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酒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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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醉柔与姜子欢对视一眼,而后缓慢起身,随着姜松的步伐走过去,便见石案上有两张图纸相叠铺展着。

姜松遂向醉柔介绍,说这上面一张的图纸正是青州洛家原先的府邸,他自作主张命人重新修葺过,又加盖了两间院子。

那图纸绘得精密,大到房屋花园,小至边边角角都标绘得清晰。醉柔并没有真的去过洛家的府宅,本该是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只能装成漫不经心,随口道:“一切照公公的意思就好。只是家中已无亲友,公公重修这宅子,是何缘由?”

姜松把图纸执起细细端详着,面上是安和的笑容,他回答:“人老了,想回家了,为父已经写了折子,准备告老还乡。”

醉柔没有很仔细地去听姜松的话,她的目光落在一直被叠在下面的另一张图纸上。这图纸上的内容格局简单,不似家宅,其线条奇特,更像是一处隐秘的地下仓库。

收了视线,醉柔回应姜松:“公公正是壮年,这便请辞,乃是朝中损失,是不是有些急了?”

醉柔自然是不希望姜松还乡的,她要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姜松这时候离开,她又该何去何从。

“不急了,”姜松把手中的图纸放在一旁,手指垂在另一张图纸上滑动摸索,他道:“若不是为了这三百万两,你二人成亲之后,为父就有辞官的打算了。”

什么三百万两?

醉柔揣摩着姜松话里的意思,又不好主动去多问,只是看姜松的举动,那三百万两与他手下的图纸应是有些关联。

“你如今有孕在身,趁着月份尚浅,忍得了颠簸,还是早些回去为好,等那寒冬降临,皇都里的气候,你断是适应不来的。”姜松又补充了一句。

醉柔浅笑着,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姜子欢身边。姜子欢心细,自能看得出醉柔不想回江南,心下又以为醉柔是怕回到青州再见到那负心郎。姜子欢道:“爹爹,此事未免仓促了,况且您辞官一事圣上未必准许,现在商议还为时过早。”

姜松沉吟一声,手掌从那图纸一端摩擦到另一端,意味深长道:“你们现在就开始准备着,十日之后就会有准信了。”

姜子欢不做声,听姜松的意思,这件事情是已经决定了的。其实姜子欢心中又何尝不希望姜松辞官,这些年他虽在官场亨通,身边却更是暗冰涌动,能早日摆脱也是好的。

回到房中,醉柔寻个机会避开姜子欢,与九娥私语着。

两人便是都就今日姜松的表现看出些端倪来,若是她们猜的不错,姜松在辞官之前必是会有些大动作的。

“九娥,为我研磨。”醉柔吩咐着,便走到房中的书房里,展了张白纸,准备提笔。

九娥在一旁伺候着,不多时,醉柔便照着今日所见,把那幅有些蹊跷的图纸绘下来。

待墨迹晾干,醉柔小心折起图纸,对九娥道:“去找你家公子,把这图纸和今日听到的事情告诉他,顺便打听一下,最近朝里是不是有些大事。”

如果姜松当真要辞官举家迁回江南,醉柔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在这之前,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扳倒姜松的机会。

不出醉柔所料,边关战事吃紧,朝廷拨发三百万两军饷,十日之内正要运往边关。而这件事情正是由即将辞官返乡的姜松一手处理。

而那张图纸所标示的仓库,位置正是在运送军饷途中的和风林中,如果顾景痕猜得不错,姜松是打算在运送军饷的路途中,制造被劫的假象,而后将这三百万两白银私吞。

醉柔得到这样重要的情报,本以为顾景痕定会从中阻止,却不料,听九娥的意思,这件事情顾景痕并不想插手。

醉柔不解,如果他以七王爷的身份拿住姜松监守自盗的证据,即使姜松往日政绩累累,凭这一件事情,就足以要了他的狗命。而姜松出事,整个姜府除了姜子欢,便是醉柔一人独大,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成了囊中之物。

醉柔不能接受顾景痕的袖手旁观,她托九娥去捎话,她要与顾景痕见上一面。

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醉柔在房间中细细装扮着,姜子欢好奇道:“打扮得这样美,你这是要去哪里?”

“即是不去哪里,我便不能妆扮了么?”醉柔俏皮还嘴。

姜子欢对醉柔挤了挤眼睛,讨好道:“这宅子上下就属你最美了,怎还需要妆扮。”

被姜子欢这样一夸,醉柔的小女子心性也冒出来了,她绽开一个腼腆的微笑,“公公不是说,过几日就要迁回青州了,好歹是在天子脚下走了一遭,临别前,总要出去逛逛告别一番。”

姜子欢想想也在理,不过这逛大街的事情他却是没多少兴趣的。

醉柔见姜子欢没有作陪的意思却是不肯了,现在姜家上下这样紧张,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留意着。自从假装有孕以来,醉柔从没有外出过,甚至极少离开姜子欢的视线,这一次她也一定要姜子欢在身边,行迹才不会显得可疑。

醉柔又是撒娇又是谄媚,好一番软磨硬泡才说服了姜子欢。

醉柔带着九娥,与姜子欢和随身的一众仆从浩浩荡荡地出了姜府正门,拐过街角再行上数百步,便到了皇城里最热闹的街巷。

这一天醉柔甚是欢脱,连姜子欢都跟着精神了起来,街边的小物件看了又看,仆从们跟着拎兜子,街巷里人群攒动,又怕跟丢了主子。

醉柔走走停停,本就没有甩掉这些仆从的打算,正走到街市最繁华的地段,九娥指着路旁一间铺子道:“小姐,听说这就是全城最好的成衣店,百年老铺子呢。”

“是吗?”醉柔笑得灿烂,转身对姜子欢道:“我去选身衣裳可好?”

姜子欢见醉柔正在兴头上,自不会拒绝,他也明白女子对新衣裳的追求是与生俱来的,虽然府里隔时就会有裁缝专门缝制新衣,但均是老旧的样式,除了料子花色不同,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

醉柔下意识地就牵起了姜子欢的手,迈开大步进了那成衣店,花花绿绿的各色衣裳蹦进眼里,醉柔与九娥忍不住发出好一番赞叹之声。

这成衣店都是姑娘们逛的地方,且铺子虽大,若是那些仆从一并进来就显得拥挤了。仆从们也算有眼色,只两个贴身高手跟在姜子欢身边,其余的便如兵将般立在铺子门口,吓得其它人都不敢靠近。

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

醉柔兜兜转转选了又选,终于看中一身雪缎对襟衫子,鹅黄的颜色甚显飘逸。掌柜的把衣服取下来理好了袖摆,醉柔在身前比划着,问姜子欢:“好看吗?”

姜子欢弯着双眼睛,敷衍道:“好看。”

醉柔看得出姜子欢的心不在焉,天下间确也没几个男子会这般在意衣饰的,更何况是姜子欢。醉柔只装作听进去了姜子欢的赞美,笑盈盈道:“我去穿来给你看看?”

姜子欢僵着满面微笑,重重地点着头,倒真是个不懂得撒谎的人,做样子做得这么刻意。

掌柜的听醉柔要试衣,急忙引着到了后堂,指着扇小门,请醉柔到那里边换衣裳。

九娥与姜子欢一起站在后堂,那两名仆从便也跟了过来,想着自家少奶奶在里头换衣裳,更是立在门旁,一刻都不敢松懈。

醉柔只开了小门一角,就将整个身子塞了进去,还好里面的空间并不算小,顾景痕则早在最里头的椅子上坐着了。

如这家成衣店,不过都是顾景痕近些年暗中盘下来的小生意。虽说王府也算个大家业,里头十几个主子,百多号下人,要养得光鲜,光靠那点俸禄是不够的。

醉柔随手把衣裳丢在一旁,走到顾景痕面前,低头看着他道:“还有两日军饷就要运出皇都了,你还是不肯出手相助么?”

“相助?”顾景痕端坐在藤椅上,仰头用覆着霜雾的眼睛看向醉柔,没有半分客气的颜色。冷冷一笑,他道:“与何人相助?”

醉柔见他这般,也沉下了脸,正欲开口时,顾景痕抢先道:“你难道不曾想过,这样重要的事情,姜松怎么会平白向你透露?依本王看来,这不过是姜松试探你的计谋,区区三百万两,还不足以让本王冒险。”

计谋?醉柔当然想过,可她想的更多的是边关将士的寒苦。她自幼在军营中生长,塞外寒风轻易便能割裂皮肤,大漠孤烟时,若是连吃饱穿暖都不能满足,将士们如何拿出精力去操练,去奋勇杀敌。

醉柔自认不是心地淳善之人,可边关的寒苦她切切实实的经历过,这三百万两于天家于姜松或许都算不上什么,可却是国家对将士们的安抚。

“顾景痕,”醉柔唤着他的名字,没有畏惧,几乎带着鄙夷,“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你把我安排到姜家,调查姜松调查奉天社的秘密,都是为了什么?”

顾景痕不理会醉柔,他曾经说过,他不打算说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要企图追问他缘由。

醉柔冷哼,兀自道:“你不说我也猜的到,你若是当真只恋风月快活,断不会有这些举动。姜松的狗命和奉天社的名册罪证,于你没有任何好处,你想要的,其实是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