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顾景痕倒是完全没被打翻的茶水惊住,他坐在床边,挂着笑容看她。
醉柔没有说话,似乎是在顾景痕面前她已经装不来淡然,怎么装都是会被他看穿的。就好像望尘莫及的仰望,虽然醉柔站着他是坐着,却好像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这种卑微的感觉,于往日的醉柔是不应该有的,或许她只是知道,自己现在身处顾景痕的宅子里,想要以后过得平稳踏实,还是收敛些比较好。
“醒酒茶,”顾景痕轻笑一声,道:“本王喝醉了,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是在暗示、威胁或者恐吓?醉生阁里长大的她,自然知道男人喝多的时候,容易做什么。她不看顾景痕,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距离这个危险的人越远越好。
醉柔这样想着,便转了身准备走开,那怕是一步,只要不在他伸手可及的范围里就好。
可是手还是被拉住了,霸道的不由分说的拉扯,她被引向他的身边。“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她在心里默默祈求,当意识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松软的枕头上,而那个危险如炸弹一般的男子,撑着手臂在看她。
“逃不掉了。”像是一种挑衅,又好像完全洞穿了她的心思,顾景痕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目光里的骄傲,是面对到手猎物的炫耀。
她没有挣扎,似乎始终是无用的,自相识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逃不掉了。不论是力气、权势、地位或者勇气,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能力去与他对抗。
于是顾景痕褪下她肩上的衣襟,没有其余的动作,温厚的手掌从肩头探过去,抚摩她左肩后那枚似鸾似凤的刺青。
“告诉我它的由来。”顾景痕的手指在醉柔肩后抚摩,每一次触碰都令她浑身似战栗般拘束着。
这刺青是自小就有的,这是除了血液之外,父母唯一给她留下的任何人都抢不走的痕迹。
醉柔别过脸去,她不想回答顾景痕,低沉着嗓音道:“要做什么就尽管动手,不必这般废话了。”
顾景痕是真的醉了,他的笑容很模糊。
一张床,两个人。
身为一个男人,面对这样一名尚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他没有理由不下手,何况一个人他认为有趣的女人。
那硬朗的轮廓埋下,当醉柔闭上眼睛认定自己已经在劫难逃的时候,两片冰冷断玉落下,滑进醉柔无力的手心。正是那枚“雪扇”,顾景痕心心念念多年的宁雪扇。
顾景痕迟疑了,似一盆冷水熄灭了昏昏沉沉的欲望,他忽的坐起身来,拢了拢暗红喜服的领子,“早点休息,明日一早随我进宫向皇上谢恩。”
顾景痕走了,明明是化险为夷却有些莫名的失落。醉柔坐起身来,看着手中的断玉,而后轻轻把它们握在手中。
或许顾景痕也是希望找出一个替代,减轻多年来这份感情带给自己的束缚和自责,而醉柔更明白的是,有些人正是因为走得彻底,才变得尤为刻骨铭心。
想是怕醉柔初入王府不习惯,一早是九娥亲自来服侍醉柔起床的。醉柔自认没有个完整的小姐命,也不需要有人服侍,但是九娥能来,她还是感觉很开心。
“怎么穿得这样素?”九娥见醉柔换好了衣裳,禁不住说了一句。她今日又是一身男装,应是要随着进宫,男装打扮要方便些。
醉柔撇了撇嘴,新婚的女子是不好着这样素的打扮,可这院子里人多花儿多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招摇。
九娥笑着,又道:“也好,太妃喜欢素净的。”
“什么太妃?不是要进宫谢恩的吗?”醉柔疑惑。
“是宫里的俞太妃,公子的养母,今日恰逢初六,按照规矩公子都要去看望她老人家。与皇上谢恩之后,多半是会一道过去的。”九娥解释道。
醉柔勉强笑了笑,本身谢恩是规矩上的事情,她再不想也只能照办,可又莫名冒出个太妃来,到时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态度去面对呢。
匆匆见过顾沧流,顾景痕便当真领着醉柔来到后宫里的程僖堂,正堂里布置的如庙宇般模样,俞太妃正跪坐蒲团上静心敲着木鱼。
一声一声沉静清脆,敲得人心底跟着平静下来。醉柔与顾景痕并肩站在堂外,只等着俞太妃一篇经文诵完了,才抬脚进去。
俞太妃自家的打扮确实是素雅的,吃斋念佛多年,本就心纯气静,但却不失了太妃该有的尊贵高雅。
醉柔随着顾景痕向太妃行礼,而后便低着头听他们说话。
“初雨多日没过来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俞太妃似是没看到醉柔一般,沉声问顾景痕。
顾景痕走上前进香,而后回答:“王府里琐事牵绊着,隔日闲下来,便差她来看您。”
醉柔听得出来,顾景痕对这位老太妃十分尊敬,听说顾景痕的生母出身不好,年轻时在宫里受人欺凌,一直是俞太妃帮着。自生母过世后,便一直是俞太妃养着的。
“忙的话就不用特地过来了,天气也凉了,你们多注意着些。”俞太妃关切道。
顾景痕恭恭敬敬地谢过,又叫俞太妃不必挂心。
那俞太妃转过身来,这才正眼去瞧垂首立着的醉柔,说道:“这些年除了初雨,你便没带旁人来过,她是?”
醉柔微微抬头与俞太妃对视一眼,温和地笑着,反正被问话的不是她,她便也没主动回答。
顾景痕道:“这是姬将军的义女,皇兄赐婚的。”
“既是将军家的女儿,应是没错的,以后也好帮衬着初雨些。”俞太妃道。
醉柔听这俞太妃一口一句初雨挂着,应该是很喜欢宁初雨的,其实醉柔对宁初雨的印象也不错,端庄亲和的模样。想来有这样的妹妹,顾景痕心里挂念的那宁雪扇,必然更加不俗。
不久厅里又过来名小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清秀文静,便欠了些少年该有的活泼。
顾景痕与少年说了几句话,那少年时而笑笑,时而摇手回应。醉柔也猜得出来,这就是那被六王爷之死吓成哑巴的九王爷了。
晌午之前,顾景痕便带着醉柔出了宫,路上醉柔不禁问起,顾景痕明明可以让九娥先送自己回去,为什么要带她去见俞太妃。
顾景痕并没有拐弯抹角,他是想让醉柔来看看九王爷,体会一下身在天家的危险。醉柔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顾景痕也不怕在她面前坦白自己渴望君临天下的愿望,如今顾景痕已经查到了所有奉天社成员,他最需要的是一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法,让这些他登临之路上的绊脚石,快点消失。
醉柔听明白了,顾景痕需要一种查不出踪迹的毒酒,而醉柔正是有这项能力的人。
说到底还是想要利用她,虽然顾景痕承诺,事成之后便会给醉柔她想要的一切,自由也好尊贵也罢,当天下尽在他手时,没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你放弃吧,我不会帮你的。”这是醉柔最后给顾景痕的回答,如果不是当初情势所逼,她绝对不会同意用酒来杀人。醉柔心里一直记得那个诅咒,当双手沾染鲜血之后,只能以血洗血,永远停不下来。
顾景痕依然不可一世的笑,目光中似乎是在告诉醉柔,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
不知不觉醉柔在王府已经呆了小段时间,无风无浪也没有人会主动来打扰她。只是天气越来越冷,就连醉柔也舍不得走出房门。
可是允儿总是要见的。
这天醉柔在花园里吹着冷风看允儿练剑,心情太像是开了方晴朗。而不论是醉柔还是顾景痕,对允儿的身份同时选择沉默,王府里的人并不知道允儿与醉柔的姐弟关系。
允儿练得累了,便跑过来同醉柔说话,醉柔会端上温热的马乳叫他暖暖,这般姐弟情深,在旁人眼里,却成了不知检点的话柄。
“哟,那不是新过门的夫人,这光天化日的,这卿卿我我的模样成何体统啦。”
“她也太嚣张了,即使自己不规矩了,也该知道避避嫌。”
醉柔看三五成群的姬妾携着丫鬟从另一头的过道走过去,说起闲话来那般大的响动,生怕她听不到似的。
允儿听到这话自然也不高兴了,他忍不住就想过去解释,说醉柔是他亲姐姐。
醉柔却是拦住了,在王府她只求能和允儿安生度日,这些闲来无事就爱惹是生非的女人,她自然没心情搭理。
那边的居子娴见醉柔没有反应,嘴巴上就更是嚣张了:“人家哪里是不懂避嫌,分明是有意做给咱们王爷看的。谁不知道王爷关心那允少爷,哎,说到底也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再巴结又能起些什么名堂。”
醉柔把手里的杯盏轻轻放下,目光轻飘飘地随着居子娴优雅的碎步瞧着,直等着那群女人穿过前边的回廊,绕到这头来。
她早就听说这居子娴是顾景痕最喜欢的一个,长相与宁雪扇是最像的。今天她倒是想知道,顾景痕喜欢一个人女人,究竟会维护她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