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别担心,公子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门外,九娥对一言不发的醉柔说。
醉柔蓦地去看九娥的脸,她心里是喜欢九娥的,这样乖顺正直的女子,不似顾景痕的冷漠,英姿飒爽下是一颗温软善良的心。这样的九娥,为什么会对顾景痕这般忠诚呢。
“你很相信你家王爷?”醉柔面无表情的问着,她不知道顾景痕与姬佐会说些什么,只是心里明白,那两个男人正在商议自己的命运。可是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总是在别人手中。
九娥浅笑,想了想,才道:“不是我相信,而是公子许诺过的事情确实从未食言过,虽然他不会轻易许诺什么。”九娥说着停顿下来,见醉柔没有反应,忽而低声带着些落寞道:“九娥能感觉到,公子对姑娘是有些特别的。”
特别?醉柔不知道九娥说的特别究竟是什么意思,转而想来,即使对她特别,也不过是因为她有些用处吧。
可惜她的命运始终是不由自己控制的,当初被迫嫁给姜子欢是如此,现在被皇帝赐婚又是如此。再也不是当初的小小醉生阁,过去她并没有想过,原来这世上比苏妈妈难对付的人多了去了,离了那方小天地,她似乎背负了许多,却越来越感到渺小。
顾景痕出来的时候,对醉柔淡然一笑,其中的意味深长醉柔并不懂得。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争取让自己每一个细小的举动,都表达出对顾景痕的抗拒,这是她唯一自欺欺人的办法了。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将军不多时便要出兵关外,本王本不想仓促,眼下只能委屈贺拔小姐了,聘礼下到,三日之后本王便来迎亲。”顾景痕自信满满,很显然他已经说服姬佐了。
姬佐面上疑似担忧的神色,在注意到醉柔时渐渐平复,他们似乎是商量好了什么,有些事情要对醉柔缄默到底。可现在的醉柔一心被婚事乱着,哪有心思去观察这些微妙的细节,醉柔感觉有个噩梦在吸引她,一步步沦陷进入无边的黑暗,她却并没有尽力去反抗。
矛盾很多,但是在一纸圣旨面前,也变得没那么复杂。
或者她可以逃的,逃去哪里,带着允儿吗?
没有办法那就接受吧,带着对顾景痕仅有的一点点期望,接受吧。
一旦选择了接受,等待未知情节发生的日子里,人就特别容易变得浑浑噩噩。醉柔觉得这两日过的飞快,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没来得及做,时间就这样平白流失了。
染血的休书,醉柔看了一遍又一遍,姜子欢隽秀的笔迹,为她留下最后的温存。有时候醉柔在想,如果姜子欢没有这么好,如果当初选择了拥抱,或许一切就不一样了吧。
在那个烈火绽放的节点,姜子欢停下了,留她独自去面对纷扰,也留她继续被命运摆布。
“你爱过他吗,你爱过姜子欢吗?”一个声音总在心底幽幽相问,似不需要回答的,不过是一声怨念,一个提醒。
出嫁前,姬佐如慈父般叮咛祝福,踽踽独行多年的他,已经把醉柔当做自己唯一的最重要的亲人。姬佐将一枚血红玉镯套在醉柔手腕,说这是醉柔的娘亲留下的东西,名叫月缺。
月缺,一个凄艳的名字,醉柔在那红玉镯身深深看了一眼,仿佛宅门飘雪,圆月下女子身着单薄红衣翩翩而舞,暗了星辰,涣了月光。
匆忙修剪过的枯枝,挂了彩灯红帐,最冷的季节还没有来,口中已能呼出寒气,手和脚都是冰冷的。
下人们服侍着醉柔穿戴,月婵拉着她的冰凉的手,细声道:“瞧这紧张的,我取个暖炉来给你煨着。”
月婵说着就要转身,醉柔一把拉着她,摇头道:“不用了,有些东西始终是煨不暖的。”
“大喜的日子,哪里说得这般凄冷言语。你一直是最会照顾自己的,到了那边,也莫要亏待自个儿。”月婵握着醉柔的手,柔软又暖和。
自从姜松不在之后,月婵在醉生阁的日子也更好过了。听说是有个大商家的亲戚把她包下了,平日里偶尔出去跳跳舞,便也不用再委身侍客。
“瞧着你今日里气色不错,是遇着什么好事了?”醉柔抹去那些不该有的低落情绪,笑着问月婵。
月婵脸颊微红,犹豫了半晌才道:“你我姐妹这般,我也不瞒着你,现在有位公子,待我极好。”
“是要为你赎身了吗?”醉柔关切道,她心里替月婵高兴着,烟花巷里的女人等的便是这么一天,若是能遇到名公子而不是老爷,那便最好不过。
月婵却是摇了摇头,但神情依旧快活,她道:“他只是瞧我身在风尘,有些怜惜,便给了苏妈妈些银两,不许我出去侍客。倒是平日里忙得很,也只是偶尔过来看看,说说话就又走了。”
“瞧你这模样,是很希望人家多呆一会子的?”醉柔见月婵羞红着脸,又故意打趣着。
月婵更不好意思了,轻轻低着头,似是在思索什么,许久之后,悄声道:“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醉柔没想到平日里温顺柔弱的月婵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仔细想来,她与月婵表面看来一个刚烈一个温柔,其实月婵却比她更有勇气面对自己。如当初,月婵想杀姜松就什么都不想的动了手,现在面对喜欢的人,也敢于承认。
而醉柔,似乎总在犹犹豫豫,总是为自己找些身不由己的理由。醉柔本以为自己是无欲无求的,可这样比较下来,她才发现,自己是比月婵贪心,总是在期待些两全的结果。
喜欢一个人便是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机会,醉柔虽然不由得有些为月婵担忧,但心里还是满心的祝福。月婵虽然出身差了些,可生得这般闭月羞花的容貌,即是得到哪家公子倾心,也绝对是情理之中的。
聊些琐碎,醉柔就再一次被一身的红艳喜气包裹住了,醉柔在心里跟自己打趣,反正是第二次出嫁,也不必那般紧张了。醉柔今日没有把姜子欢的休书带在身上,她总感觉那里面锁着他的灵魂,醉柔不忍心让他看到今天的这一幕。
喜轿是普通的喜轿,自然不必担心再有千金辇中那样的乌龙,可身在喜轿之中,她却还是不禁想起了那一幕。醉柔在心里担忧,顾景痕那样放荡于男欢女爱的人,真的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吗。
高头大马上,顾景痕面色紧然,没有接新人的喜气,即使九娥也猜不出他会想些什么。
因为是奉旨成婚,醉柔自然是要从正门抬进去的,拜堂时,便有几名王府里的姬妾碎语。又来一个分宠的,且分量还这样足,她们自是心有不甘的。
“这女子先前来过咱们王府,我正巧瞧见,也不过那般姿色,还不如我呢。”
“你啊,还真是瞧得起自己。人家可是正门里抬进来的,没记错的话,你进王府的时候连个像样的排场都没有呢。”
“哎哟,你们两个就别争了,这奉旨成婚分量可是足得很,咱们王府里,从正门抬进来的,也就只有初雨姐姐一个。”说话的这个是姬妾里样貌最好的,名叫居子娴,出身官宦世家,王府的姬妾里,除了宁初雪就属她最嚣张。
宁初雪在一旁听到,白了几名姬妾一眼,面色从容且严肃,训话道:“你们几个碎嘴子,平日里拌拌嘴也就算了,若是传到王爷耳朵里,等着好受的。”
“初雨姐姐,王爷这么多年来还没立个正妻,这又是皇上赐婚的,您可不能纵了她。”居子娴从旁挑唆着,可这话却偏偏说的不太好听,虽然王爷没发话,府里哪一个不是把宁初雪做当家夫人奉着。
宁初雨倒是没太大的反应,脸色依旧淡然得很,只笑笑道:“王爷喜欢安生的,你们几个平日少些是非就好,旁的事情少关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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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布置得很讲究,喜而不俗,处处彰显皇家的庄重,各色锦被一层层在床上摞着,边边角角的摆设淡雅古朴,这里以后就是醉柔的房间了。
醉柔坐在床边,心里忐忑着,顾景痕还没有进房,她便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被抽干了一般。眼前的盖头碍事的很,不等顾景痕到来,醉柔索性自己揭了盖头,心下说些莫名其妙的言语,平复心情。
顾景痕过来的时候,已经喝得半醉,两颊微微熏红,眉眼似笑非笑。
醉柔端了茶盏递到顾景痕面前,为了掩饰紧张,她故意把每一句话都说的很简短。
“先喝了它。”
“什么东西?”顾景痕凑在杯沿上嗅着,想是因为喝醉了,举止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醒酒的。”醉柔爽快回答。
顾景痕对眼前的杯盏闷闷地出了口长气,却始终没有动手去接过来。醉柔在一旁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她想这若换了是姜子欢,她必然是什么都不用犹豫,撬开对方的嘴巴往里面灌了。可是面对顾景痕,她不敢。
顾景痕忽地笑了,边笑着边抬手去接,或许是太过紧张,顾景痕刚抬手过去,醉柔就匆匆忙忙地松了手。
“乒乓”一声,杯盏落地,瓷片碎开,惊得醉柔下意识想要动手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