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的人,最容易出尔反尔,即使有君无戏言之说的帝王,也不例外。
上一刻,顾景痕说他准她离开,下一刻却又忍不住抱住她,说:“给我次机会,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眼泪是最温柔的武器,她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终于把眼泪暗暗吞下。无从回答,她依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么样,那句日日夜夜萦在心头的天家无情,真的会因她而有例外吗。
想不通便就不想吧,即使注定了要离开,也当好好享受这离不开的怀抱。
她忽的想起什么,挣脱了顾景痕的桎梏,抬手小心触摸他的唇角,轻声问道:“这伤,是甘心打的?”
顾景痕咧着半边唇角很不自然地笑着,将她抬起的手掌裹在手心里,笑着回答:“不怪他,是我糊涂了。”
醉柔瞠他一眼,低声隐着笑抱怨道:“堂堂一国之君,叫他那市井泼民打了,也不知羞的。”
顾景痕抱着醉柔睡了一夜,手掌不自觉地按在她腹部摩挲,醉柔侧身背对着她,气火消了人也平静,便又开始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还会一直对自己这般好吗?他真的能让自己安心留在他身边吗,这后宫里的刀光剑影,她又真的能应付过来么?
因为顾景痕脸上带着伤,自是不好去朝堂上丢脸的,顾景痕又一次辞了早朝,睡醒之后,便差人叫了个可信的太医过来,为醉柔仔细看看身子。
脉象虽然还不清晰,但醉柔确实是有了身孕的,顾景痕沉浸在这份欣喜之中,惦记着要去太后那边报个喜。醉柔为他擦了甘心给的神药,顾景痕的脸恢复的还算好些,唇角隐隐含着快淤青,像是吃了东西没抹净似的有些好笑。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中,上下自也忙成一团,顾景痕与醉柔商量着是否要搬出陌院的事情,终还是被醉柔拒绝了。就算那心鸾殿她总归是要回去,那便也等孩子安全出生了再说,毕竟除了身边的这几个,她是谁也信不过的。
过两日顾景痕便恢复了往常的状态,平日里忙得不亦乐乎,醉柔也心平气和的养着胎。可冷宫里实在没什么乐子可言,偶尔听文言讲讲她打听来的,关于宁初雨那边的动向,便也算畅快的了。
宁初雨自从宫里闹了猫患之后,气色一直就没甚好转,醉柔自然知道缘由。她给宁初雨下的迷神酒蛊,可算不得寻常,即使是那些酒香宁初雨现在不用了,夜半噩梦也少不了。
宁初雨整夜被那些噩梦折磨着,根本无暇顾及醉柔怀孕的事情,这也平了醉柔不少忧虑。她素来听闻后宫争斗,拿身孕做文章的大有人在,尽管她和顾景痕都心知肚明,那买通了孙太医谎报自己身孕的,除了宁初雨找不出第二个人敢做,但看顾景痕不言语的态度,醉柔也明白,顾景痕依是有心偏袒的。
醉柔不能指望顾景痕为自己讨公道,宁初雨毕竟陪顾景痕刀口舔血那么多年,又有宁仁龙在背后撑腰,那多年的情分断不是她可以轻易挑战的。她始终记得顾景痕教过自己的,她可以去除掉些摆设,但总要有旁人挑不出毛病的缘由来。
自从醉柔怀孕的消息传开之外,陌门快是让后宫里那些妃嫔挤破了。大家都清楚一个道理,现在顾景痕专宠醉柔,但是醉柔有了身孕便不能伺候,而谁能在这几百个夜晚里沾得雨露,还得仰仗着醉柔。
醉柔却是从来没打算过要把顾景痕拿出来给大家分享的,被妃嫔们骚扰过几回之后,她便也不耐烦了,白日里不是跑到老太后那边躲着,就是去翠银轩避着。
静妃对醉柔腹中的孩子好一份羡慕,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她虽然心里记挂着顾景痕,可若是顾景痕不放在心上,她也不会如那些妃嫔般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静妃安之若素着,想来若是顾景痕永远不再招幸,她此生也就没机会有孩子了,便常与醉柔打趣,说这孩子生出来,也要算她一份亲的。
静妃每每说出这话来,便要引得醉柔心里一阵伤怀,不经意间就会想起自己曾经与月婵相处的过往,那时她们常说,若是日后有了自家的孩子,便要唤对方一声干娘。
自月婵进宫以来,两人彼此都刻意回避着,明明有些误会可以尽早解开,心里却彼此怀着份忐忑和恐惧。
终于还是月婵先登了栖雁阁的宫门,文言在门外守着的时候,看到月婵过来,兀自惊了一番。除了顾星沉的事情,醉柔与月婵之间的恩怨文言再清楚不过,便是率先站出来阻了月婵的脚步,说要进去与主子通报一声。
月婵在文言面前也有些愧色,自是点头答应。
醉柔听说了月婵的到来,抬头望了眼天,淡然道:“让她进来。”
多年情分,自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有些事情,早也该解释清楚了。
月婵差宫人放了盏燕窝在桌上,而后便吩咐左右下去了。醉柔含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坐在她对面,扫了一眼桌上的瓷盅,示意月婵先坐下。
月婵依然是那个恬淡安静的月婵,她坐在醉柔对面良久,率先破了安静道:“听说你有了身孕,我也替你欢喜着。”
醉柔淡笑,问道:“宫里的日子,过的可还舒心?”
月婵摇了摇头,回答:“自是锦衣玉食的伺候着,却也比不上从前。”
“是比不上的。”叙旧这件事情在人事皆非时难免令人伤怀,醉柔不想多提过去,淡淡回应一句,而后看向面前的盛了燕窝的瓷盅,启了盖子问月婵道:“这是给我的?”
月婵点头“嗯”了一声,见醉柔持起勺子打算喝下,她急忙阻止道:“正烫着,还是凉些再喝吧。”
醉柔用手指在瓷盅边试了试,笑道:“再凉就成冰的了,你知道怀孕的身子不能服冷的。”
月婵扯动唇角淡笑,黯然道:“那便好,你向来懂得照顾自己的,是我多心了。”
醉柔观察着她的神色,面上露出个温和的笑意,抬眼时正瞧见静妃匆匆忙忙走进来。醉柔正要起身相迎,静妃却是头回失了礼数,快步走到桌旁,看到那瓷盅里的燕窝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静妃姐姐怎这副紧张模样?”醉柔笑问。
月婵急忙站起身来,她身份比静妃低了些,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静妃没给月婵什么好眼色,犹豫片刻,对醉柔道:“这汤你万不能喝。”
“为什么?”醉柔并没有吃惊,这汤究竟能不能喝,她心里也早有了决断。
静妃再扫月婵一眼,道:“我方才经过永熙宫时,正瞧见如嫔从那边出来,宫人就端了这汤。便是后来才知道她是过来你这边……”
静妃已经不必再细说了,醉柔与宁初雨不和是她看在眼里的,而月婵与宁初雨来往密切,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静妃心思简单些,见到这境况便恐怕宁初雨是要借月婵的手对醉柔不利。
月婵低头立在一旁,不自觉地又开始扭扯手中的帕子,白净地脸有些涨红了的意思。
醉柔拉过静妃坐下,看着手边的瓷盅,对静妃道:“既然是宁贵妃的心意,妹妹便更不能悖了。”
醉柔说着,便两手合力端起瓷盅,大口灌了下去,放下瓷盅后才道:“如嫔姐姐,你快坐下呀。”
月婵有些晃了神,顺着醉柔的话便坐下,面色缓和许多。醉柔吩咐下人把瓷盅端下去,洗净了送回永熙宫,告诉宁贵妃她的心意,醉柔已经领了。
静妃还是一脸紧张的神色,生怕醉柔因那几口燕窝出了什么岔子,任谁也知道醉柔肚子里怀着的很有可能是往后的太子,若说没人想要加害,是不可能的。
“如嫔姐姐,这汤你换过了吧?”醉柔笑着问。
月婵有些吃惊的模样,她本也是担心宁初雨想伺机害醉柔,故意洒了永熙宫端出来的燕窝,又请自家小厨房做了一盅才送过来。却没想这点心思,被醉柔这样轻易就看透了。
“永熙宫的血燕是宫中最上等的,你送来这盅燕窝,材料和火候明显都差了些。”醉柔带着笑意解释,她怀胎这三个月以来,别的不说,对燕窝这等补身子的东西,见识倒是涨了不少。
月婵抿唇一笑,原来醉柔还是如此信任自己的,她先前的忐忑却是庸人自扰了。
静妃也才恍然开悟,心里头对醉柔又生出几丝敬佩来,好歹确定那燕窝里没有手脚,她才放下了一颗悬了半天的心。
醉柔的目光从两人面上挨个扫过来,又道:“其实两位姐姐都是多虑了的,宁贵妃不会加害妹妹,即使要加害,也不可能做的这般明目张胆。既然那么多人都瞧见那燕窝是从永熙宫端出来的,妹妹若是当真出了事,怎么可能逃得了她的干系?”
月婵和静妃各自思量着,醉柔的话确实没有错,便是还没来得及回应,又听醉柔道:“但是两位姐姐替妹妹担心的这份情谊,妹妹定是要记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