在船上,那天……我受了点儿伤,他们一着急,把我送来了。走得急,也没打声招呼,真是抱歉。”
“无妨,无妨,你没事就好。就是下回一定要记得跟我们说,就算找不着我,跟子澹、怀英说也是一样,不然,我们该多担心。”怀英虽然早就知道萧爹好糊弄,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好骗,就连萧子安的脸上都明显露出狐疑神色,萧爹居然一点儿怀疑都没有,拉着龙锡泞关心地问这儿问那儿的。
龙锡泞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国师大人一直没现身,过了半天,那个梨涡小丫鬟过来解释说:“宫里有事,大人被陛下留住了。”
怀英闻言有些失望,她还想看看传说中绝代风华的国师大人到底生得有多美呢。
在龙锡泞的挽留下,众人在国师府用了午饭。龙锡泞不大乐意让他们走,再三挽留,到后来都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了,非让萧家人住在国师府。萧爹耐着性子和他好说歹说了半天,又答应他过几日找好了院子再接他去家里住,龙锡泞这才扁扁嘴,不高兴地松开了手。
他那样不讲道理地撒娇时,国师府的下人全都面带微笑地在厅里看着,脸上一点儿惊讶的表情也没有,淡定得让怀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龙王三殿下调教出来的,跟他们这种正常人就是不一样。
到萧家的时候,萧家大老爷都已经从衙门回来了,还特意让人请了萧爹和萧子澹去说话,怀英则跟着下人去了厢房暂时安置下来。
萧大老爷早从下人口中得知了萧翎一家人被国师府半路请回去的事,对他们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本还只是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准备拉他们一把,而今却是恨不得将这一家子绑在府里头才好。大国师在京城里是何等身份,虽说不怎么插手朝政,但在圣上面前却是说一不二,便是莫家那样的帝王心腹恐怕也有所不如,京城里多少人拼命想攀附却无从下手,偏偏却让萧翎一家阴错阳差地搭上了门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想到这里,萧大老爷越发和善亲切,关心地问起途中是否顺利。萧爹激动地说起真龙现身的事来。萧大老爷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真扯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顿时惊诧不已。
“这……这……老弟不会看错了吧?”萧大老爷有些不可置信。
萧爹坚决地道:“错不了,又不止我一个人见了,整艘船上的人都看得真真的。若不是有真龙现身,我们恐怕早就遭了那些强盗的毒手,哪里还有命回来。”
旁边的萧子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生怕他把龙锡泞失踪后又莫名出现的事说出来。好在萧爹仿佛忘了这事,一个劲儿地只提真龙,萧大老爷的注意力也全都在这上面,并没有问起别的。
聊了一下午,萧爹终于口干舌燥有些乏了,萧大老爷见状,便让下人引着他们去客院歇下,又道:“你们一家人就在梧桐院里住下,有什么事就跟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说。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什么。”
萧爹赶紧起身谢过:“这几日暂且叨扰府上,待我们找好了院子再搬过去。”
萧大老爷怎么会让他们离开:“搬什么搬,莫不是嫌弃我府里粗陋,伺候不周?”
换了旁人,被萧大老爷这么一说,肯定就不好意思再说搬家的事了,偏偏萧爹却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人:“不行,不行,若是我一个人也就罢了,我们一家子有老有小。再说我们在乡下随意惯了,在府里头住着也不自在。要不然,中午还不干脆就答应在国师府住下了……”
萧大老爷虽然早就知道萧爹不怎么圆滑,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呆直到这种地步,一时之间也是呆了,竟没想出什么话来回。
“……五郎还说,等我们找好了地方,就搬来我家小住。到时候也请大老爷去家里头喝酒……”
萧大老爷揉着太阳穴,决定不说话了。
萧府,春申楼。
萧家大太太柳氏正在屋里对账本,忽听得院子里一阵喧闹,抬头看,只见丫鬟琉璃一路小跑着冲进屋,惊喜交加地道:“大太太,二少爷回来了。”
屋里的几个下人顿时喜不自胜,柳氏也立刻放下手里的账本,不可置信地起身道:“子安回来了?他人呢?”说话时,萧子安已经大踏步地冲进了屋,见了柳氏,眼泪立刻就飙了出来,扑到她面前跪地磕了三个头,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娘——”
“我的儿啊——”柳氏虽说身边儿女俱全,但对这个四岁就被送去老宅的幼子最为牵挂,与萧大老爷说了不晓得多少回了想将他接回京,偏萧大老爷怎么也不松口,没想到,他居然回来了。
母子俩喜不自胜地抱头痛哭了一场,屋里的下人见状也都忍不住悄悄拭泪,又低声劝了一阵,柳氏这才擦干了眼泪,拉着萧子安在靠窗的罗汉椅上坐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阵,才哽咽道:“我的幺儿一晃就这么大了,瞧瞧,比娘亲还要高呢。”
萧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孩儿可不是小孩子了,自然得长高。对了,大哥呢,他不在?”
“子桐在国子监读书,要过几日才回来。”柳氏拍了拍萧子安的脸,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够,又问,“你回来怎么也不给家里来封信,突然就来了,娘亲真是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萧子安笑嘻嘻地回道:“祖父之前也没跟孩儿说,到翎叔他们要走的时候才让孩儿也跟着。孩儿自己都吓一跳,娘您可不知道,我们在路上遇着真龙显灵了……”
“真的?”柳氏只当萧子安在说笑,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那可真是我们安哥儿的福气。”
“是真的!”萧子安见柳氏一脸平静,便晓得她不信,急得脸都红了,“娘,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事发的时候船上的人都看见了,那些强盗凶残好杀,若不是真龙显灵,孩儿说不定都回不来了。”
柳氏见他一脸正色不像说谎的样子,这才将信将疑:“这……子不语乱力鬼神,可是……你真的亲眼见了?”
萧子安郑重地点头:“娘亲若是不信,就去问翎叔,我们都看见了。不只是我们,五郎当时也在船上,还有国师府的人,他们一定也看见了。”
“国师府?”柳氏的眼睛顿时一亮,她没跟着回萧家老宅,并不清楚龙锡泞的事,忽然听得萧子安说起国师府,心中顿时为之一喜,“你怎么认识大国师家的人?”
萧子安道:“五郎是国师大人的亲弟弟,好像是怀英救了他,就一直在翎叔家住着,这次他跟我们一起来京里。不过……”他挠了挠后脑勺儿,“真龙现身之后,五郎就失踪了,可等我们回了京,五郎居然早就已经回来了,还说是国师府的人把他先带了回来。您说奇怪不奇怪。”
他说到这里,忽然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子:“娘,您说,那真龙现身会不会跟国师府有关?”
柳氏震惊地瞪大眼睛:“你翎叔?萧家老宅的那个夫子?”她当然知道今年有萧家族人要进京赶考,就连梧桐院都是她让下人准备的,可是,谁也没告诉他,那家人竟与国师府有关系。早知如此,她就让下人去收拾东边的栖霞楼了。
萧子安点点头:“大哥没跟娘亲说吗?他之前在翎叔家里头住着,五郎是国师大人亲弟弟的事,还是他问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