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西斜的阳光从窗口挤进室内来渲染得办公桌与地面一阵斑驳,窗台上的几钵花草随风晃动给这一阵斑驳得以翘首弄姿的机会。痕检员张川行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戏弄将已经卷裹起来的窗帘“唰”的一下又拉伸开来,把挤进窗内的阳光又毫不手软地推了出去,放任它们在窗外浪漫地游荡。
他踅回办公桌前,准备将敞开搁放在桌上的现场勘查箱关上,勘查箱内的夹层里一张指纹卡从里面滑了出来,他拿在手中瞅了一眼,指纹卡上面标记的是“11.4王莉被杀案现场提取”字样。这张指纹卡上的指印痕是从王莉被杀案现场床档上提起的,在从现场提取的当时张川行就已经看过了,纹线细腻平滑清晰,这应该是女人留下的指印痕。而王莉被杀案已经告破,作案人是死者的丈夫。张川行认为,这张指纹卡上提取的指印毫无疑问就是死者王莉留下的,已经没有必要再去进行比对检验了。他将这张指纹卡又随手放了回去。
对于从事物证技术检验鉴定工作的人来说,最忌的就是先入为主,张川行的随手举动,使他丧失了一次机遇,同时也使得对这个案件的及时侦破丧失了一次机会。也许,刚才他在有意与无意之间将阳光推出窗外就蕴含着这种预兆。
早上出勘的两起入室抢劫案的现场勘查资料已经整理完毕,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看着下班的时间也快到了,将勘查箱放好后张川行感到一阵轻松,不由得哼起了小调。今天是女朋友的生日,中午休息时已经到糕点店订了一个生日蛋糕,还在皮具店买了一个别致的坤包,现在就准备着下班时顺路到花店去再捎带上一束鲜花,与女朋友相聚得营造点浪漫的情调。
张川行边哼小调边收拾办公桌上零乱的物件在作好下班的准备了。
“哈,高兴什么啊?是不是皇上老儿要请你赴御宴啊?”鄢仁进门就举着相机对着张川行作出拍照的姿势。
看到钱思哲、楚延清、鄢仁等人同时回到了办公室,张川行迫不及待地问到:“钱科长,不是杀人案吧?”
是啊,科里的民警现在越来越怕发案了,已经三个多星期没有得到休息了,如果又是一起刑事案件的话,这个周末又要泡汤了。
技术科共六个人,两个法医,两个痕检员,一个照相员,一个文检员。在这个城市的的中心城区,在这个常住人口有五十多万人的城区里,对于在这个科室工作的民警来说,工作压力确实很大,特别是法医,除了要出勘刑事案件现场外,每年都有三百具左右的非正常死亡尸体需要检验,这些需要检验的尸体涉及交通事故、工伤事故、非法行医造成的死亡、以及其他一些非正常死亡的案件,还有千余例的活体损伤程度的评定,加之平时的一些保卫工作、突发事件的处置以及什么什么的中心工作呀专案工作呀也要从这个科室抽人,所以这里的工作从来就没有什么八小时工作制的概念。前两任科长因承受不住工作压力,一个辞职做生意去了,据说混得还不错,另一个找关系调到其他部门去了。
“******,又是一起他杀!”楚延清接嘴答到,并悄悄地对着鄢仁眨巴了一下眼睛说:“你还是检查一下你相机的电池够不够用吧,看来尸体解剖起码得要三四个小时才完得成呢,别到时候你回来拿电池,我们又要在那里干耗着。”
“放心吧,我检查过的,电池足够用了。”鄢仁心领神会。
“啊——不会吧?又是一起啊?”张川行的嘴张开了半天没有合上。
“什么会不会的?唉,看来今晚又得加班啰。”鄢仁知道上午张川行的女朋友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故也跟着楚延清起哄。
“算啦,别逗小张了,你们没看到小张要哭了啊?”钱思哲笑了起来,在这些年轻人面前,钱思哲多数时候是表现出一种长者的姿态。
“谁说我要哭了?工作就是快乐嘛——这是钱科长您老人家经常教导我们的啊,我可是时刻铭记在心中的哟。”张川行嘻笑着说,接着朝鄢仁做了一个鬼脸:“不过,‘阉——人’嘛,都喜欢跟着别人学舌。”张川行故意把“鄢仁”两字念走调。
鄢仁对张川行瞪起两眼,举着手中的相机做出要砸过去的样子。
“砸过来呀!那可是国有资产啊!国资,懂吗?你知道刑法中故意损坏公私财物罪是哪一条吗?”张川行挑衅到,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随即又凑拢钱思哲跟前嘻笑道:“嘿嘿,钱科长,那人是病死的吧?”
鄢仁说:“这个事情你得问延清了,延清连人家的被条都抢了,哼,有些人可真是不要脸啊!”
钱思哲、楚延清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抢什么被条?”看着他们在不停地笑,张川行疑惑地问到。
“话说钱思哲钱科长、楚延清楚大法医一行经过繁华的延安东路,驱车来到了河滨公园时……”鄢仁忍不住已经开始拿腔拿调、装模作样地说起书来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下午技术科接到局里指挥中心指令,说有群众电话报称在河滨公园那里死了一个人,要求技术科派人出勘现场。钱思哲、楚延清、鄢仁等去了后看到那里确实有一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头上还遮盖着一块硬纸板。围观的群众说这人已经躺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估计已经死了。于是鄢仁举起相机从不同的方位“咔、咔、咔”地拍下了现场照片,待鄢仁拍完照后楚延清去揭头上盖的纸板准备进行尸体检验时,躺着的这人却冷不防就坐了起来,嘴里嚷到:“谁抢我被子?谁?”并握紧双拳做出要与人比试比试的姿势,见是警察还恨恨地说了一句:“警察也不得抢别人的东西啊!”原来那人是一个乞丐,纸板盖在头上是用来遮挡光线的。楚延清遭此突然袭击,呆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哈哈……”张川行听后也不由得大声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去,嘴里叫到:“唉,可怜的延清啊!”。
“都说是死了,谁知道他还是活的,再说这么冷的天,他居然躺在地上。”楚延清辩解道。
说到法医,人们也许就会联想到尸体,会想到成天面对一具具不会说不会笑没有任何思维没有任何生机的冰冷尸体,那是多么的无聊透顶,多么的了无情趣!但人们想不到的是,从事尸体检验的基层公安机关的刑事技术民警还会时不时地遇到一些另类幽默,每每回味,总会让人哑然失笑。
“钱科长,我听说高原那个案子大案中队樊斌中队长评了三等功,往上报了,为什么没有给我们科的人报功呀?”张川行突然转移话题向钱思哲问到。
钱思哲一愣,但马上就一副淡然的样子说到:“大案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嘛,当然得评功,我们现场勘查不仔细,遗漏了重要物证,怎么能评功呢?”
“那有什么?不是钱科长你鉴定为他杀,他们能破案吗?”楚延清不服气地说到。
“说这么多干什么,技术历来就是为侦查服务的,知道吗?”钱思哲笑笑,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