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酒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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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醉柔立时心惊了,“大夫,你说什么?”

大夫挂着恭贺的笑容,又重复一遍道:“夫人,您有喜了。”

不会的,醉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嫁过来这几个月,一直没有与姜子欢圆房,怎么可能有身孕呢。“大夫,您在好好看看,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会有错呢,小人行医多年,区区喜脉怎会诊不出来。”大夫说着便又转身去到桌旁,对又惊又喜的姜松道:“大人,恭喜恭喜啊。”

姜松一时也被这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突然站起身子,咧开嘴笑着,道:“好,好,我姜家终于有后了。”

醉柔脑袋已经乱成了浆糊,而九娥也拧着眉心一脸的质疑,唯独姜子欢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正是无措着,姜松便大步走到床边,拍着姜子欢的肩膀,又朝半倚着身子的醉柔道:“好瑶儿,这下老夫就放心了。”

放心……

醉柔感觉姜松的话里似乎有别的意思,而她昏迷了两天,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水牢里的事情,对于她那日的离奇失踪,姜松难道没有怀疑吗?

大夫不住嘴地向姜松道贺,又说起醉柔前日里染了风寒,现下身子弱得很,切不可多做周折,心绪也要防着大起大落,这便去开心安胎补身的药来。

姜松大喜过后,说是有些公务要处理,也不在房中多做逗留,只吩咐下人好生照料着。

房间里总算是清净了许多,醉柔打发了下人出去,只留着九娥在眼前。思量了许久,醉柔问姜子欢:“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子欢似是有些犹豫,转了眼珠子,又特意把九娥也打发出去,才回问起:“你又见他了对不对?”

“他?你说什么?”醉柔不解,她才昏迷了两日,怎么好像周围人说话她都听不懂了。

姜子欢闷着叹了口气,道:“就是那个负心郎。”

负心郎,是说顾景痕么?醉柔琢磨着姜子欢的表情,她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想,可说来两日前,她确实是和顾景痕在一起的。

“你误会了。”醉柔不知该如何回答,轻声辩解道。

姜子欢抿着唇,似在思量该怎么回应,半晌才道:“你就莫要瞒着我了,那****回来时,穿得分明不是平日里的衣物,就像上一次,若不是出去……”

原来姜子欢是这样认为的,醉柔免不得挂了无奈的微笑,摇头道:“你真的误会了。”

姜子欢也跟着摇起头,目光中有些责备的意思,倒不是因为他认为醉柔去见了那负心郎,不过是不喜欢醉柔这样瞒着自己罢了。他道:“昏迷这两日,你可知你都说过些什么?”

醉柔瞪眼瞧着姜子欢,睡梦里说过的话,谁会记得,醉柔只是怕自己该不会说了些不能说的。

姜子欢遂把照顾醉柔这两日里,自己听来的告诉醉柔,其中大概就是两段内容:一是不断求着,放开我,我不跟你走,你不要管我,我不要你管我;二是,姜子欢,对不起,对不起……

对这一切,醉柔都没有印象,她只能勉强笑着,不知该怎样回应。

姜子欢也不需要她的回应,他继续道:“人都说睡梦里会见到的事情,总是心里很在意的。我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他,你去见他,也不必对我抱歉。只是,我们不是好朋友么,我不喜欢你骗我。”

“对不起……”醉柔已经百口莫辩了,既然姜子欢这样认为,那就当事情果真如此好了。如果这样可以解释她彻夜未归的行为,即使暂且和顾景痕扯上点关系也不要紧。

可是醉柔却忍不住向姜子欢说这三个字,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认错的人,往日对苏妈妈如此,对顾景痕更是如此。能够让她打心里憋不住要说这三个字的,似乎除了月婵就没有别人。

没人知道醉柔的“对不起”有多重,或许只有在她认为一些错误再无法挽回的时候,才会愿意说出这三个字来,当做最后的于事无补的安慰。

而对姜子欢的欺骗,她确实无法挽回。

“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姜子欢脸上增了愧色,“自那天家里出了刺客,你又平白没了踪影,知你病后,父亲的态度冷淡得很,这两日还不断叫了院子里的下人过去问话,我猜父亲定是把这两件事情想到一起去了。你和刺客的事情准是没关系的,可若是这般刨根寻底的,知晓了你那日的踪迹,对你总是不好的。”

醉柔看着姜子欢认真的神情,他的每字每句都是那般诚恳,醉柔简直恨死了自己一遭又一遭的谎言。

“昨日里父亲还单独找了我,问起这段日子我俩相处得如何,我看那态度并不和善。我怕父亲多做追究,因而想了这法子,自作主张买通了大夫,说你有了身孕。这样一来,只要父亲觉得我们夫妻和睦,必不会故意去寻你的不痛快。”

姜子欢道清了原委,醉柔心下垂首顿足,这种馊法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可这样又能瞒得了多久,所谓十月怀胎,她到哪里去变个孩子出来。

“这倒不难,反正与你整日相对的是我又不是父亲,那些大夫又都是认钱不认人的,只要平日里装得像点,应是不会被发现的。”顿了片刻,姜子欢声音低了些,又道:“其实我是有些私心的,如我这般性命不长的,这辈子恐是不能有后了,你若是愿意,等你这假胎足月了,咱们便去抱一个来……你若是不肯,隔天造个事故,说没也就没了。”

姜子欢说得一本正经,醉柔听着听着却忍不住嗤笑出了声,“这样复杂的事情,怎么从你口中出来,变得很简单似的。”

姜子欢不好意思地笑笑,如他这样的身子本就是活一日赚一日,既是这样活着,便只能抱着见招拆招事在人为的态度了。

“你……是同意还是……”姜子欢犹豫着问道,那表情单纯的像个孩子。

醉柔收了笑容,不禁开口道:“你,就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这问题一出了口,醉柔就后悔了,眼下的情况来说,姜子欢若是想有个自己的,他该找谁生去。

“想啊,”姜子欢回答的干脆,又挂着几分无奈的微笑,“可总不能委屈了你,万一我……”

姜子欢话到一半,醉柔已经坐直了身子,手指覆在他唇上,不准他继续说下去。

即使与姜松有那样的仇恨,可醉柔是当真在意姜子欢的,她不舍得他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虽然她什么也给不了他,甚至对他的接近和友好也不过是利用,但这一刻,醉柔的温柔是真诚的。

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我,那该多好。

“睡了两日,骨头都酥了。”醉柔收回手掌,见姜子欢因她这举动而有些莫名的紧张,她便主动岔了话。

姜子欢绽开微笑,便要去吩咐丫头们进来服侍醉柔起身。醉柔轻言:“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不知是怎样的心思,醉柔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就算九娥也是一样,这是她与姜子欢的时光,她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

穿好衣裳,醉柔盘腿坐在榻上,姜子欢一边吹着一边把备好的热粥端到她眼前。醉柔接过手来,抬眼去看窗外的阳光。

是什么原因,令今日的阳光看着这样美好。

“你看。”

醉柔正用小勺漫不经心地在碗边儿上打着转,姜子欢把巴掌大小的木雕递到醉柔眼前。

雕的是个合眼安睡的女子,细看下来与醉柔有几分相像,那雕刻的功法自然比曾经送给柳苏苏的那只兔儿纯熟精细许多。

“你做的?”

“你睡了两日,我无趣时,便随手雕了它。”姜子欢道。

醉柔放下粥碗,将木雕放在手心细细赏来,看那小人儿睡得安稳,自己也跟着觉得幸福。醉柔看着姜子欢,微笑道:“送给我么?”

“好啊,反正我有你陪着。”漫不经心的话语,藏着几许情意,年少的他们,尚不自知。

※※※

自从出了行刺的事情,姜家上下的戒备更加严密,没有公务的时候,姜松也不再随意出府。日子悄无声息的过去,醉柔和手下一干探子更加谨慎,刺探的行为一再收敛。

没有了顾景痕的暗中破坏,姜松私下里的事情重新顺利起来,只是最近他在张罗的事却让醉柔感到奇怪。

这一日醉柔与姜子欢去书房与姜松请安,那幅画作依旧端挂在墙壁正中央,过去只需守卫在门外的侍卫,如今也被调到了书房中来,八人一组,且都是高手。醉柔因而也没机会对那幅画作下手。

姜松与往常一样与醉柔和姜子欢闲话家常,忽而笑得格外慈蔼,问着:“瑶儿,离开江南已有半年,你可想家?”

醉柔微笑着答复:“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瑶儿既已经嫁过来了,这里便是瑶儿的家。”

“话虽如此,”姜松站起身来,道:“为父也是在江南出生,人说落叶归根,每至秋凉时节,便倍受思乡之苦。你随我过来。”姜松引着醉柔,朝书房正中央的石案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